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忧把手展开,将龙形玉递给他。他接过端详了一会,又恭敬地将玉佩放回白无忧手里。
又是一鞠躬,“还请姑娘将实情相告,我和公子必将铭记这份恩情。”
“这块玉的主人现在被我按置在二百里外的靠山村,是村子最东头的那家猎户家。他手臂受了伤,你还是早点派人将他接出来吧!”
白无忧手臂向前一伸,“老爷子,这块玉你给我做甚,这是他叫我拿来给你的信物。”
老者又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白无忧,巴掌大的白皙小脸上,眉如青烟萦绕,眼若秋波凝霜,小巧挺俏的鼻,唇红齿白,气质如兰。
“姑娘,公子有言在先,这块玉佩太过珍重,不得转经下人之手,姑娘若是想还,不如等以后有机会,直接还给我家公子。”老者一揖到底。
笑话,这玉佩他敢要吗?刚才在外面只看了一角,他就已经认了出来。这是主子一直戴在身上,准备将来送给情投意合的女子之物。
如今既给了这位姑娘,他就是长三个脑袋也不敢代收回来。主子的事,还是等他自己来处理。看姑娘的神情,似不知这玉佩的含义。
“姑娘,我要马上起身去迎回公子,不如我先给姑娘按排个住处。”这姑娘拿了玉佩来,他得把人给看住。要是人走了,等以后主子问起,那个哪了我玉佩的女子哪去了,他到哪里去找人。
“信已送到,我也该上路了,只是这玉佩……”救下那人只是顺手而为,她又没图人家回抱,自然不会留下。
这玉佩是皇族之物,自己还是不要沾上为好。她将玉佩放到桌上,对着老者抱歉地一笑,“老先生,你适才也说这玉佩太过贵重,我一个与你家公子萍水相逢之人,更是不该拿。玉佩我放在这,烦请替我转交给你家公子。”
她转身开门快步来到外间,正好瞧见旁边房里出来一个容貌美丽,一身贵气的女子,身后的伙计正一脸笑容地在后面相送。
怪不得自己进来没看到那么多人,原来这珍品玉器行倒是个会做买卖的。在行内僻了单间,可以让这些有钱的小姐,在单间内单独挑选上等饰品。想来这些女子在购买东西时的价钱,也不是透明的。
“小姐请留步。”老者手握玉佩追了上来,“还请移步回来说话。”
白无忧见外间的伙计和顾客都在看向他们,知道这玉佩不能让人知道。含蓄着道,“你家公子还在等着你,你若是再耽搁下去,不怕他有个万一吗?”
老者脸色一变,急匆匆的从她身旁走过。边走还边说,“我也不勉强小姐,想我家公子若是与小姐有缘,他日定会再见。”
他一走,白无忧也出了玉器行,解下自己的马,找了家客栈想要休息一天再上路。
进了客栈点了两个菜,吃了一餐,回房后叫人送了热水进来。沐浴之前,想到包袱中找一件干净衣服。
却在里面发现了一块玉佩,细一看正是那块龙形玉。冷笑了一声,那个老者到底是什么人?能悄无声息将它放到自己身上?
是了,在玉器行里,他故意火急火燎的样子从她身旁走过。原来是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好像他当时还撞了她一下。应该就是那时候,他正好把玉佩放到了包袱里。
看来自己还是缺少行走江湖的经验,如果那老者心怀歹意,自己早就中了人家的道,以后可一定要多加小心。
那老者应该已经出城去接他家公子了,这玉佩又不能随便交给店里的伙计,只待以后再从这里路过时,再还给人家。
在客栈里睡了一天,到了晚上再也无觉可睡。点了灯坐在床上,拿出络千翔给她的那本《人体解剖与穴位针炙图解》,心微微有些疼。
她闭上眼睛,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那个男人的呢?他第一次救她,她只觉得他太过霸道。病中他冷漠却细心的三天照顾,让她感激不尽。
当她被人逼上花轿,去给人做小妾时,发现轿子里的那把崭新的长剑,她的心已经由最初的感动变成了依恋。当她亲手杀了两个本可以不死的轿夫时,那只向她伸来的水温暖了她冰冷了两世的心。
对,就是从那时候,她的心里有了他的一席之地。她想成为和他一样的强者,不求翻手为云,只求平安喜乐。
她的手轻轻抚摸书页,也许你是奉命来保护我的,但这些于我而言,却深入了骨髓。
她翻开上次看到的地方接着往下看,又拿出他给找的一本医理书,遇到不懂的地方就参照着看。
不知不觉已经夜深人静,放下书本来到窗前,一轮圆月挂在高空,显得格外孤清。
突然,她听到啊的一声大叫,急忙来到外面。接着又传来几块惨叫,她展开身形奔过去,就看到自己的马已经跑出了马厩,正昂首鄙视地看着四周的五个男子。
一见到她过来,那马极通人性的灰律律一叫,
跑到她身前,不停地用马头蹭她。她赞赏地摸了摸马头,又捋了一下马鬃,以示对它今晚表现的肯定。
“真没看过你们这么窝囊的偷马贼。”她怒极而笑。这些人定是见自己的马好,想要偷了好赚一笔。
“小……小……小姐误会了,我们是想牵这马出去溜溜。”廖小三听见前院有脚步声过来,想要说点好话,让白无忧放过他们。
这说话的语气,她好像听过。白无忧回想了一下,对了,今天上午进城之前的茶寮,她今天在那见过这几人。因为这人说话有趣,她还特意看了一眼,没想到自己那时候就被人盯上了。
耐性倒是不错,一直等到现在才下手,她冷笑。抬头望了一眼高空中清亮的月亮,这几个人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这种偷盗的勾当,不是应该在夜黑风高夜干吗?
