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华服的少女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直接晕了过去。
地面上,落着她的半只断手,伤口处,血水汩汩的往外流。
她的两个贴身丫头见状,也都跟着两眼一翻白,倒在了马车旁边。而她的侍卫们却是整个吓傻了,全都瞪大了眼睛恐惧不已的看着,一时间竟然都不知道要去给她止血处理伤口。
这边的马车上,宋楚兮也只当是没这回事,将那小丫头自怀里移出来。
那孩子果然是没受到半点惊吓,只是眨了眨眼睛,目光清明有神的看着她。
这小丫头,一看就是个人精,叫人莫名就觉得喜欢。
宋楚兮扯了帕子出来,把她手心里蹭上去的泥土擦干净,然后微笑问道:“你的家人呢?怎么一个人在街上乱跑?”
那小丫头使劲的抿着嘴唇不说话,只还是歪着脖子,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她看。
宋楚兮可不觉得她只是因为怕生,心里就更觉得有趣,又抬手摸了摸她柔软的发顶道:“你家就在这附近吗?我要赶着去办事,不能在这里陪你等你的家人过来接你了。告诉我你住哪里,我让我的丫头送你回去?”
她是极少会有这样耐心十足的时候,但是这个小丫头,却实在是叫人爱不释手。
宋楚兮不管怎么哄,小丫头就是不吭声,还是歪着脑袋,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
宋楚兮无奈,就又温声说道:“我现在真的赶时间,你再不说话,我就带着你一起走了?回头等我办完了事,再慢慢的帮你找你的家人好吗?”
这么一耽搁,时候就的确是不早了。
舜瑛和舜瑜两个也暗暗着急,而且这孩子,不管你跟她说什么,她都不吱声,该不会是个哑巴吧?
长的这么玉雪可爱的一个小丫头,如果真是这样,那可就暴殄天物了。
“小姐,要不让舜瑜先陪您进宫吧,奴婢陪着她在这里等她的家人过来。”舜瑛忍不住道。
宋楚兮不置可否,只含笑冲那小丫头略一点头。
小丫头又和她对望片刻,然后就扭着身子,回头指了指地面上散落的一个牛皮纸包,言简意赅的吐出一个字,“糖——”
她似乎是真的不怎么会说话,开口的语气听起来就带了几分笨拙。
宋楚兮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牛皮纸旁边,一些五颜六色的糖块落在地上,但是方才两方械斗,被踩烂了许多。
宋楚兮顺势四下扫了一眼,就看到街边的一间糕点铺子。
这个时候,街面上已经安静了下来,那铺子里的伙计正扒着门框探头往外看热闹。
宋楚兮想了一下,就冲那伙计招了招手,道:“照那样的,再给我包一份来。”
那伙计可是眼见着她当街剁人手的,哪敢怠慢,忙不迭奔回店里,只片刻工夫就捧了一大包的糖块出来,双手有些哆嗦的送上来,“这位小姐,您要的糖。”
宋楚兮将那纸包整个捧过来,递到小丫头面前。
小丫头歪着脖子想了想,却没伸手去接。
“拿着啊!”眼见着太阳都整个升起来了,宋楚兮这会儿是真有些急了,忍不住的催促,“我赔给你的,拿着吧。”
小丫头这才动了,只不过她却没来接那纸包,而是伸出胖胖的小手,从里面挑出一块红色的方糖直接塞到了嘴巴里。
那糖块很甜,含了糖块在口,她立刻就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贝壳样白白的小牙齿。
这小丫头,笑起来的样子实在太甜,宋楚兮主仆几个都忍俊不禁,跟着她会心一笑,然后就见她低头解开自己腰间缀着的荷包,从那些糖块里选了自己喜欢的颜色一颗一颗再一颗的往荷包里塞。
她捡糖的动作很快很麻利,来来回回跟只挖洞的土拨鼠似的,看的的舜瑜两个都从旁抿着嘴唇发笑。
小丫头却是很欢快的样子,一直把个荷包都装的鼓鼓囊囊的才罢,系好了荷包之后,她就又扬起小脸儿,歪着脖子盯着宋楚兮在看。
宋楚兮被她一看,就忍不住失声笑了出来,然后就扭头对那糕点店的伙计道:“你知道这是谁家的孩子吗?”
