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将俩小孩儿带下去后,温氏愣在正厅里久久不能回神。对于蒋婷,其实她也弄不清自己是个什么心理。很久很久之前,她是很嫉妒这个几乎夺去了丈夫所有注意力的继女的。到了后来,她们终于闹翻了。然后,她差一点儿就被赶出这个家门。
也就是那时候起,温氏终于明白了,即使自己为蒋邕生下了嫡长子,可她在他心里始终还是远远比不上他的长女重要的。或者说,在她的丈夫心里,这府里的一切加起来都比不上他的长女重要吧。
原本,温氏以为自那件事之后,她会记恨蒋婷一辈子的。可后来蒋邕突然被点做统帅,带兵离京了。偌大的侯府,只有她与蒋婷两个人撑着。那时候,她本打算借机打压蒋婷一番的。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然眼皮也不眨的就拿出来四万两银子给弟妹留作家底。
那可是四万两啊!温氏知道蒋邕留给蒋婷的嫁妆产业很多,甚至她都找人算出了那些产业的所有收益。四万两,是那几年所有收益之和的七成多了。温氏不是不懂家务经济的笨蛋,她明白那些账目算出来的收益总和并不是纯利。可以说,蒋婷是拿出了自己私产的一半来白白送给弟妹了!
当时真的接过那四万两的银票时,温氏是真的挺震撼的。她发现,自己似乎一点儿也不了解这个继女。如果是自己的话,同胞的兄弟姐妹她可能会愿意分享,但也仅仅是可能罢了。若非同胞,那是半点儿可能也无的。至少,她是不会像蒋婷那样,如此干脆的就从自己怀里掏出那么多银子来送别人的。
温氏不明白蒋婷当初为何要那么做。她不相信蒋婷看不出那时的她,正在算计她的嫁妆。依照温氏对蒋婷的了解,她觉得蒋婷知晓一切后,一定会狠狠的反弹。而她想要的结果,便是希望蒋婷在反弹后能够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情来。这样,她便可以借此来架空蒋婷在府里的话语权。
可温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蒋婷根本没有反弹。她甚至都没有任何怨念和不满,就直接丢了一大笔银子出来。这些银子是蒋婷言明要送给弟妹的,所以温氏无法拒绝。原本她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当面前出现了可以给儿女们更大的利益时,她没道理不选。
俗话说了“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温氏替自己的儿女接了蒋婷的银子,所以日后的她面对蒋婷时,总是会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变矮了一截。
温氏一直不喜欢蒋婷。即便后来因为蒋承和蒋娴的原因,她跟蒋婷的关系缓和了不少。可她依旧不喜欢这个继女。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温氏的心态变了。她不喜欢蒋婷。但这并不代表她愿意看着蒋婷受外人欺负。所以,在府里时,她依旧会找着机会,时不时的小小坑一下这个从小一直装大人的继女。但出了府,温氏照样会全力维护于她。
说到底,温氏是一个非常自私的女人。对于自己的东西,对于自己人,她都护短的很。不知不觉中,她早已将蒋婷当成自己人了。既然是自己人,她就决不允许别人欺侮。所以现在,对于即将离开家门的蒋婷,她心中莫名轻松的同时,也别扭的希望她以后的日子能顺意一点。
温氏的想法,蒋婷自然不知道。或者说,自从确定了她与温氏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费心思去想温氏的想法和喜恶了。基本上,她采取的策略便是“船到桥头自然直”。温氏不管做什么,她都凭自己的本心应对就是了。
这些年来,两人间小摩擦时有发生,大面上却还算和谐。所以对于今天温氏的刻意挑拨,蒋婷并没有太在意。不管怎么说,两人也在同一个家里共处了六七年了,还是有点儿情分的。
蒋婷一个人跪在祠堂里李玉儿的牌位前,一开始心中并没有反省的意思。可随着她的心情慢慢平静下来后,看着屋子里那一排排的先祖牌位,她的心里渐渐又有些不淡定了。
来到这个世界有十七八年了,她第一次开始思考,自己到现在还固执的坚持着原本的那些观念,拒绝思想被这个世界的价值观所融入,这到底是不是对的?
