“孟西楼,现在情况变得不好玩了。”上官惊若走进密室,顺手拔下西楼身上一枚银针,“现在你可以说话了,不过这话很有可能会成为遗言。很惊讶对吧,千算万算我都不该杀你,可是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
西楼的身体仍不能动弹,“怎么,不是你想要的答案?”
她平静道:“小希活不成了,现在已经成了一具骷髅。很快这也是你的下场。”
西楼不语。
“是我杀的没错,我就是想看到他痛苦,让他也尝尝失去的感觉。我在他眼里算什么,他自己的承诺说不算就不算。枉我一直以为是他救我的命,结果竟是他的利用。真是讽刺,我上官惊若竟也有这样被耍的一天。”她喃喃自语。
“有一点也许你错了。”西楼开口,“你这不算失去,是从没得到过,无论你曾付出过多少。失去比此更让人绝望,那是一种眼睁睁看着自己原有的一切被毁灭。”
上官惊若看向她悲悯的神情,“你也懂得这种感受么,所以你不顾一切的想要报仇?”
“其实报仇并不能解决什么,因为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但那是绝望中唯一的稻草,好像除了报仇,什么也做不了。”她淡淡说着。
上官惊若看了她良久,“原来我们是同一种人,可是很遗憾,我不想与死人做朋友。如果没有他,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
西楼笑了笑,“你错了,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如果我是你,根本不会做这么傻的事。我们的方式或许相同,但是底线不同。他其实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只是不爱你而已。爱一向是难以控制的事,倘若真的那么好做到,古往今来,就不会有那么多痴心女子负心郎的故事。你既然不能让自己不爱他,也没道理要求他一定能爱你。我能理解爱的无奈,我所不能容忍的,只是欺骗与背叛。”
“在争取时间么?还是想改变我的主意?”
西楼不看她,自顾自说着,“生死自有天命,你要怎样我改变不了,我只是说出我自己想说的话。如果杀我能解决什么问题,那么随便你。但我只提醒你一点,他妹妹死了,我的命是你现在唯一自持的。倘若你杀我是想刺激他,那么下一个死的是谁,你自己应该清楚。”
上官惊若无声的离开了。
室内空阔寂静,烛台燃尽,熄灭后漆黑一片。
这是怎样的感受,仿佛万物都于己无关。在黑暗与死寂中,唯一能感觉到的,只有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光再次亮了起来。她在不适中,闭上眼睛。
“吃下去。”在低沉的声音后,一颗冰冷的药丸被塞进嘴里,然后迅速融化,流进了喉咙。
凉凉的,逐渐让全身都冰冷。冰冷中衍生了麻木,感觉一点点消失,耳边最后的声音,似乎都是破碎而微弱的。
“我就是想看看他这样的人,能绝望到什么地步,想看看你的生命对他有多重要……我就是想看……”
声音消失了,好像一切只剩下了意识。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么?一切都在一点点消弭,直至完全的没有知觉。到最后,意识成了懵懂,断断续续的,不知道想到的是什么,只觉全部都成空白。
“亲手埋了自己妹妹的感觉怎么样?”上官惊若冷眼看着他。
莫无恒没有她意料中的悲痛绝望,甚至没有任何表情,“我想知道为什么,你要怎样对我无所谓,为什么要牵扯到别人?”
他的平静让上官惊若感到一丝怯意,她却仍不退步,“我能怎样对你?我能把你怎么样吗?你现在知道自己努力那么久的事情成为一场空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这样对她。上官惊若,你够狠!”他声音低沉,“我承认在某些方面,我是对不起你,现在大家可以两清了么?放了西楼,我们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上官惊若脸上不知是何表情,眼睛直直看着他,手指却用力的抓着桌子角。良久,她说,“好,我把孟西楼还给你。”
飞飞和涵瑟垂首,低眉,抬出一个身体僵硬的人,在莫无恒面前停下,小心的放在他面前。
西楼闭着眼睛,神色安详。
“西楼……”莫无恒小心的叫唤,他伸出手去,只触到一片冰凉。
那种寒意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仿佛一瞬间整个世界被冰封。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现在西楼的尸首却在他面前,他无能为力。
“惊若,她怎么又昏睡过去了?”声音如同梦呓。
上官惊若撇过头,“她死了。”
涵瑟一直死咬着下唇,看了一眼上官惊若后,跑了出去。飞飞站在原地不动,仍然低着头。
“惊若,她最近是不是停了药,所以昏倒了?”他放下了刀,蹲在西楼旁,抓着西楼苍白而僵硬的手。
上官惊若忽然从凳子上站起来,对着他大喊,“我说她死了,你听清楚,孟西楼已经死了,是我喂的毒药!”