舜瑜掏出买糖的铜板给他,那伙计有点局促的接了,毕恭毕敬道:“应该是跟着家里过来那间茶楼的客人吧,之前小的是见她从那茶楼里跑过来的。”
宋楚兮抬眸往斜对面的茶楼看过去一眼,然后就重又摸了摸那小丫头的发顶,轻声问道:“你的家里人是在那里吗?”
小丫头看着她,先是没说话,想了想,又大力的点点头。
宋楚兮就又忍不住的笑了,招招手让舜瑛把她抱走,“那就把她放下吧,不耽搁了,我们走!”
舜瑛的心里是犯嘀咕,这孩子的父母是不是太胆小了,就算是被方才这街上的阵仗惊到了,好歹是自家的孩子差点遇险,居然就躲起来不露面了?
那小丫头倒是很乖巧的,舜瑛将她从马车上抱下去,她也没闹,然后就安静的站在那茶楼门口,也不急着进门,还是好奇的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这边。
宋楚兮却不再管她,将手里剩下的半包糖一团,随手丢回马车里,然后便就一扬眉,冲着对面挡路的马车冷声叱道:“还在这里挡着,是真的要我将你们送官究办吗?”
她这样一个小女子,声音能有多大的震慑力?但是愣在那里半天的车夫和侍卫们却是如遭雷击,一个激灵,马上就醒了过来,也再顾不得男女有别,赶紧把倒在血泊里的少女和那半只断手都硬着头皮捡起来,送到了马车上。
宋楚兮只看过去一眼,然后就转身退回了车里。
舜瑜和舜瑛跟着跳上车,关了车门。
车夫继续驾车前行,那些人却唯恐再惹到她这个煞星,赶紧命人将马车移到路边。
宋楚兮也不和他们客气,车驾直接错过他们,往对面的街上驶去。
马车上的柜子里有备用的金疮药,舜瑜褪了衣裳,舜瑛给她处理伤口并上药。宋楚兮突然想到之前她替自己挡了一剑的事,心中便生出几分愧疚来,不由的失神片刻。
舜瑛的动作十分利落,片刻之后舜瑜就重新掩了衣裳。
宋楚兮回过神来,这才问道:“怎么样了?”
“没什么,就一点小伤,几天就好。”舜瑜道,说着脸上神情就瞬间转为凝重,看向了宋楚兮道:“小姐,刚刚那辆马车上的好像是辰王府的标志。”
辰王府?宋楚兮当然知道那是辰王府的马车了。
“什么辰王府还是怀王府的,我才初来乍到,哪里会知道那么多?”宋楚兮晃了晃手里只剩半杯冷茶的茶杯,漫不经心的冷嗤一声。
两个丫头却不是那么乐观的,舜瑛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刚才那个应该就是辰王府的大郡主了,您剁了她的一只手,辰王和辰王妃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而且奴婢听说,瑾妃对这个孙女儿也十分喜欢宠爱,恐怕——后面会不断的有麻烦接踵而至的。小姐您得要心里有数,提前防备着才好。”
这个时辰,那辰王府的马车又是从那个方向过来,不用说也知道,肯定是刚从宫里出来。
这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善了。
不过为了不叫两个丫头胡思乱想,宋楚兮也就打着哈哈微微一笑,调侃道:“区区一个辰王府算什么?瑾妃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你家小姐的姑母,可是坐镇后宫的太后娘娘,就算我动了那个丫头——他们还能吃我不成?”
合着自家小姐这是自恃有人撑腰才这么有恃无恐呢,也不想想,太后出嫁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呢。
说起来,宋太后却是还从来没见过这个侄女儿的。
自家小姐的这个赌注——
是不是下的太冒险了点儿?
万一宋太后不肯出头为她闯的祸善后呢?
两个丫头心里大抵都是这样的想法,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但是她们服侍宋楚兮这么久,对她处事的风格却极为了解——
自家小姐,绝对不会打无把握的仗。
想了一想,舜瑜突然灵机一动,沉吟道:“小姐,方才您救下的那个小丫头——”
“就算我不叫你们出手,暗中跟着她的人也会把事情摆平的。”宋楚兮赞许的一扬眉,语气依旧是漫不经心,“那小丫头的衣着打扮不俗,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百姓人家出来的,想也知道,但凡是有点家底的人家,谁家会把个四五岁的小姑娘单独扔在街上不闻不问,甚至还那么放心的让她带着那么显眼的一件玉玲珑公然招摇?”
