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晋王暴毙,宫变

炊烟寥寥,雾气茫茫。纤细的手穿插其中,显得朦胧幻灭。将杯子里的水倒在香炉里,熄灭了香烟。

叶轻歌倒回来,唇边含着笑,眼见药碗已空。她收拾好,准备走出去。

苏陌尘突然叫住了她。

“叶姑娘。”

她脚步一顿,微笑转身。

“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苏陌尘半低着头,眼神空无一物,薄唇紧抿,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有些歉然道:“那天,很抱歉。”

三次。

短短几天的功夫,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对她说这两个字。

叶轻歌低垂着眼帘看过去,他静静的坐着,面色如常神容淡定,眉眼间却如冰雪初融,化开极致的柔和美丽。

她记得他双目完好的样子,幽深若潭,冷若冰雪,却似浩瀚烟波,容纳天地万物。

失明后他眸子失去了亮彩,眼角轮廓却依旧美轮美奂让人望之惊艳。

而那双薄唇,似寒梅绽开初雪之中,微笑时嘴角微微上扬,涤荡着眼底浩海深蓝,迷醉得人忘乎所以。

不可否认,苏陌尘长得极为俊美出尘,和容昭的华艳精致不同。他的容色更似安静的水墨画,却一笔难以描述。

这两人,都是天底下少有的美男子。

叶轻歌盯着他,看着这张曾经刻入骨髓的容颜,沧海桑田也填不平的那般怒恨悲凉。

她始终都不明白,当初他对她,到底几份真情几分假意?

许多记忆在脑海里咋然涌现,甜蜜的,幸福的,开心的,伤心的,痛苦的,绝望的…

直到此时她才发现,原来这些曾让她铭记于心的画面,都有他的参与。原来曾经,不知不觉,他真的已经占据了她全部的生命。

怪不得,怪不得皇兄临终之前都还那般叮咛嘱咐。

男人和女人终究不同,女人可以为爱不顾一切,男人却能及时抽身保持理智。

她想起那天在淑宁宫见到的淑妃,与曾经的自己,何其相似?

深吸一口气,她至于腹部的手微微收紧,道:“王爷只是梦靥所致,小女子理解。”

苏陌尘慢慢望向她,波澜不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叶轻歌避开他的目光,即便知道他已经失明,她却下意识的避免与他目光相触。经过那天以后,她总觉得即便他眼神空洞,却依旧能洞察人心。

太了解这个人的深沉诡谲,与他相处之时才不得不小心翼翼。

“你…”

苏陌尘只说了一个字,又沉默。似乎在思考,似乎在发呆,更或者,陷入了遥远的记忆之中。

“姑娘可否坐下来,陪我说说话?”

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令叶轻歌十分意外并且不可思议。

苏陌尘有洁癖,很严重的洁癖,向来不许人近身,尤其是女人,那种从骨子里散发出的排斥和冷漠感,她曾经深有体会。

以他的性格,别说是一个陌生女人,便是身为义妹的苏君兰,在他面前也不会太过亲昵热情。

只有一个原因,他不喜欢。

而如今作为‘陌生人’的她,居然能得他开口相邀,这简直就是天底下最匪夷所思的事。若非对他的性情气息太过了解,她都险些怀疑这个人根本不是苏陌尘,而是别人易容后的伪装。

半晌没听见她说话,苏陌尘又唤了声。

“叶姑娘?”

叶轻歌猛然回神,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

“男女授受不亲,小女子日日来驿馆与王爷独处一室已是有违礼教,然则为了一己之身不得如此,实在是不敢再过逾越,还望王爷见谅。”

“我以为。”

不等她说出告辞的话,苏陌尘又打断她,道:“那天遇上那样的事,姑娘多少会惊怒好奇追加责问。却不想,姑娘能如此淡定从容,有别于大家闺秀的迂腐保守,想来姑娘应该是开明之人。”

他看向她,眼睛虽没有神采,但叶轻歌能清楚的看见自己倒影在他眼底的影子。

“因为我明白,好奇心太甚,并不是什么好事。有的时候,还是糊涂一点比较好。毕竟,人这一生,难得糊涂。”

“好个难得糊涂。”

苏陌尘移开目光,似在喃喃自语。半晌后又道:“姑娘莫误会,我只是想和姑娘说说话,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叶轻歌抿唇,刚要委婉拒绝,又听他滴滴呢喃道:“所有人都道我叛国谋权,罪恶滔天。叶姑娘,你信么?”

