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开端

如果能一眼望尽余生,你是否还会对生活满怀希望?

“银狐”不会。

“银狐”是她在白鱼组织的名字,自五岁被带入组织起,这个名称她已经用了十五年。

但是在脑海深处,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曲昭。

幼年时期的记忆是曲昭生活中难得的一抹色彩。有母亲温柔的爱抚与父亲粗粝胡渣在脸上的磨蹭,即使每天啃着烂菜叶,清苦不堪,但平凡安定。

后来的事情她便有些记不清了,火光冲天的村庄里夹杂着声声惨烈的嘶叫,那火焰似一只魔爪要将她抓进火焰里吞噬,那时的她神情呆滞,只能木然等死,直到几个黑衣劲装的人化作一道厉风将她拎走,被火焰包裹的村庄离她越来越远......

回忆戛然而止,曲昭从眼前早已熄灭的火堆里回过神来,她正身处一个阴森潮湿的房间,除了她身下坐着的板凳和面前各式各样的刑具外再无其他物件。

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经过几天几夜的折磨已经疼到麻木了,曲昭的皮肤没有一寸称得上完整,血腥的气味让此刻推门进来的男人微微蹙眉。

曲昭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他,与这些天对自己用刑的人不同,这个男人穿着一袭墨蓝色衣衫,着装整洁考究,虽然身上的气质肃冷眼神凌厉,却并无那般似要将人剔骨的杀气,想来此人便是这群用刑人的头目。

男人盯了曲昭片刻,曲昭迎着他的审视,二人眼底皆是深不可测。

男人终于开口了,正当曲昭以为他要如先前那些人一样问她一些她不可能回答的问题时,却听男人道:“杀了吧。”

曲昭略微一怔之际,男人身边的黑衣人已经抽出佩剑在曲昭脖子上用力一抹,曲昭便迎来了无边的黑暗。

她死前没有什么遗憾,正如她这短暂的,无欲无求的一生一样。

......

一阵颠簸,伴随着剧烈入骨的头疼,曲昭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地做出了格斗准备姿。

这一次没有敌人的包围,也没有血腥狼藉的战场,只有正在行进的马车。

她从一架内部精致舒适的马车上醒来,马车外还有零零散散的马蹄声,显然这是一个阵势不小的队伍。

怀里一团毛绒绒的小东西似乎感受到了主人身份的变化,不安地躁动起来,跃出她怀抱的同时发出一声警告意味的叫声。

“郡主,发生什么事了吗?”外头传来侍卫的声音,曲昭神色不变,开口道:“无事。”

话一出口,她自己先怔了怔,这具身体的声音轻柔婉转,即使有她冷淡的语气压着这温柔的音调,却不显突兀,反而平添几分端庄与高贵。

侍卫没了声音,曲昭的注意力重新回到毛绒绒身上。

这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

民间传说里,狐狸向来有灵性,对这些生生死死的事情十分敏感,如今曲昭死后变成了这样,目前情况不清,这只狐狸对她来说是个隐患。

这么想着,曲昭起了杀心,周遭气息猛地低了下来,压的人喘不过气。

狐狸好似知道自己有危险一般,与曲昭隔开距离,不安地扭动身体,发出短暂却刺耳的嚎叫。

曲昭忽然犹豫了:好好的马车里,一个小姑娘杀了一只宠物狐狸?于情于理都不好解释,这么想着,曲昭按捺住杀意,迅速抓起狐狸爪子在自己白嫩的胳膊上划了几道抓痕。

同一时刻,车帘再次被掀开。

当曲昭看到探起来的脑袋时,脑海中犹如劈开一道惊天雷电,好像封尘了许久的记忆涌现,身体仿佛又回到了在刑讯屋里每日生不如死的疼痛。

马车外的男子只看了她一瞬,便注意到曲昭手臂上渗血的抓痕,皱眉道:“怎么回事,小白抓的?”

声音还是那般冷静低沉,但是没有了那日下令杀她时的冷酷决然。

曲昭的惊愕很快便被压制下去了,男子只当她是被狐狸伤到受了惊,没起疑心。

惊愕过去后,抓痕带来的疼痛便被放大了,这个身体看起来娇嫩惯了,对身体的伤痛忍耐度极低,曲昭感觉到自己一张小脸不受控制的皱巴起来,只好顺着身体本能说:“痛......”

男人并不多说,抓了那只名叫小白的无辜狐狸扔给身边侍卫,接过眼力见儿好的侍卫递过来的药膏便翻身上了车。

曲昭见他注意力集中在自己手臂上,趁机打量起这个杀过自己一次的人来。

此人依旧穿着墨蓝锦袍,头戴银鹤冠,面容俊逸,轮廓分明,一双黑色凤眼内并无多余情绪,看来她如今的身份是与他还算亲近的人,至少他不想杀她。

男人手上动作迅速麻利,取出手帕在侍卫送来的水盆里连带着双手一起清洗,先在曲昭伤口处以手帕轻轻按压清洁伤处,而后打开药膏,细长的手指适量蘸取后均匀涂抹,很是细心。难以想象这样一个男人曾对饱受极刑的人视若无睹。

“往常小白性情极好,从未伤人,不知今日是怎么了,一会儿我教训它。”男人处理完伤口后一边收拾药膏一边说道。

曲昭不知他与自己的关系,不敢轻易说话,只得点头。

男人继续道:“我们离晋都不远了,一路艰苦,再忍忍吧。今儿个我早些找客栈落脚,让你好好休息一下。”曲昭还是点头。男人见她不爱说话,不多耽误,跳下马车。

如他所说,夕阳刚至,车队便不再行进,有侍女前来领曲昭进客栈休息。

他们落脚的客栈无论设施还是环境都算上乘,曲昭来到自己的房间,宽敞整洁,还有侍女送来丰盛可口的饭菜,是她曾经从没享受过的。

男人有意让她好好休息,晚上便没有再来看望。曲昭顺从地让侍女为她沐浴更衣后,坐在梳妆镜前,陷入沉思。

镜子里的这张脸...与她原本身体太过相似了,皆是一对细长秋波眉,一双灵动桃花眼,小巧精致的脸上嵌着挺拔的鼻子,只是这具身体的嘴唇更丰满红润些,眉宇间更温柔些,没了她从前的英气与狠劲儿。不知是不是身体易主的缘故,此刻她眼中清冷凌冽的神情与这具身体柔情似水的娇软气质格格不入。

这身体体骨比起她从前日日习武的灵活机敏,有着女子常年练舞的柔软,身姿曼妙却无力举刀出拳。

曲昭试图运功,发觉身体已不具备她练了数十年的武功底子时并不意外,毕竟这已不是原本的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