宋楚兮承认方才的那件事她的确是狭私了,如果那生事的少女不是辰王府的郡主,也或者不是因为第一眼就看出了那粉团子的出身不俗,她是会教训那阴狠的小郡主,但却是不会采用这样极端的手段的。
毕竟她才初来乍到,就算日后也注定要和辰王府翻脸,但现在也不是时候。
“说来也是,那件玉玲珑的做工精妙,应该是只有京城聚宝轩里的闫大师才能做的出来,而且要雕那么一件珍品出来,少说也得几年,别说是千金难求,就算有幸被谁得了去,恐怕也要束之高阁的珍藏起来了,哪里舍得给个小娃娃随便戴着出来玩的。”两个丫头转念一想,也是觉得很有道理。
那小丫头的身份背景,绝对不简单。
只是宋楚兮现在比较好奇的是,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居然会养出那么个古灵精怪,又胆子大的出奇,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来。
但凡世家大族,哪怕是皇室也不例外,在教养女子的时候,规矩都十分的严苛。
可那小丫头,家里人允许她一个人堂而皇之的公然在街上抛头露面不说,而且那么丁点儿大的一个小姑娘,看到大街上两拨人打的头破血流,居然还毫无惧色。
这样的娃娃——
一般的人家可养不出来。
宋楚兮斟酌着那小丫头的来历,就越发意味深长的笑了,端起茶杯抿了口茶,道:“这样平白送人情的机会,我不赶紧抓住,那才是傻子呢!”
现在——
她反而十分期待与那小丫头的下一次重逢,好亲眼确认,她身后的到底是何方神圣。
舜瑛的推断没有错,和他们冲突的华服少女,的确就是辰王府的大郡主,辰王殷化和辰王妃唐氏的长女,殷雪。
辰王夫妇成婚早,时年那位大郡主已经九岁了,因为是皇室这一代里的第一个孩子,所以从一开始就享受万千宠爱,虽然因为是个女孩儿,不很得皇帝的待见,但尤其是瑾妃,对这个孙女儿娇惯宠爱的很,也就渐渐地把这丫头养的骄纵了。
这殷雪也是十分聪明的,人长得水灵,嘴巴又甜,每次进宫都能将所有的长辈哄的心花怒放,只是人前人后两张面孔,私底下却很任性,打骂奴仆更是如同家常便饭一样。
遇上宋楚兮——
这一次,她算是踢到铁板了。
“快!快把郡主带回去,你们谁的身上有金疮药?”领头的侍卫冷汗直流,一面把昏死过去的殷雪抱上车去安置,一边扯着嗓子嚷嚷,“再去个人,请太医,赶紧请太医去王府。”
他们让郡主在眼皮子底下被人断了一只手,回头个个都是死罪。这是出门没看黄历,所以才半路遇瘟神了吗?
“头儿——”另一个侍卫也是惶惶不安的凑过来,“方才听那几个丫头说是要进宫的,这会儿王妃还在宫里呢,此事耽搁不得,还是赶紧给王妃传个信吧。”
宋楚兮那些人,就算不知道对方的身份,他们也再不敢惹了。
“那还愣着干什么?你赶紧去!”那领头的说道,再看倒在马车旁边的两个丫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直接踹过去两脚把两人踹醒。
两个丫头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再一看满地的血迹,回想起自己前面见到的那一幕,就还是眼前发晕。
“都愣着干什么?”领头的侍卫凶神恶煞的横过去一眼,“还不赶紧上车,先服侍郡主止血,自己死也就算了,你们还想连累家里人都一起陪葬吗?”