叶轻歌心尖一颤,随之涌现的滔天恨意逼入眼眶,她死死的压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

“我只是一深闺女子,这些事,不在我的关心范围呢。至于信与不信,于王爷而言,并不重要。”

“若我说重要呢?”

他语气忽然加重,似有逼迫之意。仔细听,还隐有几分复杂和急切。

叶轻歌又是一震,手指忍不住弯曲,险些嵌入皮肉之中。

“王爷说笑了。”

苏陌尘漠然一会儿,才淡淡一笑。

“在下方才失态,姑娘莫怪。”

语气清淡神色如常,仿佛刚才那个一瞬间神情有异的人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叶轻歌有些迷惑了,越是与他接触,她就发现越来越不了解他。他好像将自己笼罩在云山雾绕之中,任凭如何拨开云雾,都无法见到真实的他。

心里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喉咙有些梗塞,有些深埋于心的疑问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王爷那日噩梦呓语,所唤之人,可是燕宸公主?”

苏陌尘一震,原本波澜不惊的脸也似冰雪破开,变得复杂难言。

“…嗯。”

他声音低低的,轻得如同轻柔的风。

“她叫秦梦凝。”

她的闺名,很少有人知道。

叶轻歌听他那样自然而怀念的说出她曾经的名字,那三个字于她而言是心里最深的痛,于他而言,却仿佛是一道清风,融化了他的面部表情,彻底柔和下来。

“燕宸公主去世三年,王爷至今对她恋恋不忘,想必定是对她情深意重。”

口上说着这样的话,她心里却满是讽刺。她甚至怀疑,苏陌尘懂爱么?他那样冷血的性子,真的会深爱一个女人么?

苏陌尘低头沉默着,脸上所有表情就此掩藏。

好半天,他才开口,声音微微低哑。

“可惜…”

不想听他那些口不对心的话,叶轻歌忽然打断他。

“王爷既让小女子陪您说说话,那么小女子有几个疑问,不知王爷可否一一解惑?”

苏陌尘一顿,然后道:“姑娘请说。”

叶轻歌坐下来,看着他。

“王爷少年成名,一路高升至此,可谓占尽风光,万人艳羡,当得意之时。可就这几天小女子所察,王爷郁郁寡欢,丝毫没有身为上位者的骄傲和自满,反倒是有些孤独落寞。难道,想必是为情之一字?”

苏陌尘没否认。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没有人是从头到尾一帆风顺的。苏某,自然也不例外。”

叶轻歌垂下眼睫,轻轻道:“王爷一生传奇非常人所及,尊荣富贵都尽享。那么敢问王爷,这一生最痛苦的事是什么?”

苏陌尘浑身一僵。

“最幸福的事是什么?”

苏陌尘缓缓抬头,神情再次裂开。

“此生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苏陌尘抿着唇,脸色有些白。

叶轻歌语气幽幽,眼底有不明幽光闪烁而过。

“最无奈的事是什么?”

苏陌尘蠕动着唇瓣,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叶轻歌微微抬头,浅浅而笑。

“抱歉,或许这些问题涉及王爷隐私,若王爷不愿回答,就当小女子未曾说过这些话吧。”她起身告辞,“时间不早了…”

苏陌尘忽然抓过她的手腕,在她惊讶反抗之前开口了。

“最痛苦之事,是…”他语气低沉,蔓延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我能救得了所有人,唯独救不了她。”

叶轻歌一震。

什么意思?

然而他已经在回答下一个问题,“我曾烦她讨厌她远离她,最终却不过是因为…我无法面对她的坦荡和无畏。十三年,和她在一起的每一天,于我而言,都是最幸福的时刻。”

叶轻歌咬牙看着他,呼吸有些急促,心里却漫过无边无际的恶心和仇恨。

“最大的梦想…”他神色变得遥远起来,手指一松,放开了叶轻歌,静静而低低道:“带她远离一切是非之地,过平静淡泊的生活。”

叶轻歌眼睫一颤,想起很多年前,他曾问过她一个问题。

“阿凝,你最大的梦想是什么?”

