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次出了那件事,连花儿就不再和村中的女孩子们来往了,谁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她那,听着声音好像还有点熟。
连蔓儿站起来,透过纱窗往外看。
英子正在往上房走,扭脸看见了连蔓儿。
“蔓儿,连花儿在家不?我找她,蔓儿你也来啊。”英子一边急急朝上房走,一边对连蔓儿道。
连蔓儿哦了一声坐回炕上。
“英子怎么来了?”连枝儿问。
“谁知道,我看她有些奇怪,好像很生气。而且很着急,那样子不像找人玩,倒像是……”连蔓儿想了想,“倒像是要找人打架似的。”
外面,英子并没有进上房,而是在上房门口站住了。
“连花儿,连花儿,你给我出来。”英子在上房门口喊。
“还真是来找连花儿打架的?”连蔓儿挑了挑眉。
“我看看去。”小七爱热闹,就从炕沿上出溜下去,要出门。
“小七,等等我。”连蔓儿赶忙放下了针线,也下炕,穿鞋。
“你才缝了几针,还要学针线,屁股又坐不住。”张氏说连蔓儿。她对英子要找连花儿的事却不关心。在她眼中,连花儿、英子不过是和连枝儿、连蔓儿一样的小孩子。小孩子之间拌嘴什么的,根本就不算事,做大人的不用,也不该插手。
连蔓儿笑了笑,拉了小七就从西厢房里出来。
“连花儿,我知道你在家里。你再不出来,可别怪我不客气。敢耍我,你也不打听打听我英子是什么人,你做的那好事,我给你宣扬的全村都知道。”英子指着西屋里骂道。
古氏去了镇上了。连守仁这个时候也不在屋里,只有连朵儿在。她在屋里听见英子叫骂,也不应声。立刻就往后院跑,去找连花儿。
“花儿姐肯定还和老姑在后园子里说话那。”小七就对连蔓儿道。
“这不是英子,你咋又伤我家来了。你找连花儿啥事?”周氏从屋里走了出来,“你个小丫头。有话你不好好说,还在敢在我门口骂人?”
“大奶,”英子叫周氏,“你家连花儿做事不地道,她不出来,我就把这事和你老说道说道。还有蔓儿,你过来。这里还有你的事那。”
英子招呼连蔓儿。
连蔓儿没动,也没答话。
“哎呀,英子,你咋来了!”连花儿急匆匆地从后面赶过来,先是紧张地在周氏和连蔓儿两个脸上扫了一眼,然后才对英子陪笑,“英子,咱进屋说话吧。”
“你不是躲着我吗?”英子道。
“我刚才在后院,这不朵儿告诉我说你来了,我赶紧回来了。你看你这脾气。咱俩好,你说啥都行,别人可容易误会。来,咱俩进屋说话。”连花儿就上来拉英子的手。
英子甩开了连花儿。
“我来为啥事。你应该知道吧。咱就在这里说吧。”
连花儿脸色白了一白。
“英子,你给我留点余地,咱有事好商量。”连花儿凑在英子耳边小声道。
“奶,没事,英子和我玩那。”连花儿又小泽对周氏道。
周氏哼了一声,转身回屋去了。
连花儿就拉着英子,往西屋去了,还将屋门关的严严实实的。
咦,连蔓儿有些奇怪了,平时听连花儿说话,是很瞧不上英子这些同村的女孩子的,怎么今天对英子这么客气,就好像是。
“花儿姐不会是有啥把柄在英子手上吧。”
“不就是砸碎了那块玉的事,英子也在场。不过咱家里都和他们家里打过招呼了,说是要说出去,就让她们一起包赔。”小七道。
乡村人家好多胆小怕事,又还有乡里乡亲的情分,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
那么连花儿还有别的把柄在英子手上?
“咱们听听是怎么回事?”连蔓儿想到方才英子故意提起她,就拉着小七,猫着腰来到西屋窗下。
还没等她们听见屋里说什么话,连朵儿就撅着嘴走了出来。
“你俩干啥那?”连朵儿指着连蔓儿和小七道。
“你说我干啥,”小七立刻直起腰,“我和我姐就在这走走不行?”
连朵儿被连花儿指使出来望风,心里正一肚子气。
“我看见了,你俩要偷听?”