殷雪弄成这样,他们这些要陪葬是一定的,可是现在却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
两个丫头闻言,也是心里一凉,赶紧强打着精神爬上车。
侍卫们护卫着马车一溜烟的赶着往辰王府去。那小丫头一直十分精神机灵的站在路边,一直到辰王府的马车也离了巷子她这才转身,迈着一双小短腿儿,从容镇定的迈过门槛,进了身后的茶楼,还是跟个粉红色的团子一样,飞快的朝通向二楼的楼梯口跑去。
彼时那二楼临街的雅间里,窗子掀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临窗正站着一个身穿白色便袍的男子。
那人的五官英挺,样貌生的绝对出色,但是全身上下那种岑贵又疏离的气质使然,却会叫人一眼忽略他的长相。
仿佛,只要他的人在那里,就已经是一种独到又叫人无法忽视的存在。
无关衣着外貌和身份,就因为这个人,他在这里。
那男子临窗而立,面上神情一直寡淡。
“主子——”一个蓝袍的随从匆匆上楼,走到他身后,沉声禀报道:“小主子没事。”
“嗯!我都看到了。”男子没有回头,只冷淡的应了一声。
“方才——您都看到了吗?”那随从于是就顺着他的视线从窗户的缝隙看出去,斟酌了一下,方才试探道:“那马车上的,好像是南塘宋氏的四小姐。她和端木家主一行,是昨天傍晚才抵京的,这个时间——她应该是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的。”
“宋氏的四小姐?”那男子的神情冷淡,闻言,也只沉吟了一声道:“就是盛传得了端木岐庇护而在大郓城名声大噪的那位小姐吗?”
说是名声大噪,其实也不过就是件脍炙人口的风流韵事。
但是这样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却不会叫人觉得这是讽刺或挖苦。
“是的!”随从点头,顿了一下,又补充,“只是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居然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狠角色。”
那男子微微抿了唇,不置可否。
随从想了想,表情就越发凝重道:“殷雪郡主就这么被砍了一只手,辰王府和瑾妃都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这位小姐如此莽撞,可是闯了大祸了!”
且不说那辰王妃和瑾妃都是得理不饶人的泼辣脾气,只就冲着殷雪是皇室中人——
亵渎皇室,那就已经等同于死罪了。
男子不置可否,过了一会儿,唇角才微微勾了一下,淡声道:“也许她就是故意的呢?”
“怎么会?”那随从讶然,“太后嫁到天京来的时候,她都还没出生,迄今为止,更是和太后之间连面都没见过,主子说她故意招惹辰王府的人?这岂不是太冒险了?她怎么就能确定,太后一定会袒护她?那殷雪郡主到底也是皇上的亲孙女儿,一旦太后撒手不管,她就会十分危险了!”
男子面上神情淡泊,口中却明显透着敷衍意味的说道:“也许她从一开始就没在赌重华宫里那位的态度呢?”
那随从拧眉深思,却明显是会错了意,沉吟道:“那她倚仗的难道是端木少主?”
说着又是倒抽一口凉气,眉头不由的越皱越紧,“还是她自恃身份,以为她是宋家的人,皇上就会对她从轻发落?”
诚如这随从方才所言,殷雪是皇帝的亲孙女儿,如果不是笃定了她自己一定不必担干系而能够顺利脱身,那宋楚兮难道还真会是个不怕死的不成?
如果不出所料——
那个丫头的心里对此事的后续种种,根本就是尽在掌握的。
南塘宋氏?宋楚兮?!
男子心中这才用心的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就听到房门外面,从楼梯口传来一阵很响亮的脚步声。
男子飞快的从窗外移回了视线,本来岑贵淡漠的面孔上,唇角微微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然后守在门边的另一名随从就禀报道:“小主子回来了!”
话音未落,那小丫头已经蹭蹭蹭的跑上楼,直接就撞过来,抱住那男子的大腿猛蹭,一面娇蛮的哼哼,“有人欺负我,爹爹!”
小丫头说着,就扬起脸,委屈的扁着嘴,一双机灵大眼睛里凝满水气,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玩够了吗?”男子弯身将她抱起,脸上依旧没什么情绪显露,沉静深远的眸子里,却透着不加掩饰的宠溺情绪。
小丫头搂着他的脖子,立刻就破涕为笑,然后就把脸埋在他颈边,不说话了。
男子抬手摸了摸她脑后柔软的发丝,也没再将她放下,而是直接抱着她往楼下走去。
在北狄,家中男子的地位很高,尤其是在有些身份地位的人家里,男子都是不会和子女过分亲近的,但这父女两个却完全没有忌讳,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下了楼。
宋楚兮的马车一路进宫,后半段路上倒是没受什么阻碍,十分的顺利。
这一趟她走的是东侧宫门,因为从这里进宫会离着重华宫比较近。
“小姐您当心点儿。”舜瑜和舜瑛扶着她下了车,提前等在宫门口的是重华宫的太监副总管林瑞。
“您就是四小姐了吧?奴才林瑞,奉太后娘娘的口谕,在此候着您的。”那林瑞本来正恭谨的垂着眼睛站在门楼底下,见到这边的马车过来,就赶紧迎上来。
“有劳林公公久等了,方才过来的路上遇到恶人行凶,耽误了我一点时间。”宋楚兮不动声色的微微一笑。
林瑞不由的愣了下,赶紧上下打量她一遍,“怎么回事?四小姐没什么损伤吧?”
