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爷回府后,致澜院里上下便开始等候,大少爷洗漱更衣后,领着妻子前来请安,容嬷嬷站在门口,满脸为难措词委婉的请两夫妻回去。
大少爷蓝慕远俊目含泪,语调凄清的道:“容嬷嬷,回来之前我去看过八妹妹了,可怜她小小年纪就这么去了……”大少爷抬手拭泪,声音哽咽的续道:“既然母亲在歇息,我们就不进去打扰她老人家,还请嬷嬷代我们致意,请母亲千万保重自己,否则八妹妹泉下有知也会心生不安的。”容嬷嬷掏出帕子往早已哭红的眼擦去,低声应诺,大少奶奶及身后的丫鬟们轻声啜泣,一时之间致澜院门前哭声一片,场面极为哀凄。
“大少爷有心了,老奴定将大少爷的心意转Q给夫人,大少爷今儿刚回来,肯定是累坏了,还请您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容嬷嬷眼看一群人就站在院门前哭,深怕哭声传到里头,惹恼了严氏,忙开口请大少爷他们离去。
“那就劳烦嬷嬷了。”蓝慕远躬身揖礼,容嬷嬷忙侧身避过还了礼,看着那身姿挺拔的身影与大少奶奶远去,她方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院门前的小径,天已黑,浓黑的夜色四下静寂,寒风卷席而至,冻得容嬷嬷脸上刺痛,一股寒意由脚心往上漫延。
她竟看不透那未满二十的少年郎,举止行动间那哀伤之意,好像八姑娘是他放在心尖上疼宠的妹子,其实府里上下皆知,少爷们眼里心里只有七姑娘一个,出门回府不忘带好吃的、好玩的给七姑娘,他们待八姑娘不过面子情份。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暗恼,自己那日怎么会那么刚好得了风寒,不然她还能劝夫人三思,八姑娘也不会……现在想这些都无济于事,现在该想的是,怎么让老爷怜惜夫人,让夫人好再怀个孩子才是正理。
只是……老爷对夫人不咸不淡,夫人生了八姑娘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老爷也不急,容嬷嬷想想也是,前头的窒可是生了三个嫡子,老爷不愁子嗣,但夫人愁啊!大少爷与二少爷年纪不小,本想悔了窒为他们订的亲事,改娶严家的姑娘,日后八姑娘大了,娘家兄长再不亲,至少嫂子们亲,遇事也好帮衬着。
谁知老爷……
容嬷嬷几不可闻的叹口气,命人到二门去守着,见着老爷回府,就赶紧回来通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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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呼啸而过,慕越这会儿换到西次间,临南窗的大炕上,鸡翅木炕桌上摆放了十二皇子送来的小玩意儿,原木色的七巧板,几组巧连环,还有个捏面人儿,是尊粉嫩可爱的哪咤,脚踩风火轮,插在子母猫笔架上。
平儿坐在一旁绣花,雀儿则坐在炕前的脚踏上,前方放了张小杌子,上头摆放着个梨花木牡丹描金扁盒,里面放着小巧玲珑的耳塞及簪花。
“姑娘您瞧!这是前日十二殿下让人送来的。”
“嗯,瞧见了。”慕越淡淡的扫了一眼,心里却是疑惑不已,这个人怎么不太一样?竟然送了一堆东西给她,这是……在讨好她吗?
“姑娘,您瞧,这对赤金梅花耳塞样子精巧,做得栩栩如生,好像两朵金色的梅花呢!”雀儿翻找着木匣,又找出一对白玉茉莉,“姑娘看,这是茉莉。”
“该不会桃、菊、兰、荷都做成了耳塞吧?”慕越好奇的探头看,一时探得太斜,身子一晃险些摔落。
平儿眼捷手快伸手拦住了慕越小小的身子,不过坐在脚踏上的雀儿却是吓了一大跳。
“姑娘,您要看,咱们放在炕桌上好好的瞧,您别吓我。”
慕越讪笑着,炕桌上的烛台爆了下灯花,白烟散了出来,平儿伸手挥了下。“姑娘该回房歇着了。”
“不要,再等等,说不定一会儿,爹就回来了。”慕越想到晚膳前,大哥和大嫂一同来看她,大哥说十二皇子昏倒了,还说没见过那么虚的男人。
大嫂在旁边嗔他,十二皇子才十二岁,不过还是个孩子呢!
十二岁啊!
也是,她自己今年才九岁呢!东方朔能大到那儿去,不过,这一世的他,竟然会送礼物讨好自己?是只对自己这般,还是……
“十二殿下怎么会跟着四殿下北巡?一般皇子们领差为皇上办事,不都是十六岁成亲之后的事吗?”会不会他跟着四哥出巡,原因与前世不同呢?慕越心里头有些泛酸的想,说不定这世他不是因为被人拒绝婚事,四哥心疼他才带他离京的,而是招惹了太多桃花,惹得皇上不快,所以让四哥带他出京避风头?
毕竟两世之间有着很多不同,她前世没有妹妹,这一世却多了个妹妹,他前世避她如蛇蝎,这一世却频频示好。
平儿和雀儿交换了个忧心的眼神,雀儿起身将木匣放到炕桌上,“姑娘您忘啦?”
“忘了什么?”慕越不懂。
“十二殿下之所以随四殿下北巡的原因,还是您跟我们说的呢!”
慕越傻眼,“是……是吗?”
