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存慧忙命她坐下,“既如此,那我便直说了!”
姚存慧说着,命人将那份礼单交给黎妈妈,笑着将早上薛氏来的说辞一句不漏尽数说给了黎妈妈听,只省略了薛氏所言昨晚箫夫人一夜没睡那两句,随后便疑惑道:“二婶真是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懂得这些呢!况且,这事该母亲做主才对,母亲身体不适,身边也有像黎妈妈您这样的得用老人,怎么说也轮不到我来处理!况且,具体的情况我是真的不知,更不敢胡乱拿主意了!本来我该亲自上门去禀了母亲知晓,又怕扰了母亲静养,所以才叫萱草请了妈妈过来商量商量,妈妈您看这事——”
听了姚存慧这番话黎妈妈又惊又气,脸上一阵青白,手中握着那单子控制不住的微微发抖。
二夫人真是——这一耳光打的好狠!
如果王妃当真听了她那些似是而非的道理拿了主意,夫人的脸面往哪里搁?便是王妃自己的脸面也要丢尽了!这么一来王妃想要管家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才有机会。如果夫人是那心胸狭窄的,因此又与王妃起了嫌隙,加上夫人与王爷之间那僵硬的关系,那可真就——
黎妈妈下意识抬头望了姚存慧一眼,心中暗暗侥幸,幸好,幸好王妃是个明白人!
“二夫人果然忙糊涂了,”黎妈妈笑道:“王妃放心,老奴回去禀了夫人便是,这事王妃不用理会!”
“劳烦妈妈了!”姚存慧松了口气的笑了笑,又说道:“二婶说让我仔细看看这单子,有什么不对的便指出来,我也没什么经验,妈妈您是老人,想必能看出些门道,劳烦您费心了!”
黎妈妈是大宅院中混了大半辈子的人,什么言外之意听不懂?当即便翻开粗粗瞧了瞧,一眼便看出了薛氏的把戏。听姚存慧这话她知姚存慧定然也看了出来,于是心领神会同她相视笑道:“王妃客气了!这是老奴应该的!”
“其实,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姚存慧笑笑又道。
“王妃但言不妨,老奴洗耳恭听!”黎妈妈赶紧笑道。她越来越觉得王妃甚对她的胃口。
“为了办这场婚礼,公中耗费了不少钱财,酒席宴席各样布置添置准备不说,单是聘礼一项,也花了无数的银子——”
聘礼绝大部分从公中出,到新娘子家里转了一圈,又作为新娘子的陪嫁仍旧送了回来。虽然看起来王府不吃亏。但新娘子的嫁妆却不是归到公中,而是新娘子自己的私产。也就是说,公中的财物一出一进,便由公变私了。
“依着我的小主意,这些贺礼也不必分了,索性全部归入公中也是一样,不知黎妈妈以为如何?”
黎妈妈眼睛一亮,忙笑道:“王妃所言有理,老奴回去同夫人好好说说!想必夫人也会点头说好的!”
黎妈妈刚刚心中还在发愁,即便看出来薛氏搞鬼,以箫夫人的个性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这么算了,到头来白白便宜了她。
这也怪不了箫夫人。沈府内宅中馈权,三夫人卢氏是庶子嫡妻,那是想也不用想;四房段氏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箫夫人自己是有心无力,她的身体注定了她管不了事!唯独薛氏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无不具备,除了她目前根本没人能够胜任,这也是沈老太君尽管对她略有不满也不便吱声的缘故,反过来说,薛氏也是依仗如此,在沈老太君跟前也敢稍微的触碰触碰。
箫夫人如果因为这事非要同薛氏对个一二三分明出来,未免显得有些刻薄小气。而且,这事还是姚存慧捅给她的,众人难免连姚存慧都小瞧了去。若再有些爱生口舌是非的从中生出些话来,闹得家宅不宁,老太君肯定也会不高兴!
这件事就是个两难。箫夫人就算明明知晓薛氏搞鬼,还真就不得不含糊过去算了!
黎妈妈想的又更多一层,薛氏若因此越发养肥了胆子,将来只怕更加肆无忌惮。
姚存慧这个主意,却恰好从这两难中抽身出来,不动声色便化解了。明面上看来这是两败俱伤,但东西在公中,实际上不过是暂时存放而已,将来分家,该是谁的依旧是谁的,那时候主事的是族里的长辈和府中几位大管家、且有各房参与,薛氏一介内宅妇人,根本动不了手脚!