“没什么,就是不知道哪家权贵人家调教出来的小丫头,当街行凶,险些伤了人,又差一点撞到我的马车,给挡了路了。”宋楚兮言简意赅的先把这一记眼药给上了。
她和那瑾妃还有辰王府又不是没有打过交道,所以这会儿她心里就很清楚,十有八九根本就等不到她拜别宋太后出来,辰王府的人就要到宫里来堵她了。
她现在不能贸然先去跟宋太后告状,那样反而显得是她主动惹事,并且做贼心虚了,好歹是先把话留在这里,回头等真出了事了,也好是把这个先机占下了。
林瑞的心里狐疑,但见她不想多说,也就没再追问,只就引着她往停在宫门底下的软轿那里走,“那四小姐快请吧,太后娘娘正等着呢。”
“嗯!”宋楚兮点点头,从容的跟着他上了轿。
舜瑛和舜瑜两个怎么都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生,守在马车旁边还忍不住扯着脖子张望。
那林瑞本来正引路带着宋楚兮的轿子往宫里走,不想才刚没走出去多远,迎面就又有一个面白无须,态度十分桀骜的老太监带着几个人匆匆赶来,直接将去路拦下了。
林瑞走上前去,陪着笑脸和那老太监说着什么,又回头指了指身后的轿子。
因为距离太远,舜瑛和舜瑜两个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但是去路被拦,显然是有事发生了。
“小姐——”两人匆忙的往前追出去一步,然则前面皇宫的大门却已经沉重的合上,隔绝了视线。
“怎么办?刚才的那个是什么人?小姐会不会有事啊?”舜瑜焦躁的跺了跺脚。
恨只恨这里是天京而不是南塘,如果还是在南塘境内,她们也不必处处受制,只看着小姐一个人进宫,现在反而束手无策。
“应该不会吧。”舜瑛的心里也是着急,但是因为明知道无计可施,也不得不自我安慰,“宫里好歹还有个太后娘娘在呢,你看小姐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会有什么事的,我们先别自乱阵脚,先等等看!”
现在不等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两个丫头忧心忡忡,却也只能是按耐不动。
这边宫门之内的御道上,宋楚兮的去路的确是被人拦住了,而且出面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当今成武帝身边的太监大总管高金立。
林瑞一看到他来,就知道是要出事,果然那高总管只斜睨了他一眼就尖着嗓子道:“轿子里坐着的是南塘宋家的四小姐吧?先别往太后娘娘那里了,跟着咱家走一趟吧!”
“大总管,四小姐进宫来是得了太后娘娘的口谕的,这会儿娘娘还在等着呢。”林瑞仍是陪着笑脸与他周旋,“不管怎样,您看是不是先让她去重华宫先给太后娘娘请安之后再——”
“咱家传的是皇上的口谕,皇上也是听说宋四小姐进宫了,先接她过去问两句话,随后就会送她过去拜见太后娘娘了。林瑞你去跟太后娘娘禀报一声吧,想必太后娘娘也不会有异议的。”高金立说道。
他这话说的也算客气。
按理说宋楚兮既然进宫来了,去给皇帝请个安也是情理之中的,的确是连太后也不能说什么。
林瑞却知道这高总管出现事情肯定就不会简单了,还在犹豫不决。
这时候,宋楚兮却是掀开轿帘一角,探头出来道:“我是初次进宫,承蒙皇帝陛下抬爱,我当然应该去当面请安的。既然是陛下亲自派了人来接我,林公公那就麻烦你先去跟姑母说一声吧,就说我去给皇帝陛下请安了,晚些时候再去她那里。”
皇帝的命令,根本就是谁也拗不过的。
林瑞也知道这件事没有转圜的余地,斟酌再三,也只能是点头,“是!奴才会去和太后娘娘禀报的。”
宋楚兮从容不迫的微微一笑,又礼貌的冲那高总管略一颔首。