想一想她这十几年来的生活,若是没有老爹一直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她是不可能养成现在这样随性随心的性子的吧。
其实,认真的回想一下,前世的她并不是现在这副任性随心的性子。那个时候,她外表看起来张扬自我,但内心其实脆弱的很。否则的话,她不会仅仅因为一个失败的告白,便堕落了。那个时候的她,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所以当心灵的防线被击垮以后,她就全线崩溃了。
而现在,老爹十几年如一日的疼爱,已经让蒋婷的心性有了很大的转变。不仅仅是老爹,还有两个弟妹的依赖,让她变得更加坚强乐观。甚至连温氏那别扭的关心,有时也会让她的觉得心中温暖。她始终都明白,自己的身后有家人可以依靠。所以她有的时候才会无所顾忌的任性而为。
但是,蒋婷同样明白,这样的任性是不对的。老爹有一句话说的对,若是她到了婆家还这样的性子,到时候恐怕怎么死的都弄不明白吧。
蒋婷知道刘曜爱她。可她若想在景王府站住脚,单靠刘曜的宠爱是不行的。且不说她不敢保证这份爱能持续多久,未来又会不会再有新人来分去他心中的爱。只从她自己的本心来讲,她就不愿意那么做。
蒋婷清楚的明白,她将来要做的是刘曜的正妻;是景王世子妃;也是未来的景王妃。她有自己的身份。她要巩固自己地位的条件,需要的不仅仅是刘曜的宠爱,更要有他对她的尊敬。更何况,蒋婷早就在心里做好了决定。她嫁给他不是为了拖后腿的。她想要与他并肩而立,帮他达成愿望!
可是,如果她以后依旧固执己见的按照前世的观念行事,又怎么可能做到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切呢?她将要去的,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儿。她将要面对的,是众多看不透的人心险恶;以及数不清的阴谋诡计。现在的她到了景王府,恐怕就像是一只小绵羊被丢进了狼窝吧。面对未知的一切,如果她不能约束自我,不能谨行慎为,到时候怕是会被啃得连骨头渣渣都不剩吧!
蒋婷越想,便觉得前途越是一片黑暗。虽然她拥有与心上人直面困难的勇气。可问题是,很多事情不是靠勇气能够解决的。若是在景王府谁的拳头大谁就是老大的话,老爹也不会那么担心她了。
只是,现在才想到这一切,似乎有些晚了。她明日便要出嫁了,难道她可以期望自己能在未来的半个月中,就在路上把性子改了吗?这也太不靠谱了啊。
蒋婷直想的脊背发寒,冷汗直冒。她的内衣已经完全被自己的汗水浸湿了,黏腻的贴在身上。可一向爱干净清爽的她,此时却毫无所觉。
而此时,芳婷轩里已经快乱翻了天。春桃和夏荷,还有秋菊冬梅四个丫头,来回的转着圈儿往门外瞧。一直等到王嬷嬷和邓嬷嬷进来,四个人才算是找到了主心骨。四个丫头俱都眼圈泛红,脸色苍白的分别拉着两位嬷嬷的胳膊,你一言我一语的将蒋婷私自跑出门见了姑爷,然后回来就被老爷罚跪祠堂的事情说了出来。
王嬷嬷和邓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脸上都挂出了无奈的苦笑来。她们两个这些天一直在忙活着安排蒋婷的嫁妆,和陪嫁家奴去了。
本来嘛,这发嫁的事情,自有府里的女主人温氏全权办理。虽然她们两个是蒋婷身边最有脸面的嬷嬷,但也不能越俎代庖不是。再说了,一场婚事中,这嫁妆和陪嫁是重中之重。所以她们两个才被分管去看管嫁妆和那些陪嫁家奴的。只是,她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嫁人在即了,自家姑娘还敢乱跑出门去。而且还是跑出去见姑爷的!这实在是……
“嬷嬷,您看这到底该怎么办好啊?”春桃急的眼泪都出来了,哭声道:“姑娘明天就要出嫁了,要是腿脚跪坏了可怎么办好啊?”
“呸呸呸!说的什么话啊?不吉利!”王嬷嬷一板脸色,冲着春桃训了一句。然后她又看着邓嬷嬷叹了一声,说道:“不过春桃这丫头说的也对,总不能一直让姑娘这么跪着不是。你看,咱们该怎么办好?”
邓嬷嬷也无奈的叹了一声:“唉,能怎么办,去找夫人求情去吧。老爷这会儿在气头上呢,找他肯定没辙。只能求夫人去劝劝老爷了。”
王嬷嬷心头涌上股苦涩来,她可是真心不愿意在夫人面前低头伏小啊。不过,想想姑娘明天就要出嫁了,她只能认了:“行吧,那咱俩一起去吧。”
“嗯,春桃你们四个老实在这儿等着,这事儿先记着,等到了岭南再领责罚吧。”王嬷嬷脸色阴沉的瞪了四个丫头一眼。然后她便跟王嬷嬷一起去正房找温氏求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