“做你的妻子。”

彼时的她毫不犹豫而斩钉截铁的回答。

他伸手轻扶她眉梢,声音低沉如醉,“若有一天,我变得一无所有了,你还愿意跟着我吗?”

不知为何,她敏感的察觉到那一刻他语气微微的惶惑和茫然,却没有多想,笑嘻嘻的说道:“你怎么可能一无所有?你还有我啊。无论未来发生什么,我永远都在你身边,不离不弃。所以,即便你失去一切,但永远不会失去我。”

他呼吸微滞,忽然将她揽入怀中,紧紧的,似要将她融入自己的身体之中。

“是,我不会失去你。不会…”他声音低低沉沉如蔼蔼重叠的梦境,“阿凝,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

……

残破的记忆片段划过脑海,叶轻歌忍不住双手紧握。彼时她以为自己产生错觉,毕竟他那样冷清的人,怎么会说出这样煽情的话?

她记得,当时她说:“如果以后你不做官了,咱们就找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平淡幸福的生活,好不好?”

“好。”

彼时花间树下,阳光透过枝头洒下来,点缀他眸光斑斓,浅浅温柔和宠溺。

多少年了,那是记忆里他给予她鲜少的温情与温馨。

……

原来,他都记得么?

她以为,记得那些甜蜜点滴的人,只有她一个。

“最无奈的事…”

记忆远去,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绵渺而深远。

“人生那么多已知不可更改的恩怨和未知的种种,注定会成为我和她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我曾以为我能斩断隔在我和她之间的所有羁绊,可终究败给了命运,败给了她。”

不可更改的…恩怨?

叶轻歌看着他,他依旧低着头,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着:“最后悔的事,不该因未知的恐慌和担忧而对她有所隐瞒。”

房间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沉默着,谁也没有说话。空气里似乎还漂浮着他最后的轻叹和无言的伤怀,无限蔓延着。

隔着桌子,叶轻歌坐在他身侧,眼神冷而复杂。

每一个问题的答案都有她,每个字都饱含情深和痛楚以及微微无奈。

他这是在做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诉说对她的一往情深?还是,想以这些话来洗刷他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

呵呵…

她勾唇冷冷的笑着,没有对他的答案有任何评价,又道:“最后一个问题。”她抿了抿唇,语气忽然变得低沉,道:“王爷这一生,最遗憾的事是什么?”

苏陌尘目光睁大,身体开始颤抖,脸色纠结着痛楚。

叶轻歌低头看着他,道:“看来王爷无法为小女子解这最后疑惑。”微微一笑,“告辞。”

……

关上门,叶轻歌脸色冷了下来,眼底隐隐讥诮。

不是每一段擦身而过的感情都会给你转身的机会的。

无论当年出于何种理由和目的,大错已然铸成,再无更改余地。

……

转身,撞见了归离。

“前辈。”

归离看着她,脸色微微复杂,然后道:“你跟我来。”

……

漆黑浓稠的药汁,刺鼻熏人的味道。

叶轻歌下意识的蹙了蹙眉。

“前辈,这是?”

“把这个喝了。”归离将药给她,面无表情的说道。

叶轻歌看了他一眼,接过药,仰头喝了下去。许是那味道太难闻,她不由得咳嗽了两声。

“前辈,这里面放了什么?怎么怪怪的?”

归离接过空碗,淡淡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自然是能治你病的良药。”

叶轻歌有些讶异,“前辈这么早就有了良方?”

归离淡冷的一瞥,答非所问道:“从现在开始,七天之内,你天天都要在这个时候喝药,保你药到病除。”

那么快?

叶轻歌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往常她来的时候,归离对她虽然不至于很热络,但也绝对不会太过冷漠。而今天,他态度明显大变。似乎…还有些排斥。

今天的苏陌尘有些不同寻常,归离也奇怪,甚至这碗药更奇怪。

但很明显,对方不愿意与她多做解释,她也只得按捺下心中疑惑,转身离开。

归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神色更为复杂,更多的,是遥远的叹息。

……

出了驿馆,很不意外的看到了容昭。

“鸢儿。”

他自然的拉过她的手,上了马车,见她脸色恍惚,便问:“发生什么事了?”