那高金立端着副冷脸,吊着眼角也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也是觉得宋家这位四小姐的胆子确乎不小,因为他在皇帝身边当差几十年,还真是没见谁家的姑娘头次进宫就跟进了自家的门似的,非但不惶恐,而被皇帝点名传召了也不惊慌。
说话间宋楚兮就已经退回了轿子里。
高金立一招手,拉长了腔调道:“走吧——”
四个小太监抬着软轿跟着他匆匆而行。
林瑞一直站在原地目送,脸上神情却是越来越凝重,一直盯着那轿子被抬着走远了,他便赶紧先转身回去又让人开了宫门,然后随手点了舜瑛跟着,这才急匆匆的回了重华宫。
皇上日理万机,想也知道他会突然要见四小姐了,那必定是事出有因的。
这边高金立带着轿子匆匆而行,直奔皇帝的御书房。
软轿在殿前广场上停下来,看着眼前被御林军森严守卫的御书房,宋楚兮这一刻的心情很奇妙,她居然没有因为重回这个埋葬了自己前世一生的黑暗权力的核心地带而觉得痛恨,反而内心澎湃,有一种汹涌又阴暗的血液在血管里乱窜,由衷的觉得振奋和快意。
四年了,整整四年之后,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宋四小姐,请吧!”高金立是看不出她内心情绪的变化的,只觉得这少女的一双眸子亮的出奇,十分的不同寻常,便就冷着脸上前催促。
“好!”宋楚兮回过神来,微微一笑,从容的举步,拾阶而上。
高金立快走两步,先进去禀报了一声,得了皇帝的吩咐才又回头把宋楚兮叫了进去。
宋楚兮举步跨过门槛,走进去,还没等看到坐在桌案后头的皇帝,就先看到一个女人跪在那里的背影,哭哭啼啼的捏着帕子抹泪。
是辰王妃!
这个女人居然这么好巧不巧的在宫里?
宋楚兮颇有些意外,不过她却是无所谓的,只就目不斜视的走进去,跪下去给皇帝请安,“臣女宋楚兮,见过皇帝陛下,陛下万福金安,福寿无疆!”
皇帝似乎是正被辰王妃哭的心烦,神色不愉的坐在案后。
他是一直盯着这个少女从门外一步一步的走过来,她从容,温和,柔顺,每走一步,不管脸上的表情还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本分得体,让人挑不出任何的瑕疵来。
这个宋楚兮,和传闻中的有很大的不同。
“你——”老皇帝沉吟了一声,然则还不等他开口问话,跪在那里嘤嘤哭泣的辰王妃已经霍的扭头看过来,怒目圆瞪的大声叱问道:“你就是宋楚兮?”
宋楚兮面上神情一愣,侧目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这位——”
“好啊,原来就是你!”辰王妃一下子就怒了,回身就直接扑过来,“我还当是哪里来的野丫头这样大胆,原来是你伤了我的女儿,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她这样子,张牙舞爪,实在是有些怕人。
宋楚兮可是从来不吃亏的,当即也不管前面还有没有皇帝在坐着,立刻就提了裙子站起来躲了开去。
辰王妃想着下人禀报上来的消息,想着女儿的惨状,就痛定思痛,整个人都气的发疯,连忙也跟着爬起来。
这是在皇帝的面前,高金立哪能看着她放肆,赶紧带了两个内侍上前,将她拉住,隐晦的劝道:“王妃您息怒,万事都有皇上在呢,皇上会替您做主的,您先消消气。”
说着,就拼命地给辰王妃使眼色。
辰王妃看到案后的皇帝,气焰立刻就被压下去几分,又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父皇,就是这个丫头,我府里的下人来报,雪儿回府的马车在街上被人强行拦了,这丫头还指使下人当街行凶,砍了她的手。父皇,您要替我们做主啊!”
宋楚兮听了这话,才露出了然的神情,但随后就又有些愕然的看向案后的皇帝。
如果不是因为殷雪是他的孙女,这样的事情,皇帝根本就不会亲自过问,他一大早才从早朝上下来就被辰王妃跑过来哭的头脑发胀,这时候就不耐烦道:“辰王妃指你当街行凶,伤了雪丫头,可有此事?”
