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东二坊阆市街,某间茶楼雅间中。
“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慧儿,你答应过帮我的!”
说话的女子满脸的苦恼郁色,俏丽的容颜因这份焦躁的神色生生削减了几分。
姚存慧抬眸看向眉宇间蹙着轻愁、心神不宁的马群芳,久久没有吭声。
面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明明知道前路是火坑还要被逼着往里跳根本逃不掉,没有人能够淡定的起来。
“菩提庵之事幸好有你通风报信,这份诚意我记下了!”姚存慧轻轻的开了口,望向马群芳的目光,却有些复杂。
当初姚诗赞从假山上摔了下来差点丧命,分明是受了马群芳那一嗓子的惊吓,这件事就像一根刺横亘在姚存慧的心里永远也去不掉。如果后来还有机会,姚存慧相信马群芳一定还会再次、再再次充当马氏的急先锋。
还有前世,还有今生,马群芳巴结着马氏和姚存慧,对自己的欺负羞辱,她也没有忘记。
这么轻易就放过她,姚存慧心里多少觉得有些不甘、不愿。
马群芳哪里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忍不住又急了起来。
“慧儿,”马群芳颤声道:“我知道从前我对不起你,可是如今你还好好的,你什么都有了,何必还同我计较呢?我向你道歉,请你饶了我吧!”
马群芳脸色微白,心头剧烈的颤抖起来。她欲赖上云锦钟而不得,便知道自己再也不可能有机会接触那个天神一样的男子!这不是甘心不甘心的问题,而是最真实的事实。
她不能巴上云家的门槛,又没有什么能力帮得到马氏对付姚存慧姐弟,对马氏来说,她还有什么用?
更何况,马氏现在自己尚有无数的烦恼!
马群芳不是赌徒,却拿自己的未来下了一次最大的赌注。她把宝押在了姚存慧这边,所以,才会豁出去的将马氏和马槐安的谋算统统告诉了姚存慧,这将是她唯一能够和姚存慧进行交换的筹码!
可是,如果姚存慧矢口不认,她也没有一点儿法子。甚至,她还要祈求姚存慧不把这事传出去,不然,马氏和家中长辈们都不会饶了她。
望着眼前这个姿容俏丽恬静的女子,马群芳却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寒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她之间会有如此面对的一天。
“这事并不难,不过费些银子罢了!”姚存慧终于开口,“你回去等着吧,相信没多久就会有结果。”
正如她所言,自己和弟弟如今还好好的,比从前好很多很多,既然重新开始了另一次人生,又何必将人斩尽杀绝。
所有的人,都可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
“你答应了!”马群芳又惊又喜,连声道谢,忙道:“慧儿,我相信你!将来——”
“没有将来!”姚存慧冷冷截断她的话,直视着她的目光直截了当的说道:“从此之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
对于马家的人,姚存慧没有一丝丝的好感,更不愿意跟马家的人牵扯上任何的关系。
马群芳微微有些难堪,旋即点点头轻声说道:“好,从此两不相欠。希望你,说到做到。”
这自然是提醒姚存慧她的承诺。
“你也一样!以后不要再上姚家的门。”这说的确是两不相干。
没过多久,马家为马群芳选定的那位老爷突然反水,派人上门退了这档权钱交易的所谓“亲事”,将话说得十分难听。
马家因为马槐安一事正处于低谷,全家人的心思都格外敏感,被人如此羞辱顿时也是气得不轻,于是,另一家人家带着较为丰厚的聘礼上门求娶马群芳时,马家人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这户人家乃是宛平县里一户小康人家,家中田地不少,临街还有两间铺子,老夫妻俩膝下仅有一子,上一届刚刚中了秀才,准备今年参加乡试。若是命好,也能谋个一官半职,便是不能,家中产出富足,足够一世衣食不愁。
这是后话。
姚府中热热闹闹办完了小少爷的满月宴,姚老爷南下的日子便确定了下来,定在了二月初八这日。
姚老爷南下共有三件事,一是在前往湖乡那片农庄去亲自看看规模如何、做到了何种程度、有没有可能担得下姚家米行自产粮源的角色;二是与南洋的粮商订一份长期供应的协议,在江南选址扩建姚家米行的分店;三嘛,姚存嘉就要生产了,他作为父亲,也是时候前往亲家家中走动走动了!