叶轻歌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有吗?”

她反问。

“当然有。”容昭看着她,眼神深了深,“鸢儿,你若不想我知道的私事我可以不过问,但别什么事都闷在心里好吗?这样的你让我很担心。”

叶轻歌一怔,对上他关切的眸子,心里趟过暖流。

“真的没事。若有事,也是好事。”她微微的笑,“师父已经研究出了我的病因,很快就能治好我了。”

“真的?”

容昭眼睛一亮,抓着她的双肩,情绪十分激动。

“嗯。”叶轻歌点点头,“只是很奇怪,他没告诉我我的心痛之症是怎么来的,也没告诉我药方。我自幼随他学医,什么药材我一闻便知。只是刚才他给我的药,我只能猜得出八分,剩下的两分倒不是什么罕见的我不知道的药材。而是,我总觉得他似乎用了什么特别的药物掩盖了几分药性,让我无法察觉。只是他为何这么做,我却不知。”

容昭皱眉,“刻意掩盖药性?”

“是。”叶轻歌冷静道:“这几天我也偶尔和他探讨医学,他知道我会一些医术。或者,那是他不外传的秘方,不愿让我知晓?”

容昭没说话,神色沉思。

叶轻歌也没说话,车内陷入了沉默。

马车一路来到安国公府,下车的时候叶轻歌问:“文宣王是不是要有行动了?”

“嗯。”容昭下意识的回答,而后想起了什么,看着她,道:“鸢儿,你是不是,不准备对付安国公府了?”

叶轻歌抿唇。

“你早知道我会反悔,所以才让皇上解除清妃的禁足?”

容昭笑笑,眼神微有暖意。

“你本性善良,又心软。如今借他人之体重生,定会心怀感激。安国公府并未做过于你不利之事,且又是你外家,岳氏与安国公父子都对你不错,你怎忍心拖他们下水?而且如今你妹妹已经出现,你应该…是打算很快回国了吧?”

说到最后一句,他语气微微黯然。

没想到与他接触不深,他却如此了解她。

叶轻歌嗯了声,“苏陌尘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我猜过几天他就会进宫与皇上商议关于瑶姐姐的处置。若文宣王在此之前有所动作,他必定不会袖手旁观。”

“那也不一定。”

容昭模棱两可的说道,眼神微微悠长。

“E能?”叶轻歌看着他,“你不是怀疑他和苏陌尘早就结成同盟战线了么?”

“那只是猜测。”容昭眼底沉暗之色一晃而过,“或许事情远比我们想得复杂。”而后他又微微一笑,“不过你别担心,这些事我会处理好的。”

他拉过她的手,直接抱她下车。

“你回去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接下来,七天都过得很平静。只是让叶轻歌意外的是,她没再见到苏陌尘。自那天走后,她去驿馆,便被尽天拒之门外了,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给他送药。而且从尽天的口中得知,他愿意配合归离治疗眼睛了。

苏君兰直接带她去见归离。

黑黢黢的药汁刺鼻难闻,淡淡的白雾熏染了她的眼睛,雾气后归离神色遥远而冷漠。

……

这几天的治疗很奇怪,归离说要用针灸,而且必须让她陷入沉睡,药物才能疏导她的血管。他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一副她爱做不做的样子。

不过思索了一会儿,她便答应了。

只是熟睡中,她感觉到药汁入喉,苦涩而微酸,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等醒来后,归离又会给她喝一碗药,这让她一度觉得自己沉睡中喝的那碗药只是错觉。

她曾几度疑惑,可喝了归离给的药以后,她明显感到自己血脉顺畅了不少,心口那股一直压着的郁气也随之消散于无形。

七天以后,归离便让她不必再来了。她离开的时候,也没再见到苏陌尘。

……

四月初五,夜。

意外来得十分突然,当叶轻歌从睡梦中惊醒,流渊急急而来,跪在地上道:“公主,晋王突然暴毙。文宣王趁此机会想要出京,被穆襄侯埋伏在京外的守卫军和大内侍卫抓住,现已关入刑部大牢。恪靖公主却无故失踪,不知去向。”

“什么?”

叶轻歌被这个消息惊得面色大变,随意扯了披风披在身上,神色凝重道:“容昭呢?他现在在哪儿?”