宋楚兮故意的垂眸想了一下,然后就正色看向了皇帝道:“如果皇帝陛下问的是今天一大早的事,那的确是这样的。”
“果然是你——”辰王妃一听,立刻就又暴怒起来,才要发作,宋楚兮就已经话锋一转,再度从容不迫的说道:“不过皇帝陛下,臣女并非无故行凶的,当时我的马车刚好从街上经过,迎面那辆那车冲过来,撞倒了很多人,我的随从唯恐两车相撞,会有损伤,不得已才强迫那辆马车停下来了,并且从马蹄之下救了一稚童。”
她说着,就开始肆无忌惮的打量哭的胸口起伏不定的辰王妃,继续道:“如果真如这位王妃所言,对面马车上的是位郡主,那么当时真实的情况就是那位郡主下车之后,就要强抢一个孩子身上的物件,并且扬言要剁了我的丫头还有那孩子的手。臣女承认自己那时候是被气着了,一时意气,做的有些过分,可是那位所谓的郡主上来就喊打喊杀,臣女也是被逼无奈,因为不想被人给剁了手,所以就只能予以还击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强抢物件,我辰王府什么宝贝没有,雪儿根本就不会做那样的事,分明就是你这丫头信口雌黄。你想要就这么撇清了开去?我告诉你,门都没有!”辰王妃怒声说道:“天子脚下,你居然敢对我辰王府的郡主下这样的狠手,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妃娘娘,我方才已经说过了,当时只是迫于无奈,而且我也的确不知道那是你辰王府的马车。”宋楚兮冷静说道,却是不卑不亢,据理力争。
“简直一派胡言,你还装糊涂?那马车上明明有辰王府的标识!”辰王妃大声道。
宋楚兮拧眉,仍是不愠不火,“可是我就只是个初来乍到的外乡人,哪里分得清你是周王府还是陈王府?什么标识?我没看见啊!”
“你——你强词夺理!”辰王妃没想到她在皇帝面前也这样大胆,嘴巴上又辩不过她,便就一撩裙摆,又给皇帝跪了下去,义正词严道:“父皇,这个小贱人简直太猖狂了,雪儿可是您的亲孙女,断没有被人这样轻贱糟蹋的道理!那丫头没了一只手,您叫她以后怎么活?父皇,您一定不能轻饶了这个小贱人,您可要替雪丫头做主啊!”
辰王妃的一个响头叩在地上。
皇帝的眉头已经皱的死紧。
“辰王妃是吗?”宋楚兮一直维持不变的礼貌表情突然就消失无踪,她忽而上前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辰王妃,冷笑了一声道:“你说什么贱人?谁是贱人?本来那位郡主当街仗势欺人,我还当她是被什么魇着了,如果是堂堂皇室贵女,又怎会背弃陛下的教导,如此残暴的欺辱他人,现在总算明白了,原来是得了辰王妃这个母妃的言传身教。辰王妃,在你开口之前,最好是先弄弄清楚,我南塘宋氏,虽是北狄皇室的臣属,但也不是随随便便什么没名没姓的人家。现在你区区一个妇道人家,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叫嚣辱骂?这到底是何居心?”
当初朝廷之所以能不费一兵一卒顺利收服南塘,宋氏和端木氏功不可没,所以这些年来,朝廷方面对两家一直礼让有加,这也就间接导致了,朝廷在处理和两大世家相关的问题上分外敏感的现状。
这其中弯子,辰王妃一个妇道人家自是绕不过来的,但是宋楚兮的心思清明,又字字犀利,全部正中点子上。
皇帝的脸色,一瞬间已经阴沉到了极致。
辰王妃却尤不自觉,只就大声叱道:“你还敢说?你伤了我的女儿,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我要你给雪儿偿命!”
因为宋楚兮一再挑衅,被人追捧成了习惯的辰王妃早就被激怒。
这会儿忍无可忍,也全然忘了是在御前,她提着裙子爬起来,扬手就一巴掌往宋楚兮脸上掴去。
宋楚兮自然不会犯皇帝的忌讳,在御前和她动手,但也断然没有受她一巴掌的道理,只不动声色的稍稍一个侧身,辰王妃扑了个空,身子收势不住,踉跄着撞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那桌上一套彩釉茶碗碎裂在地。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
辰王妃被这碎裂声一刺激,这次后知后觉,猛地记起自己这是在皇帝的御书房。
辰王妃一个激灵。
案后的皇帝已经忍无可忍的怒然拍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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