姚老爷原本是想将姚二老爷也带去,可偏巧毛氏有了身孕,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不能这么冷酷无情,让兄弟这时候离家。
这一次,姚老爷将米行印鉴依旧交给了姚二老爷,但是私章却交给了姚存慧,所有的文书合同往来,这两个章子缺一不可。
众人都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悄悄望向姚二老爷和姚存慧的目光就有点儿若有所思起来。
“郝掌柜、林账房他们经验丰富,是我最信任的老人,遇事要多同他们商量!我跟他们也打过招呼了,我不在的时候,他们必定会全力帮助你们的!”
姚家外院的书房中,姚老爷向兄弟和女儿吩咐道。
有的事不能够挑明了说,女儿无所谓,兄弟之间那层窗户纸能不捅破还是保持着比较好。
“爹,女儿谨遵爹的吩咐,断然不敢妄自做主。”姚存慧认真的说道。
姚二老爷听着这话心中稍稍的有些不自在,亦勉强点头笑道:“请大哥放心!”
姚老爷满意的点点头,又简单交代了几句话,方让他们各自离去了。
姚老爷离京之后,一切仍旧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春天的气息也渐渐的近了,扑面而来的风少了几许冷厉的寒意,阳光也更加温柔暖和了些。冬日里那些光秃秃的树干上悄无声息的冒出了许多豆子般的芽苞,相信一阵春风、一场春雨过后,豆子般的芽苞就会舒展开来,然后变戏法似的,一夜之间绿叶布满枝头树梢,为盈盈春意添上浓彩重抹的一笔。
这一日,阳光明媚,天空高远而清亮,姚存慧带着一些借助长春堂手艺熬制出来的药丸和一些吃食礼物,带着姚诗赞和小杏、小梨、武广,命武进赶车,往鸣鹤山上去。
也许是李老爷子、李婆婆和谦谦祖孙三人待人淳朴真挚热情,也许是羡慕他们悠闲的生活忍不住想靠近,姚存慧对祖孙三人格外的惦记。年前下山之后便一直惦记着为李老爷子配一剂药,如今做成了,趁着天气晴朗,便欲给他送去。
不光是她,小杏、小梨显然对上山一事也表示了格外高的兴致,一路上说笑个不停。姚诗赞难得出城玩一趟,和小跟班武广也兴致勃勃。
“姐姐,你说的老爷爷住在这个山顶上吗?”姚诗赞仰头望望,但见苍松凝翠,山峦幽静,哪里像有人家的样子?
“是啊,老爷爷家可好玩了!”姚存慧偏着头想了想,觉得弟弟不见得喜欢幽静,便笑道:“老爷爷家里有位很可爱的小姑娘,养了好多的小动物,有小狐狸、小刺猬、小鸽子、小松鼠——”
“小松鼠!”武广眼睛一亮,脱口惊呼,显然是想到了去年自己奉少爷之命千辛万苦逮到、结果被人大模大样、堂而皇之拿走的小松鼠。
姚诗赞也想到了此事,两人相视一眼,眼中不由自主均露出一些怀念。怀念那只被小女孩霸走的小松鼠。也不知它过的怎么样了!
“是啊,怎么?”姚存慧瞧着两个小家伙的神情,有点儿莫名其妙。
“没有什么,”姚诗赞朝姐姐呵呵一笑,“就是去年我和武广这山下林子里差点儿也得到一只小松鼠!”
姚存慧好笑,说道:“小松鼠在林间生活,极少下地,哪里那么容易捉得到!”
姚诗赞吐了吐舌头,心想,碰上个爱哭的女霸王,捉到了也没有用。
几个人来到山顶,穿过那小片果林,隔着竹篱笆望进去,小木屋安安静静,仿佛没有烟火。
“李爷爷!李奶奶!谦谦!你们在吗!”姚存慧手扶在竹篱笆上,向内扬声叫道。
片刻,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李爷爷站了出来,他的身后站着那位叫做大山的男仆。
李老爷子眯着眼瞅了瞅,乐了,搓着手呵呵笑道:“是慧丫头吗?哈哈,倒是你有良心,还记得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
“李爷爷!”姚存慧一笑,不等李老爷子或者大山出来迎接,自己打开了竹篱笆的门,一行人走了进去。
进了屋子里,姚存慧命姚诗赞上前见过李老爷子,又将带来的吃食和配的药拿了出来,特意将那药丸如何服用、一日几次一次几粒等交代了一遍。
李老爷子手中握着洁白的瓷瓶,拔出裹着红纱的软木塞子,放在鼻端嗅了嗅,一股清凉清润清香的气味窜入鼻端,顺而往下,沁人肺腑。
“丫头有心了!”李老爷子轻叹着将药丸小心收起,笑道:“年前你送来的膳食方子和野蜂蜜很好,我吃了感觉好多了!只是,呵呵,让你费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