“晋王暴毙的时候穆襄侯正在皇宫和嘉和帝商议要务,现下已经回到晋王府。”

叶轻歌抿唇,黑暗中她目光炯炯晶亮有神,而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道:“我现在要去晋王府,你在这里守着,不许任何人踏入我的闺房,知道了吗?”

流渊一惊,“公主?”

“我现在无法和你解释。”叶轻歌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天亮之前我会回来。”

说完她便纵身一跃,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晋王府灯火通明,下人来回走动,隐有悲痛的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叶轻歌落在一颗大树上,借着夜色和树枝掩盖自己的身形,看见大堂内跪着很多人,中间躺着的是晋王的尸体,用白布盖着。而容昭,就跪在晋王面前。

距离太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从他无声的沉默中可以感受到他的悲愤和沉痛。

—咳—咳—

低低的咳嗽声响起。

一个孱弱的男子由下人搀扶着走了过去,半跪在容昭身侧。

叶轻歌听不见他们的对话,却能猜测出来,那病弱的年轻男子应该就是容昭庶出的兄长容祯了吧。早听说晋王府大公子先天不足缠绵病榻,日日都用药物吊着,没想到羸弱至此。

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最后容祯由下人扶着走了回去。

有过了一个时辰,容昭让所有下人都陆续退了出去,叶轻歌这才敢飞身上前。几乎是立刻,四面八方同时涌来无数暗卫。

容昭忽然抬头,低喝一声。

“住手。”

他猛然站了起来,神色微微急切。

叶轻歌落于地面,抬头看着他。

容昭显然震惊于她的到来,然后低声道:“都下去。”

“是。”

暗卫们都各自隐藏了气息。

容昭这才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都知道了。”

叶轻歌上前走了两步,看着躺在地上的晋王,又看向眼睛血红面色疲倦悲痛的容昭,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他。只有走上前,跪在地上,给晋王磕了三个头,然后上了香。

容昭回头看着她的动作,慢慢的走过去。

“鸢儿…”

叶轻歌站起来,握住他的手。

“失去双亲之痛,我比谁都切身体会过。”

容昭一颤,忽然伸手紧紧的抱住她。他那样用力,抱得那样紧,似乎稍微松手她就消失不见了一般。

“三年前母妃离世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今日父王被害的时候我依旧不在他身边。你说,我是不是天底下最不孝的儿子?”

“不。”

或许是同病相怜,叶轻歌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悲痛,所以没有推开他,反而伸手抱住他的腰。

“没有人责怪你,不要强加过错在自己身上。容昭,你向来洒脱,这个时候千万不要钻了死胡同,让亲者痛仇者快。”

亲者痛仇者快,这几个字深深扎进了容昭的内心。他浑身一震,慢慢松开叶轻歌,神情寂寥哀伤。

“父王…他是自杀的。”

叶轻歌眸光一震,不可思议的看着躺在地上的晋王。

“怎么会?”

容昭自嘲的苦笑,“是啊,我也想不通,他为何会自杀?为什么…那样无声无息的…”

玄瑾忽然从天而降,急急道:“世子,文宣王在刑部大牢中被杀,皇上急召世子入宫商议大事。”

容昭猝然抬头,眼神森然而冷厉。

“果然等不及今日动手了。”

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晋王,走过去,将晋王的尸体扶起来,放在棺木中。

“父王,我知道您最放心不下什么。”他语气沉痛而坚决,“只要有我在一日,晋王府,就不会倒。您,安息吧。”

盖上棺盖,他回头对叶轻歌道:“你先回去…”

“不。”叶轻歌却道:“我和你一起入宫。”

容昭一怔,“鸢儿…”

“你父王和文宣王的死都太过蹊跷。不止如此,近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处处都透着诡异。起初还不明显,但从雪儿入宫行刺开始,我就知道,这是一个局。有一个人,一直在暗中操控着这一切,从卢国公侯府灭亡开始。”叶轻歌神情决然而深沉,“你也在怀疑对不对?凭我一个人的力量,便是早有准备,也不可能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连续瓦解三大公侯府,有人在推波助澜。”

