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试是童生考试中的第一场。
谢老先生本来准备具保这个小弟子,他觉得凌慎之文章已有风骨,虽然还有些稚嫩,但是要过县试,却是早已经够了。
只是觉得这般年少气盛不太妥当,凌慎之虽然清冷内敛,但是毕竟是个孩子,若是扶摇直上,那一日受了挫折,只怕除了什么事情。
他很是珍爱这个弟子,所以也只希望这弟子走的更妥当一些,所以又压着凌慎之磨练了一年,方才满意。
凌慎之看了一眼谢老先生,他眉目如画,这一眼却异常坚定。
谢老先生一看凌慎之这眼神,就知道这个弟子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了,他那里不知道凌慎之这孩子若是认准了什么事情,就跟钻了牛角尖的倔牛一样,九头牛都是拉不回来的。
就是为了预防凌慎之走了偏路,才特意压制打磨了凌慎之一年,却没想到这开年还没等他把惊喜给凌慎之呢,凌慎之反而给了自己一个大惊吓!
谢老先生就听凌慎之低声道;“母亲让我……回京城考。”
谢老先生手一抖,眼中射出两道锋锐的光芒,如果白蒹葭在他面前的话,几乎可以预见会被谢老先生指着鼻子骂街。
谢老先生看向凌慎之,惊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
去京城区域考试,这慎之的母亲是不是睡久了坏了脑袋!
京城那是什么地方,在京城区域参加考试的,不是书香门第就是门名望族,那个不是源远流长算起来能给你数上几倍有名有姓的人物。
便是在京城里长大的孩子,稍微弱些的,也要寻个理由换个地方考试,否则别说什么举人了,便是秀才也艰难的很!
倒不是他看不起自家弟子,而是谢老先生实在知道那京城竞争的残酷。
凌慎之却静静的看着谢老先生恶狠狠的灌了一碗柳芽茶下去,他伸出手去,又替谢老先生补了一杯茶水,眉目还是清清冷冷的,倒是苏正则在一旁笑道;“师兄这是知难而上呢。”他看这谢老先生瞪了他一眼,倒是吐舌头笑了笑,道;“我先下去收拾东西了。”眼看谢老先生点头,冲凌慎之挤了挤眼睛,一溜烟的跑了。
凌慎之垂头道;“母亲曾道,棋逢对手将遇良材,若是赢了这昆云城里的人,也算不上赢。”
他眉目舒缓,话语也淡淡的娓娓道来,倒是让谢老先生一顿。
谢老先生又喝了半口茶,沉吟片刻,才道;“那你怎么看?”
看凌慎之看着自己,他敲了敲桌子,补充道;“你想在京城考还是昆云城考?”
虽然自己这个弟子才华横溢,但是想起京城里的妖孽们,谢老先生就算再怎么对自己的弟子深具信心,也觉得不太妥当。
毕竟昆云城里,以凌慎之的才华,要中个解元倒是个手到擒来的事情,不过若是在京城那地方,才子如天上的星子一般,这解元就不太好说了。
天下才气共十斗,五斗京城,三斗苏杭,剩下两斗余者分之。
而且随着皇帝的推广新政,这京城却是越发繁华,繁华的结果就是,每一场考试,简直都是一次杀人不见血然而血淋淋的比试。
凌慎之抬头看了一眼谢老先生,缓缓的道;“也是我自己的意思。”
他声音很是淡定,虽然早已经在家里做好了准备,但是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凌慎之的声音却异常平稳。
谢老先生凝目看着凌慎之,淡然道;“也许会考不上?”
“用心攻读,必有回报。”
若是一次考不上,那就再回来用心攻读等待下次再考。
“……如果考不到解元?”
“连中三元虽为佳话,然慎之只需要尽力而为,何必强求第一。”
“……”
谢老先生慢慢的喝完了自己手里的柳芽茶,柳芽茶这东西入口之时虽然微苦,但是之后便是回味无穷,清甜生津。
但是他怎么就觉得越喝越苦呢!
伸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又盯了一眼凌慎之……唉,正常来说,他倒是很欣赏这孩子喜怒不形于色的气质的,但是此时看着他这样子,却……
“哈哈哈。”谢老先生蓦然一声长笑,看着凌慎之和苏正则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才点了点头道;“你们都站了这么久了,自己坐吧。”
眼看二人各自拣了一个位置坐下,才轻轻的将茶盏放下,落下轻轻的一声。
“我本来担心你年少得意,从小未曾尝过失败滋味,只担心你若遇坎坷则一蹶不振,所以对你颇多打压。”谢老先生看着凌慎之,眼中尽是满意之色。
他这徒弟,处处都是拔尖的,但是越拔尖,却越让他担心。
从来没有受过挫折的人,一旦经历失败,若是能越挫越勇自然是好的,但是最让人担心的就是一蹶不振。
他听说凌慎之想去京城参加考试,心中只担心这凌夫人为人处事太孟浪了一些,如果能在京城子弟里脱颖而出自然是好的,认识交往的人不同,对凌慎之自然也大有好处。
但是从昆云城到京城,这种迁移所带来的结果也是很明显的。
若是凌慎之适应不了,带来的后果也是很严重的,所谓背井离乡水土不服这种事情,都从来不是说说而已。
他看着自己的弟子,他最担心的无非是凌慎之遭遇挫折之后,身边又没有人开导劝解,如今看凌慎之骨子里一股韧性,顿时便放心不少,不过想到凌慎之的母亲,倒是觉得果然是妇道人家,行事毫无章法。
就听凌慎之淡淡的道;“我从小到大,就没赢过我父亲……”
谢老先生听凌慎之竟然会主动提起他父亲,都是不由有些意外,当下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窥了一眼凌慎之的神色道;“在怎么说,你父亲也比你大了不知道多少,经验自然丰富些,便是现在差一些,也可以的。”
“……”凌慎之想起青年不会因为胜负而有丝毫变色的沉默神情,“先生并不用为慎之担忧,慎之自有分寸,胜负乃兵家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