这几位倒好,很怕别人不知道似的,还挑了这么一个月朗星稀的夜晚,真是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咦?你们怎么在客栈的后院?”后院这么大的动静,已经把负责看管马匹的伙计引了过来。
“你说呢?”这也不能怪白无忧生气,要不是自己的马通人气,今晚它肯定是易主了。
“来人,来人呐!有偷马贼。”伙计一嗓子把客栈掌柜和住店的人全喊了过来。
廖小三等五人被马一踢,有三人断了腿,另外两人幸运了些,缓了半天一爬起来就想跑。被店里的伙计一同围住,“敢到这里来偷马,这种人就该关进大牢。”
马上有人报了官,官差来了之后,直接将这五人带走。掌柜的过来跟白无忧致歉,不外乎什么是客栈的疏忽,请她多包含之类的话。
她淡淡应付几句,回房睡到天明,起来收拾包袱走人。
出了东升城,继续向着摘星城的方向前进。反正都来了这里,不进摘星城见识一番,都对不起身下的马,跑了这么远的路。
至于木易家那颗九转还生丹,根本用不着她操心。第一医药世家,不会连一颗药丸都保不住。再说,那也不算是她的家。
一路行来,觉得无聊,便从马身上下来,慢慢与马儿交谈。“黑箭是你这种马的品种,不如我给你起个小名吧!”也不管马是否听懂,望着无边落木萧萧下的路两旁,自言自语的道,“就叫黑风好啦,看你一跑起来的样子就像一阵黑色的飓风。”
一人一马走了好久,觉得累了她才又爬上马背。踢了马一脚,“黑风,到你大显神威的时候了。”
仿佛为了回应她的话,黑风四蹄狂飙,卷起纷纷扬扬的落叶,一人一马,边玩边走,过得好不快活。
前方路上好像停着一小队人,她拉了下缰绳,让黑风放慢速度,以小跑的资格冲到这些人面前。
扫了一眼前面的小队,一共有一辆马车,五匹马。此时这辆马车正停在大路中间,五匹马分散着站在马车左右。
五匹马六个人,想来是有一个车夫在内。就他们这么点人,竟然把整条路都霸占了去。
“几位,这是什么意思?”白无忧蹙眉,看了看来时的路,好像最近一段都没看到有岔路口。就是她想绕过这里,好像都不行。
“姑娘,劳烦你多在此等一等,我家老爷宿疾发作,大夫正在抢救。”一个五官端正,浓眉大眼的男子抱歉地一拱手。
白无忧本来想让他们在侧面给自己让开一下,好让自己过去。可一听说有人宿疾发作,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你家老爷宿疾发作时有什么症状?”她虽然对自己的医术没什么信心,却已经听清马车上有人正在急促的呼吸,应该是胸闷气短引起,怕是心脏很不好。
浓眉男子露出为难之色,充傻地道,“只是宿疾,姑娘还是不要再问。等我家老爷好一些,就会让开道路让姑娘过去。”
没等她再说话,车里传出一个男子的声音。“老爷子,你刚刚已经服下一颗丹药,怎么还不减轻呢?”
“疼……好……疼。”一个明显苍白的声音,好像每说一个字都在发抖,怕是疼到了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步。
白无忧想起那本《人体解剖与穴位针炙图解》上介绍的心疾之症,脸色一变,上前一步。对着浓眉男子道,“你如果想救你家老爷,就让我过去。”
“放肆,你是什么人?容不得你在这里撒野。”另一个面露狠色的男子,横在了浓眉男子和白无忧之间。
“你不如问问马车里的人,想不想让我帮着医治。”白无忧并不是那种菩萨心肠之心,可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病患,她手痒得很。
时间突然漫长起来,车里一声紧似一声的喘息,像被人掐住了喉咙,却极尽残忍地折磨你,不想让你立刻死去。
“燕郊,你……按住我,心要跳来了。”那个苍老的声音浑身无力地躺在车窗里。这病折磨了他十年了,好在不会时时发作。
“老
爷子,外面有个女子,好像懂医术。”叫燕郊的男子也是实在没有办法,想死马当活马医。
又是一阵急促让人心悸的喘息,里面的人点点头。燕郊掀起车上的纱帘,说了声让她过来。
“燕大夫,老爷的安危……”六人齐齐出声。不是他们不相信白无忧,是她太年轻了,还是个女娃。
这么大的女娃要说成亲嫁人,在家相夫教子他们信,可要说她能看老爷的病,打死他们也不会信。
“出了事情我一人承担。”燕效冷声道,“你们是想害老爷子吗?”