容昭默然,显然他早有怀疑。

叶轻歌道:“卢国公府,广陵侯府,长宁侯府,再加上郭氏,还有今日的文宣王。京城最为显赫的望族都在一夜之间落败倾覆,唯有晋王府和安国公府仅存。而今夜事发紧急,必是早有所谋。下一个目标,很可能就是…”

“皇上。”

容昭接过话。

她能想得到的,容昭自然也能想得到。

“宫中我已做了万全准备…”他忽然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骤然眼神微缩,“遭了,秦梦瑶。”

来不及解释,他拉着叶轻歌就走。

叶轻歌刚隐隐约约想起什么,还未来得及抓住脑海里一晃而过的想法,就被他打断。

没有乘坐马车,直接策马直入皇宫。

远远的就看见火光围绕,无数铁甲军队有秩序的站好队形,空气里弥漫着硝烟战火的味道。听见马蹄声,侍卫们纷纷拔剑。

“谁?”

容昭一拉马缰,看到眼前阵仗,顿时心里一沉。

“走开,本侯要进宫。”

侍卫们却不动,人人戒备的看着他。

这时候,却有宫人匆匆而来,一看这方场景,立即轻喝一声。

“放肆,不得对穆襄侯无礼。”

“是。”

哗啦剑入削的声音响起。

叶轻歌眯了眯眼,认出那传话的太监居然是茗太妃身边的近侍李公公。此时他毕恭毕敬的走过来,弯腰道:“请侯爷下马,随老奴入宫。”

容昭带着叶轻歌下了马,沉沉看着他。

“到底发生了何事?”

……

一个时辰前,也就是容昭得知晋王暴毙急急离开皇宫后,嘉和帝回到了自己的寝宫。

秦梦瑶正靠在榻上小憩,听到声音,便睁开了眼睛。

“阿煊?”

她一开口就闭上了嘴巴,准备起身。

嘉和帝走过去,坐在她身边,按住她的双肩,道:“不用起来了。”

秦梦瑶一顿,见嘉和帝神情微有倦色,便道:“皇上近来可是有烦心事?”

嘉和帝皱眉,睁眼看着她,然后揽过她的腰。

“瑶儿,你等着,再过几日,朕就封你为皇贵妃,以后再也不让你离开朕身边半步了。”

秦梦瑶眸光微动,隐有复杂。

“我本是罪人,皇上不必如此。”

“你不是罪人。”嘉和帝握着她的手,眼神柔软,“当年是我无能,不能护你周全。如今…”

“皇上。”

秦梦瑶拂开他的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月色皎洁,远处湖边波光粼粼,她声音也袅袅而飘渺。

“我不值得你如此。”

嘉和帝站起来,走过去。

“瑶儿。”

秦梦瑶回头看他,目光沉静而戚哀。蠕动着唇瓣,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瑶儿,你是不是有心事?”

嘉和帝发现了她的异样,轻声询问。

秦梦瑶遥遥看向远方,神情越发哀伤。

嘉和帝揽过她的肩膀,道:“等朕为你复位,你便能为朕诞下孩儿…”

秦梦瑶身子一颤,目光里陇上一层白雾。

“不会了,永远都不可能了…”

她声音很小,嘉和帝听得不太清晰,低头道:“瑶儿,你在说什么?什么不会?”

秦梦瑶回过头来,眼神里泪光朦胧。

“阿煊可还记得,我们相识之日?”

“自然记得。”

想起从前,嘉和帝眼神里柔情满溢,“我还记得,那是十年前。我出宫游玩,在北齐边境遇到采药的你…”

“那皇上可知。”

秦梦瑶慢悠悠的打断他,“我采药是为何?”

“你说过,你王兄生来体弱,你常出宫采药为你王兄调养身体。”

“是啊,王兄先天不足,所以日日缠绵病榻。”秦梦瑶神情微微恍惚,不知是喜是忧,“大燕名山无数,皇上可知我为何那日恰恰踏入北齐境内,与皇上巧遇?”

嘉和帝皱眉,神色慢慢变了。

“你…”

秦梦瑶神色飘渺,“我是故意…接近皇上的。”

嘉和帝退后两步,眼神微寒而痛楚。

“为…什么?”