“连朵儿,现在大天白日的,我们在自己家里,还用偷。怕是你们才心里有鬼吧。”连蔓儿道。
“蔓儿,连蔓儿你进来,我有话告诉你。”这时屋里传来英子的说话声。
“蔓儿你该干啥就干啥去,这没你的事。”连花儿大声道,接着是压低的声音,“英子,不是说了有话好商量。”
英子为什么总要扯上她,难道有什么关于她的事情她自己并不知道?连蔓儿想到这,就往上房里走。
“你干啥去。”连朵儿拦在门口。
“朵儿,你从哪学的规矩,拦着门不让人走?”连蔓儿叱问连朵儿。
“我姐不让你去。”连朵儿道。
小七从旁边过来,伸手扯了扯连朵儿的辫子。连朵儿立刻恼了,回身去打小七。小七回身就跑。
连蔓儿毫无阻碍地走进堂屋,推西屋的门,门没开。
“英子,花儿姐。”连蔓儿敲了敲门。
里面又是悉悉索索的一阵,然后门就开了。英子站在门里朝连蔓儿笑,连花儿面色铁青地站在英子身后,显然是没能阻止英子开门。
“蔓儿,我给你看一件东西。”英子伸出手。
“咦,这不是你的金镯子?咋断了个口。”连蔓儿奇怪道。
“我今个把这镯子拿去镇上的银楼,要把它熔了,另打别的。那银楼的师傅看了,就说我这个不是金的,就表皮是一层金,里面是铜的。”英子一口气道。“我不信,让他给我割开个口,里面还真是铜的。”
连蔓儿看看气呼呼的英子。又看看脸色铁青的连花儿。
“这个和我有关系吗,还是和花儿姐有关?”连蔓儿问道。
英子撇了撇嘴,“蔓儿。来,让我告诉你。”
“英子。”连花儿的声音十分尖利,一把把英子拉到旁边,低声道,“你真闹开了,你也没好处。……行,你的意思我明白,我知道你的厉害了。”
英子就冷笑了两声。
“蔓儿。你走吧,没事了。”英子对连蔓儿挥挥手。
“去吧,蔓儿,我就说没你的事。”连花儿走过来,往外推连蔓儿。
连蔓儿心中不快,想了想,还是从屋中出来了。她才走出两步,就听见嘎达一声,门又被从里面插上了。连蔓儿悄无声息地退了回去,趴在门缝旁边。侧耳倾听。
连花儿好像和英子走到了屋子的另一头,又将声音压的极小,连蔓儿听不见她们说什么,只听见连花儿压制不住怒气地说一句不要过分。然后过了一会,屋里就传出来开箱子的声音。
“花儿,你这次再骗我,我可跟你没完。”英子和连花儿的声音朝门口走来。
连蔓儿赶忙从上房出来。
院子里,小七笑嘻嘻地,正在和连朵儿玩你追我跑的游戏,连朵儿累的直喘气,小七淘气地朝连朵儿做鬼脸。
“小七。”连蔓儿就喊。
小七答应了一声,立刻跑到连蔓儿跟前。
连花儿陪英子从屋子里出来,正碰见连秀儿从后院摘了一篮子茄子回来。
“英子你来干啥?”连秀儿沉下脸。
“我来看看连花儿。”英子笑着一路走了。
“花儿,你咋又和英子好了?”连秀儿有些不高兴地问连花儿。
“没有的事。”连花儿收敛气眼中的一丝怒色,又对连秀儿一脸的笑,“老姑,上我屋来歇会吧。”
…………
连老爷子带着儿子们从地里回来,说是已经有人在手庄稼了。连老爷子发话,明天开始收庄稼。
一年一度的秋收开始了。
这天一早,天还没亮,连家的几个媳妇,就起床开始做饭了。因为收秋,早饭是杂面窝窝,黍米干饭,还捡了四块豆腐炖了。
吃过早饭,天光才刚放亮,连老爷子就带了一家人扛着家伙下了地。连守仁有了受伤的借口,连花儿和连朵儿也不下地,二房里的连芽儿因此正在缠脚,连老太太、连秀儿在家看家做饭,也不下地。其他的人,不管男女,年纪大小,一律都要下地干活。
连家现在有三十亩地,今天先收北面地里种的高粱和糜子。
连老爷子、连守义、连守礼、连守信,连家大郎和二郎在地头一字排开,每人手里一把镰刀,占一条垄,看连老爷子挥刀下去,也就都猫下腰,开始割高粱。割高粱是从离地大约有半尺的地方,斜着往上割。
割下来的高粱杆,连同上面沉甸甸的高粱穗子,都一堆堆地堆在一起。
从高粱杆上往下割高粱穗子,就是女人们的活计了。他们手里也拿着镰刀,坐到高粱杆子堆旁边,将高粱穗子割下来,码好。三郎、四郎和五郎,因此力气还都不足,也跟着张氏、何氏和赵氏干这些活计。等都码好了堆,又选那粗细适中的高粱杆子,扭上几扭当做绳子,高粱杆和高粱穗分别捆结实了。
连枝儿、连蔓儿、连叶儿,六郎和小七这几个,更是年纪小,两个人,甚至三个人一起将一捆捆的高粱穗子和高粱杆再次集中,方便一会装车往家里运。
太阳升了上来,连蔓儿的汗水很快就湿透了后背。
想一想,从春天播种,到秋天收割,其中都浸透着庄稼人的汗水。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连蔓儿想起了那首平易近人,且脍炙人口的诗来。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五郎和小七接了下去。
“咦,你们也知道啊?”连蔓儿奇道。连家除了大房里,其他的孩子们都是没有读过书的。
“这是爷教的,连家的孩子,都会背这首诗。”五郎擦了把汗,“蔓儿,你不会连这个也忘了吧。”
很乡土很乡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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