黎妈妈不由暗暗叫好,王妃这一着,一来全了三方的面子;二来还显得自己大度无私;三来免去了夫人的为难;四来更是不动声色的给了二夫人一个警告!可谓是一举四雕。
如果她只是灵机一动偶然想到这个法子,那说明她果然聪慧过人,大房重振有望了;如果她如同自己一般方方面面都思虑到了对症下药想出这个法子,那么,这位新王妃的心思之细致深沉简直不可估量!
黎妈妈心中情不自禁的生出两分敬畏。
“既如此,趁着这会儿夫人还有精神,老奴这就回去禀了夫人去了!”黎妈妈陪笑着起身。
姚存慧笑着起身相送,忽又凝了脸色道:“黎妈妈,母亲昨晚可睡得安慰?今儿没什么大恙吧?”
黎妈妈一怔,便笑道:“夫人昨晚虽睡的晚的,不过还算安稳,今儿也还好!夫人身子向来如此,王妃无需挂念!夫人若知晓王妃这么关心她的身体,一定会很高兴的!”
姚存慧一笑点头,似是松了口气般道:“那我就放心了!平日里辛苦黎妈妈了!”
“这是老奴应该的!”黎妈妈说笑着告辞。
没走几步,黎妈妈心里便“咯噔”一下沉了沉:王妃断断不会莫名其妙的问起这么奇怪的话,即便关心夫人身体,正常该问的也是“夫人身体还好吧?”诸如此类之话,而不是特特点了“昨夜是否睡得安稳?”。
黎妈妈脑海中顿时显出二夫人薛氏的影子,不由得心中暗恼。
黎妈妈回去禀了箫夫人,饶是她缓缓进言,箫夫人仍然气得脸上涨得通红,呼吸也喘了起来,黎妈妈给了顺了半响的气才缓了过来。
“好在媳妇是个明白孩子!”箫夫人喘着气道。
“可不是,王妃年纪虽小,可真正是个明白人!一般的新妇,没准便要办糊涂事了!”黎妈妈也在一旁给姚存慧说好话。
箫夫人翻了翻那单子,眉头微微的蹙起沉吟不语,片刻轻叹着搁在一旁说道:“我看也就算了吧!回头你去同二弟妹说一声,就按照这上头的来吧!这样就行,我没有什么意见!”
“夫人……”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箫夫人抬手止住了黎妈妈,“我也是当过家的,我何尝不知这里头的名堂?俗话说的好,不哑不聋不做阿家翁。二弟妹也不容易,这段日子的确辛苦了!”
黎妈妈听到这儿忍不住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心道这么大的两件婚礼一块儿操办,这里头不知有多少油水可以捞,夫人就是太贤惠,什么都往好的去想!二夫人听到这话,不知会笑成什么样!
“而且,这事我若同她理论,对媳妇的名声也不好。没准人还说媳妇刻薄、喜搬弄挑拨,她刚刚进门,若坏了名声,将来还怎么在府中立足?这是要吃大亏的!银钱上吃点亏便吃点亏吧,反正都是自家人;再说了,咱们也不缺这几个钱!”
“夫人为王妃考虑这么周详,王妃知晓了必定感念夫人成全之情!”黎妈妈心中暗叹,夫人果然是这个主意,好在,还有王妃的主意。
“我也不要她感念,只要他们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我心里便知足了!佺儿他,吃了太多苦,有个贴心贴意的媳妇照顾着,我心里也好受些!”箫夫人说着眼眶忍不住又红了。
黎妈妈见状忙好一顿相劝,然后笑道:“夫人先别忙着决定,王妃倒是说了个主意,不知夫人以为如何?”
黎妈妈说着便将姚存慧的主意说了出来,“老奴觉得这样挺好,谁也挑不出半个错字!”
“这真是她想的主意?”箫夫人想了想不由诧异,心下大感意外。
“是啊!”黎妈妈忙又笑道:“不过王妃的意思,这主意由她来拿似乎不太好——”
“这自然是我的主意!”箫夫人心领神会的微笑了笑,又有些迟疑道:“可是这一来,二弟妹会不会——”
“夫人!不是老奴说您,”黎妈妈打断她的话有些气恼道:“二夫人如果大大方方的要,夫人未必会不给,可她做这种小动作分明就是拿人当傻子耍!尤其还拿去跟王妃说,这居心就更可恶了!亏您还这么好心!您想着家和万事兴、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可未必这么想!这凡事有一就有二,这一回若不给她个警告,没准往后还弄出什么事来呢!到时候,王妃也难做!”
箫夫人听了这话,再想想薛氏这事做得的确太不地道,不禁也生出两分恼怒来,遂点头道:“就依着媳妇所言吧!对外别说漏了嘴,就说是我的主意。回头我亲自同娘说去!”
“是,夫人!夫人放心,老奴知晓轻重!”黎妈妈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