“因为…”秦梦瑶看向外面,“我是大燕的公主。我的任务,便是…迷惑你。”

嘉和帝不堪打击的继续退后,神色痛楚而不可置信。

秦梦瑶却还在说,“北齐求亲,我远嫁,乃王兄意料之中。而我来北齐要做的,便是…”

外面突然想起兵甲之声。

嘉和帝悠然回头,“外面发生什么事了?董朝恩——”

急切的脚步声响起,董朝恩弯腰走了进来。

“老奴参见皇上。”

嘉和帝脸色黑沉,“出了何事?”

“让哀家来告诉皇上吧。”

茗太妃的声音咋然响起,惊破这深宫夜色。

嘉和帝循声望过去,茗太妃一身宫装,裙摆逶迤,款款而来。眉目熏浓,妆色宜人,姿态妖娆而桀骜,嘴角一抹笑意如花绽放。

“陛下突染恶疾,而至不救。未防宫中大变,禁卫军已经将皇宫包围,奉迎新主。”

嘉和帝目光睁大,继而胸口里燃起熊熊怒火。

“放肆——”

“放不放肆的都是次要。”茗太妃笑得无所顾忌,慢条斯理的走过来,“皇上现在要关心的,该是自己的性命。”

她目光看向他身后,早已恢复冷静的秦梦瑶,嘴角勾一抹淡淡讽刺。

“皇上不知道吧,你心爱的枕边人,可是别人的细作呢。”

嘉和帝浑身一震,缓缓回头。

秦梦瑶面色如常,并不看嘉和帝,却是对茗太妃道:“太妃娘娘为保荣华,不惜屈身继子,这份‘风骨’,仙居也是佩服至极。”

嘉和帝更是目色震骇,茗太妃则是悠然目光如电,死死的盯着秦梦瑶,磨了磨牙。

“贱人。”

舞笙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听见这话就冷了脸。

“太妃娘娘还是留些口德吧,这人在做天在看,小心哪日遭了报应。”

“你——”

舞笙不理她的咆哮,凑近秦梦瑶,低声道:“公主,都已经安排好了。”

秦梦瑶神情寂然,看向面色苍白悲痛的嘉和帝,眼睫微微垂下,道:“皇上是否心里有很多疑惑?不着急,很快,皇上就会知道所有的真相。”

“真相?”

嘉和帝脸色阴霾层层笼罩,而后讥笑一声,压住胸口所有怒气,脸上又浮现淡淡柔情,走上前,抓着她的双肩,道:“瑶儿,这一切都是假的对不对?你都是骗我的对不对?是她们,是这个娼妇逼你的对不对?你等着,朕这就杀了她——”

“皇上。”

秦梦瑶镇定的打断他,“没有人逼我。”她直直的看着他的眼睛,清晰道:“我远嫁北齐九年,等的,就是这一天。”

嘉和帝目光睁大,所有一直压抑的愤怒痛楚不甘悲凉齐齐涌上脑海,他蓦然目光充血,死死的看着这个他深爱十年的女子。经年年少轻狂,花间蝶舞纷扰,她蹲于花丛中,一抹斜阳落下,她侧脸凝脂如玉,眉目沉静而温雅,那般美好。

他发誓迎她为妻,花前月下,耳鬓厮磨。以为那就是神仙眷属,鸳鸯蝶梦。却不想,梦最终是要醒的。醒来后,便是无尽苍凉和背叛。

杀意在眼底乍现,他忽然伸手握住她的脖子。

“朕如此待你,你却联合外人背叛朕,朕要杀…”

“不要!”

舞笙的惊呼声刚起就湮灭,董朝恩已经闪身而来,薄薄的利刃搁在了嘉和帝脖子上。

“皇上切勿妄动,否则老奴手上一个不小心,损了您的性命,可就不好了。”

冰凉的触感透过脖子上的肌肤传递身体血脉之中,嘉和帝手指阴寒,脸色更寒。

“连你也要背叛朕?”

“皇上说笑了。”董朝恩微微的笑,面色无平日里半点卑躬屈膝,“老奴至始至终都只有一个主子,何来背叛?”