“是啊!”雀儿握住慕越的手。“罗大夫是说过,您是头部受到重击,有可能醒来之后,有些事会记不清。”
平儿点头。“您刚醒来那会儿,老是不记得我们是谁,可是之后奴婢看您一切都好,倒也没去注意,没想到您还是有些事不记得了。”
“罗大夫再来时,可得跟他说一声。”雀儿对平儿道。
“嗯。”
慕越等了一会儿,见她们两没回答她,不禁开口再问一次。
平儿这次轻笑着回答。“皇后在夏荷宴时试探了她娘家侄女儿,问她愿不愿意嫁十二殿下为妻,没想到那姑娘气急败坏的就嚷着不嫁,还说了一通不堪入耳批评十二殿下的话,一时之间养在皇后跟前的十二殿下,当下就成了草包被人批评不休,后来四殿下就请旨,带着十二殿下北巡来了。”
慕越以手托腮,耳朵听着平儿说话,原来这一段没变啊!
“十二殿下的母妃早逝,皇后膝下虚空,便将十二殿下养在跟前,对他甚是疼宠,听说啊!皇上的儿子里,独独十二殿下不曾上学习武,所以才会被国舅富昌侯的女儿嫌弃他是草包。”雀儿悄声的在慕越身边说道。
十二皇子很可能是她们的姑爷,未来的姑爷若真是草包,姑娘脸上也不好看吧!所以此事虽然当初是慕越说给她们听的,可是让她们反述给慕越听,她们心里总觉得有些心虚。
富昌侯啊!
那个老家伙在皇后过世之后,没几年也抑郁而亡,那位嫌弃东方朔是草包的三姑娘向珞,一直没能嫁出去,她似乎运势不佳,谈了几次婚事都不成,对象标准日趋下降,后来皇后过世了,孝期过后,富昌侯想求皇上赐婚,皇上没允,后来朝中就大乱了。
大乱平定后,富昌侯伏诛,向珞入了道观落发出家。
慕越想到向珞,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受,两辈子都是因为她,而使东方朔兴自己结缘,她落难山城时,竟与向珞相识。
人的缘份真的好奇妙啊!
“姑娘?您在想什么?”平儿见慕越看着烛火发呆,便唤她一声。
慕越回过神来,轻笑掩饰自己的失神,“没什么,只是在想,不知道爹几时能回来。”
平儿抬头看了眼,搁在倚墙摆放的黄花梨云纹翘头几上的自鸣钟,“时辰还早呢!知府大人为两位殿下洗尘,老爷是陪客,只怕没那么早回来吧!”
才说着,就听到院门一阵喧哗,接着是快速奔跑的脚步声。
“姑娘,姑娘,老爷回府了。”
“爹回来了!”慕越欣喜的爬到窗边往外瞧,好一会儿,才隐约可见人影绰绰,从东边的抄手游廊过来。
“是爹,爹回来了。”慕越高兴的嚷着,游廊里没有点灯,仅有引路的丫鬟提着灯笼,慕越看到高大壮硕的父亲,后头是大哥、二哥,慕越转身下炕,趿着鞋就要往外走,平儿和雀儿忙拦住她。
“我的好姑娘,您别急,老爷一会儿就进来了,您别忙啊!要是又伤到那儿可就不好。”平儿两个一左一右圈着她,不让她冲出去。
慕越挣扎着,心口狂跳,她见到大哥那时,犹如梦中,很多想说的,想问的全都没说出口,现在她总算反应过来了,想着她要问爹,她要问大哥,为什么……为什么……
“姑娘,您乖,老爷就到了。”
平儿两个不知慕越怎么突然如此激动,深怕她有个万一,一直圈着她不敢放,嘴里不断安抚着。
“这是怎么了?”清朗的男中音不悦的扬声问道。
当下平儿和雀儿两个一怔,两手随即松开慕越,慕越却没反应过来,犹自挣扎不休,不想平儿她们已经松手,结果身子不稳就要摔倒。
蓝守海一个箭步上前,把慕越一把捞起,“坏丫头,怎么这么不安份,受了伤还这么皮?”
“爹?”听到父亲的声音,慕越鼻子一酸眼泪随即夺眶而出,慕越怔怔的抬头看着父亲,没错,这是父亲,满腹的委屈顿时溃堤,她伸出小手抱着父亲,对着父亲痛哭失声,眼前正值春秋鼎盛的父亲,渐渐与记忆里前世含饴弄孙的父亲交迭在一起,如梦似幻孰真孰假,慕越一时分不清楚,嘴角翕合数次,对着眼前的父亲,她却无法将那句话问出口。
为什么?为什么不到山城来接我,为什么要看着东方朔娶蓝慕绢,为什么?为什么!!
蓝守海抱着女儿坐到炕上,将她当小娃娃似的拍哄着,蓝慕远、蓝慕声兄弟站在一旁,不忍的别过脸去。
待女儿的泪将自己的衣襟打湿,开始哭到打嗝,蓝守海低声哄着女儿。“爹回来了,越儿不怕,什么事都有爹在……”
蓝守海让平儿拧了帕子来,接过手后,亲自为女儿擦脸,他擦得很小心,慕越的脸蛋还是被擦得通红,平儿两看得好生心疼,姑娘脸上的淤青才散耶!
蓝守海听过护送她们出门的侍卫禀报,知道当时的情况有多么可怖,也许与战场上的厮杀相比是小巫见大巫,但女儿才多大,向来是众人手上捧着的宝,几曾被人恶意对待过,更不消说对方是针对慕越而来。
抱着哭得力竭,偎在怀里昏昏欲睡的女儿,蓝守耗里恨意狂炽,可恶的严氏,歹毒的严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