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
忽然,彩凤打开了门。她的脸苍白无比,急得嘴唇微微张开,那如同秀丽的江南秀水的眼睛含了一汪的泪水。彩凤快步走到青云面前,猛然下跪了,抓着青云的手带着哭腔说:“大太太,求求您救救璐红吧!”
璐红?青云脑海里马上闪出一个玲珑的身影。那个丫鬟一直在殷府里做事,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嫁给了一个老公爵做小妾。但老公爵很快死了,她只得寄身在老公爵正妻的儿子家中,受尽耻辱,然后被他们发配给了一个小厮做妻子。而那个小厮也前几个月死去了。璐红悲惨的经历是多么令人同情,许多下人常常去探望她,青云也会让他们捎给璐红一些钱财。青云据现在所知,璐红活得好好的,至少有口饭吃,每天以张罗一家小饭店为生。现在怎么了呢?青云惊诧地望着彩凤。
彩凤颤抖地说:“太太,您知不知道,璐红丈夫死的时候,璐红已经怀有身孕?”
“啊?”青云一惊,很快站起来,“我怎么不知道?”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很不好!”彩凤啜泣着说,“她好惨啊!我刚刚去看了她,她疼得哇哇叫,也没有钱请个大夫......大太太,您救救她吧!”
“怎么会这样?!”青云惊慌地顿了顿脚,她直起身来,严肃地吩咐道:“彩凤,你找几个下人备了车马,再去请大夫。我收拾一下就出发!”
“多谢大太太。”彩凤擦了擦泪,飞跑着出去了。
青云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然后走出了门外。当她来到殷府门口时,看到一个仆人牵着马,马后面系着马车出来了,他的额头上也是密密麻麻的汗珠。而彩凤也气喘吁吁地跑了出来,后面跟着急匆匆的大夫,面色冷峻。
“你知道璐红的住处吗?”青云问车夫。
“知道!大家都是老熟人!”车夫大声说,猛地跳上车。青云也匆匆与大夫彩凤上了车。璐红的住处并不远,只不过隔了几条街。青云看到几张桌椅,一个关着的门,上面贴着灰扑扑的招牌。彩凤敲了敲门,急急地唤:“璐红,大太太来了!”
“进来。”门内传来璐红有气无力的声音。
青云进去了。她一展眼,看见一张灰扑扑的小床,上面一件单薄的旧衣裳。璐红,她已经满面风霜。原来俊俏的脸庞平添了许多皱纹,乌黑亮丽的秀发变得灰暗,还夹杂着几根银丝。她的脸,那么苍白,如同一张纸,那嘴唇哆嗦着。屋内很冷,寒风瑟瑟,天花板上还滴着水。璐红伏在床上喘着气,她时不时痛苦的喃喃几声,轻微地,无力地扭动着身体。那白脸渐渐发青,她睁着大大的眼睛,嘴巴只是张着,一句话也没力气说。青云心疼极了,痛苦地叫了出来:“璐红!”
“让我看看。”大夫脸色铁青。他走了前来,青云看见大夫一连串麻利的动作,和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不由得担心起来。她恐惧地看着这个痛苦但毫无力气的女人。作为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她消瘦得可怜。青云看到彩凤低着头流泪,她自己眼眶里也含满了泪水。
“太太。”大夫抽身回来,痛苦地看了一眼不断喃喃,发抖的女人,摇了摇头,“璐红姑娘忧思凝结,操劳过度,而且有受过虐待的痕迹,恐怕难以保全。她病得太严重了!我只能保得住孩子,大人就恐怕不行了......”
忽然的,是一声嘶哑悲痛的声音,仿佛来自最为绝望的灵魂:“不......我......孩子......保......他.......”
一连串的模糊不清。青云回头望着发声者,璐红显然尽了最大的力,她的眼睛很白,睁着,乌紫的嘴唇轻轻颤动。青云流下了泪,她凝视着璐红。此刻她们用眼睛交流,那悲哀的恳求让青云心如刀绞......她默默地望了望大夫,沉重地点了点头。
手术开始了。青云不敢看,她感受到时间无情的流逝,她是多么的焦急与痛苦。青云怜悯这个女人,却无能为力拯救她悲惨的命运。她纯真善良,就只能得到命运之神如此的款待?青云的心抖了起来......
寒风刮着她的脸,冰进入了骨髓,让人瑟然。青云忽然耳边响起了一声响亮的啼哭。青云猛地回首,大夫怀中,出现了一个婴孩,它身形瘦弱,在寒风中发抖。但青云此刻最为关注的是它的母亲,那个躺在床上的病人。
璐红此刻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她的眼睛看向了大夫的背影,青云忽然从这张凄楚的脸上看到一个幸福的微笑。璐红满足地,欣慰地微笑那么明显,但是青云却感受到阵阵的悲痛。青云以为璐红不再说话了,但是却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
“大太太。”
“璐红——”青云紧紧握着璐红冰冷的手。璐红久久地凝视着她,那神情是那么的悲戚:“大太太,我求您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青云把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请您抚养我的孩子,保护我的孩子,我不要求它大富大贵,只要他平平安安......”璐红艰难地发出声音。
青云看着这个年轻时就相识的同伴,心里五味杂陈。她的目光是那么的悲切,青云的泪滴到了她苍白的脸上:“我答应你。”
“多......谢......”璐红挣扎着说着,她忽然闭上了眼睛,唇角带着隐隐的笑意。那手变得更加冰冷。青云摇着璐红,哭叫着:“璐红!”
“璐红!”“璐红!”顿时,凄哀的哭声响成一片。青云抽泣着,回头问:“它是男的女的?”
大夫悲哀地说:“您说新生儿吧?是个男子。”
青云哀痛地点点头。她决定,从此就要把这个孩子当做自己亲儿子来抚养。她忽然忆起了阳春劝说她多生一个儿子,青云下定了决心:她不再生自己的孩子,而是要尽自己的全力去将面前这个孩子抚养成人!
面对沧桑岁月,人世沧海桑田。在这万生世界里,恐怕难以铭记有这么一个姑娘的悲凄面容,有这么一个轻轻的承诺。但是青云刻骨铭心——在她的世界里,这一诺是她毕生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