“属下不敢。”六人让开一步,眼睛却一直盯着白无忧,直到她上了马车。
白无忧一上来,就发现车窗里闷得厉害,怕是封闭得太好,空气根本不流通。手指搭上老者的手腕,脉博跳动得这么快,难怪他说心要跳出来了。
“帮我把他的外衣脱了。”她一边对燕郊说,一边从怀里拿出贴身收藏的银针。
燕效迟疑了一下,就算老爷子无惧于裸着上身见人,可对面的怎么说也是个女子,她就不怕影响她的清誉吗?
又不是全脱,你那副表情什么意思?她一个冷眼瞪过来,燕郊下意识的就脱了老者的外衣,露出里面合体的里衣。“还用脱吗?”
“帮我按住他。”
叮嘱了一声别动,白无忧飞快的按住老爷子的一只手,眨眼之间,她已经在少冲、内关、合谷等三处落针。又拉过老爷子的另一只手,取同样的三个穴位入针。
过了半晌,见老爷子的脸色好了许多,她才将针拔下。以指压膻中、玉堂、紫宫、风户、身柱、胸府等五处,每压一次,都会轻声寻问,“这里疼吗?”
随着老爷子不断点头,她又快速的抽出银针,又在内风门及上述有压痛反应的各穴依次入针。并用手指轻弹针尾,令其颤抖不止嗡鸣不断。
直到老爷子的呼吸恢复正常,这才收了针,浑然不知早已是一身汗湿。
在她下针的整个过程中,一旁的燕郊都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此时见老爷子已经神清气爽的坐了起来,更是崇拜得五体投地,恭敬地看着白无忧。“姑娘小小年纪,这一手医术真是令人叹为惊之!”
白无忧擦了一下额头,有些虚脱似的无力。其实她只是第一次对活人施针,神情太过紧张所致。
“小女子只会扎这两针,谈不上会医术。”白无忧谦虚地解释。她自己有几斤几两,她最清楚。
她现在顶多是一个外壳华丽的空架子,内里却是一片虚无。实际上她对医理药性只是刚刚起步,在这些研究了半辈子中医的人面前,还是谦和为上。
“小姑娘,老朽敢问你师承何人?”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着她,眼睛亮得跟火炬一般。
师父?白无忧这才知道在外面行走,真应该早为自己编一个高人一等无所不能的师父出来。
神思一转,这金针之术是凤族所有,本应该是传给娘亲的,如今到了自己手上,也算是一脉相传。笑着道,“老爷子说笑,小女子这银针术是家母所传。”
“女娃,老巧望云庄云在空,仙云野鹤一只,今日承蒙小友相救,若有机会,定当厚报。”
“老爷子客气,我只是会一点针法,略施绵薄之力而已,倒是被老爷子说得严重了。”白无忧环顾了一下马车内部,“老爷子,秋季正是气候变更之季,你这车箱密封得太严,空气不流通对你身体有害。”
自从她开始施针救了云在空,燕郊那双眼睛就像定在了她身上一般,好像她是绝世的宝藏。看得她心里发虚,又发作不得。只好一遍遍告诫自己,忽视他忽视他,他是空气。
“不知姑娘想去何处?可否与我们同路。”可能也意识到,一直这样盯着白无忧看太失礼了,燕郊面红耳赤地转移话题。
云在空瞪着一双眼睛看过来,他也很想知道小女娃要去哪,要是能同行,下次自己就不用受那种噬心之痛。
“我只是四处闲逛,没有目的地。”白无忧说得有几分落寞,云在空精明的双眼已经猜到了几分。怕是这孩子被情伤到了,若是被他知道是哪个混蛋小子,连这么好的女娃都不知道珍惜,非杀了他不可。
“女娃,不如我们一同上路如何?”他起了惜才之意。
燕郊急忙附和,“对对,姑娘一个人上路多孤独,我们一起走,也有个伴。”
不等白无忧同意,就撩开车帘,“走了走了,赶紧上路。”外面的护卫早就听到马车上的庄主,又谈笑风生起来。
不禁对白无忧刮目相看,又对自己刚才小瞧了她,心里生出几分愧疚。
几个人马上整队上马,车夫从新回自己的位置,车轮滚滚前进。“我的马跟来了没有?”白无忧担心黑风不肯跟上来。
“小姐放心,你的马一直跟在旁边呢!”车夫听到她的话,急忙回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