室内一片寂静,静得时间都似乎停止。
蓦然间,莫无恒的刀不知何时出鞘,须臾间,刀柄已经握在莫无恒的手上,刀锋对着上官惊若。
她脸上俱是悲凉,闭上眼睛,“你杀了我吧。”
“你该知道我从来不是什么善良之辈,在做这些事前,你就应当明白下场是什么!”
颊上划下一滴泪,“我知道,你动手吧。”
“不要!”飞飞失声喊出来,“小姐,你别……”
“飞飞,出去!”她呵斥打断。
刀刺了进去,血开始在白色的衣衫上蔓延着,上官惊若的脸上却带着决然的笑。
“别动手——孟小姐没死……”飞飞已是带了哭腔,后半句几乎是梗咽着。
刀被拔了出来,上面鲜血却仍往下滴着,“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话声几乎微不可闻。
“我说孟小姐没死。”飞飞低声抽泣,人已经向上官惊若跑去,“小姐你怎么这么傻,明明还可以多活几年。”
她笑着,尽力睁开眼睛,看着那个持刀的身影,“无恒,我要你记住我,无论以什么样的感情。恨也罢,悔也罢,怜也罢,你记住有一个爱你的女子,是死在你的手里。”
“哐啷——”刀已经落在了地上,莫无恒深深叹了口气,“你做这些……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其实一开始,我只是想赌,赌孟西楼在你心中不重要,然后你就能一心一意陪我走完最后几年。我很自私,也很任性,我得不到,也要想方法让你永远记住我……我知道无论怎么做,也许我在你眼中都不算什么……小希的死,虽然是我当时的冲动,但我不后悔,这样即使你亲手杀了我都不会想起我,至少恨的时候,能想起我……”
声音最后已是支离破碎一般,渐渐只剩飞飞压低的哭声。
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身影,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却是满脸泪痕。
涵瑟尽力让语速放慢,让说出的话不至于被忍不住的哭声打断,“小姐身患绝症多时,本在自己的调理下,还能再活两三年……”话终究是说不下去,她掩面痛哭。
莫无恒有些愣神,在哭声中,他抬眼看了看门外,一片刺目的阳光。
上官惊若下地安葬后,落莺谷由涵瑟掌管。
“她服的药会有十二个时辰的假死,明日午后方能醒转。这是药方,照这个调理,她之前的伤再过不到半载应该不会有大碍,不过近几年最好还是多加调理,毕竟身子尚虚的时候吃了假死的药,还是对身体有影响。”涵瑟将手里的药方递给莫无恒,平静的说,“其实谷内修养身子还是好一些,莫公子,你还是坚持带她走?”
莫无恒点点头,“我想惊若,应该不会想看到我和她在这里。让她安息吧。”
“其实……虽然我和小姐的感情好,也认为你有很多对不起她的事,但你妹妹的死毕竟是她造成的,你不必太过于内疚……当然,我所知道的莫无恒,并非一个会内疚的人。你还是放下这些吧,其实就算有了凝魂珠和去尘散,小希的命并不一定能救回,都过去了。”
他没有什么话可回答,沉默后,抱着西楼离去。
马车里,躺着未醒转的孟西楼。车外,是莫无恒驾着车。
车子缓缓的颠簸了一天,第二日午后,在一条小溪边停下。莫无恒靠着马车的车门,仰头看到小溪看不见的尽头,心绪不知飘去了哪里。
从京城回来后,一切就像做梦一样。梦醒转,又到了漂泊的时候。不知从哪里来,也不知往哪里去。
“我在哪里?”车内有微弱的声音,他偏了偏头,带着一缕淡淡的笑,“醒了么?那就休息一下再走吧,饿不饿?”
西楼看着他,摇头,然后微笑,“我还以为我又死了,这次又是你救了我。”
他轻声,“不是,是她没有杀你。”
似乎是预料到了什么,她问道,“你跟她说了什么,让她肯放了我?”
“没有什么,她死了。”
略惊后,看着他出神的表情,“那我们现在呢,还是回去吧!”
莫无恒摇头,“你身体还要调养,我们总有地方去。那些事情,过段时间再回去处理。”
西楼半晌没有说话,良久才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