嘉和帝刹那目光如火,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

董朝恩后背挺直,淡淡道:“老奴乃晋王安插在皇上身边的眼睛,时至今日已经二十四年。”

嘉和帝骇然。

------题外话------

真相马上就要揭晓了,呼呼

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59章 叶湛死,戳穿他的阴谋第2章 喜得麟儿第50章 真相第57章 叶轻歌就是鸢儿第32章 收网第7章 维护第32章 收网第20章 如此惨烈的真相第13章 锦囊密信第21章 大结局第60章 陷害第7章 维护第20章 封侯第70章 皇兄还活着,多年深局第73章 相濡以沫第1章 他是我的未婚夫第8章 千钧一发第16章 如此真相第18章 洞悉第68章 给你机会第43章 落败第20章 封侯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68章 给你机会第16章 如此真相第17章 宫变背后的真相第68章 给你机会第1章 赐婚第51章 轻眉为妾第38章 禁足第14章 联姻之喜第5章 勾引第6章 惊艳第12章 惊天秘密第14章 海棠第30章 施威第9章 如此父子第4章 泥地拥吻第21章 质问第44章 哭诉第35章 算计第37章 掌权第29章 命案第68章 给你机会第37章 掌权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12章 心痛第62章 最后的警告第9章 如此父子第11章 兵临城下第12章 心痛第14章 海棠第54章 她是鸢儿?第5章 生死相依,永不辜负第35章 算计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43章 落败第49章 经年初遇,鸢儿第9章 馄饨第2章 情深缘浅第49章 经年初遇,鸢儿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52章 叶轻眉之死,计中计第38章 禁足第11章 兵临城下第1章 临盆第19章 逼婚第40章 捉奸(一)第3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第9章 馄饨第5章 生死相依,永不辜负第23章 兰芝第23章 兰芝第15章 虐苏陌尘第23章 兰芝第38章 禁足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68章 给你机会第58章 长宁侯府,亡第19章 逼婚第3章 冲突第3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第25章 调查第3章 他若有事,我就跟他一起死第14章 联姻之喜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40章 捉奸(一)第8章 讽刺第17章 清妃第43章 落败第59章 叶湛死,戳穿他的阴谋第8章 千钧一发第71章 大局定,秦梦瑶死第25章 调查第24章 圆寂第18章 父皇母后还活着!第1章 临盆第10章 情敌
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59章 叶湛死,戳穿他的阴谋第2章 喜得麟儿第50章 真相第57章 叶轻歌就是鸢儿第32章 收网第7章 维护第32章 收网第20章 如此惨烈的真相第13章 锦囊密信第21章 大结局第60章 陷害第7章 维护第20章 封侯第70章 皇兄还活着,多年深局第73章 相濡以沫第1章 他是我的未婚夫第8章 千钧一发第16章 如此真相第18章 洞悉第68章 给你机会第43章 落败第20章 封侯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68章 给你机会第16章 如此真相第17章 宫变背后的真相第68章 给你机会第1章 赐婚第51章 轻眉为妾第38章 禁足第14章 联姻之喜第5章 勾引第6章 惊艳第12章 惊天秘密第14章 海棠第30章 施威第9章 如此父子第4章 泥地拥吻第21章 质问第44章 哭诉第35章 算计第37章 掌权第29章 命案第68章 给你机会第37章 掌权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12章 心痛第62章 最后的警告第9章 如此父子第11章 兵临城下第12章 心痛第14章 海棠第54章 她是鸢儿?第5章 生死相依,永不辜负第35章 算计第1章 情不知所起第43章 落败第49章 经年初遇,鸢儿第9章 馄饨第2章 情深缘浅第49章 经年初遇,鸢儿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52章 叶轻眉之死,计中计第38章 禁足第11章 兵临城下第1章 临盆第19章 逼婚第40章 捉奸(一)第3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第9章 馄饨第5章 生死相依,永不辜负第23章 兰芝第23章 兰芝第15章 虐苏陌尘第23章 兰芝第38章 禁足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68章 给你机会第58章 长宁侯府,亡第19章 逼婚第3章 冲突第3章 少年不知愁滋味第25章 调查第3章 他若有事,我就跟他一起死第14章 联姻之喜第7章 只在意她的生死第40章 捉奸(一)第8章 讽刺第17章 清妃第43章 落败第59章 叶湛死,戳穿他的阴谋第8章 千钧一发第71章 大局定,秦梦瑶死第25章 调查第24章 圆寂第18章 父皇母后还活着!第1章 临盆第10章 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