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色狠狠瞪了他一眼,倒是没说什么就转身出去了。水色带着众人在外院正厅足足忙乱了一个多时辰才算完。水色和绯流将宫人们送出门外,看着马车渐渐走远才松了一口气,正待转身进门的时候,猛然听到了一个恭谨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老奴给两位姑娘请安,老奴另有一份太后的赏赐须当面交给方姑娘,还请两位姑娘带路。老奴深知方姑娘病中多有不便,但懿旨难为,老奴不会打扰太久的。”
水色在济云寺时见过这位宫人,知道她是太后的心腹,依稀记得当时燕婧恭敬地唤了她一声秋姑姑。水色心思转过几番,略有些惆怅地笑道:“既如此,秋姑姑请随我们去内院用茶吧。”
秋姑姑一愣,随即笑道:“不愧是方姑娘调教出来的丫头,真是讨人喜欢。这是今年宫里赏赐的荷包,里面有两对新鲜样式的绢花,你们留着带吧,这个颜色对我来说实在是太艳了,但做工很不错。”
水色和绯流恭恭敬敬地谢过,将人带进了方琮的卧室:“因为亚城里还有些事要办,所以主人并没有回本家过年,本以为免去路上辛劳会让主人的身体好一些……年前时主人的身体状况确实不错,还跟着大家一起守岁,谁知道初二便发起高烧来,断断续续地一直也不见好。大夫看过后都说能睡着就没事,可这烧热怎么也无法全退下来,整日都是吃药,连房门都没出过一步……姑姑请这边坐吧。”
秋姑姑打量着收拾得干净素雅的屋子,心中默默赞叹:这方姑娘的家世果然非同一般,怨不得能拿出千年浮香翠玉手串送人。这屋子里的珍贵之物不胜枚举,偏偏又摆放得巧妙不显奢华。绯流乖巧地端上茶盏:“都是些家常的点心,比不得宫里的御膳精制,姑姑请略润一润吧。”
秋姑姑抿了口茶,笑着道:“今年宫中的新春宴办得特别热闹,人也比往年更多,太后找了半天没见着方姑娘,本以为她是回本家团员了,没想到她留在亚城。太后一直责怪婧婧姑娘不带方姑娘进宫来玩,也是后来才知道方姑娘病着,亏得她礼数周全,给太后的年礼倒没有拉下。前几日太后高兴,吩咐内务司赶制了好些新首饰给孩子们回年礼,今儿才做好了呈献上来。太后看着里头有用星河石和上等羊脂玉做的首饰便留下了,让我亲自给方姑娘送来,也看看她的病如何了。”
水色握紧了垂袖中的手,笑得亲切自然,她对着皇宫的方向盈盈一拜:“奴婢代主人谢过太后,谢过姑姑。姑姑这个时辰过来,回宫后肯定来不及用午膳,若姑姑不嫌弃这里食物粗糙,不如趁便用些,回宫后也免得折腾。”水色边说边看着秋姑姑的神色,见她没有反对便示意绯流去安排午膳。
不多时,绯流便提着食盒过来摆开羹匙:“都是些家常菜,比不得宫里的精致美味,也就胜在新鲜热乎,姑姑别笑话丫头手艺粗陋才好。”她服侍着秋姑姑用过漱口茶,洗净双手才收拾了碗碟退下。
秋姑姑点了点唇角笑道:“婧婧姑娘也常献菜给太后品尝,今年的菜品深得太后欢心,听说有好几道都是用的方姑娘的食谱,这些菜也很是精致可口。不觉都快近午了,我也该回宫给太后复命了。太后赏赐的首饰,按规矩是要立刻试戴的,既然方姑娘尚在病中,老奴只需将首饰呈献到姑娘面前即可。”
水色急的手心里都是冷汗,正不知该如何拖延应对之时,只听一道熟悉的虚弱声音从内室传来:“既如此便有劳姑姑了。太后赏赐,方琮原该随礼在正门处跪迎,只是方琮满脸病容更兼一身病气唯恐冲撞了姑姑。水色,把暖香点上驱一驱里间的药味再请姑姑进来。”
秋姑姑闻言忙起身进了内室:“方姑娘快不必如此,老奴献上首饰之后便要立即回宫的。这是太后亲自赏赐给姑娘的两套首饰,共有十八件,请方姑娘过目。”说着便将首饰盒递到薄纱帐幔外侧。
帐幔里探出一截枯瘦的手腕来,试了几回也托不住那盒子,秋姑姑见状便侧身将首饰盒放在一旁的水色手中:“方姑娘既已看过首饰,老奴就先告辞来。姑娘好好养着,过几日还可随婧婧姑娘入宫赏花。”
方琮拖着虚弱的声音郑重谢过,又吩咐水色好生将姑姑送出去。水色送秋姑姑走到内院门旁时略顿了顿脚步,将一个五色丝线绣的精致荷包递了过去:“今日天气寒凉,姑姑一路辛苦了。”
秋姑姑点头一笑收下了荷包:“方姑娘虽然病着,精神却好,想来再过几日便能大安了。如此也不枉太后一番惦念,我回宫后自当禀明太后缘由,你放心就是。”
绯流提着两个食盒追了过来:“这个盒子里是今日才做的一些点心,味道很是清淡,奴婢忖度着姑姑或许喜欢。这个盒子里是太后在济云寺提过一些小玩意儿,本该随着年礼送去,只是从本家送到亚城的路上耽搁了些时间,昨日才送来,此时也只能麻烦姑姑一齐带进宫,算是主人的一点心意,有劳姑姑了。”
水色和绯流一人提着一个食盒将秋姑姑送上门外的马车,与随侍的宫人递上食盒和红包后方目送车马离开。水色提着裙角奔回方琮的卧室:“绯流,让厨房多多地准备热水,主人醒了!”
十三待秋姑姑迈出房门,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小心地取下她身上的银针。水色进屋时他还在给方琮诊脉:“真是万幸!如今脉象正常,只是虚弱得太厉害,可还有哪里不适?”
方琮闭着眼睛:“还好,只是觉得没力气。水色,我想沐浴,你去准备一下。阿玹哥哥,我的脉象真的没问题吗?宫里应该不会在正月十二的上午给人回送年礼,而我的身体状况绝对不可能在正月十二之前醒来。我房里没有新添置的精制灯笼,所以应该还没到上元节,今天是十三日还是十四日呢?”
华玹叹气:“今天是正月十三,总之能醒过来就表示碎魂匕的毒素已经彻底清楚干净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躺了这么多天,身上乏力是肯定的。我这就回去开方子,只要好好调养,出了正月你的身体就能恢复大半。我还是那句话,天底下的事永远都不会有尽头,能放手的就放手吧。”
方琮睁开眼睛看着他笑道:“这话没头没尾的,指的是什么呢?”
华玹没有听到房门外有脚步声,他抬手笑道:“即使医术高明如我,也是治得了病救不了命。这次你能醒过来真的是万幸,以后更是要加倍细心调养,补品补药也不能停,可这些都是外在的帮助,若是……”
“我知道了,”方琮突然打断了华玹的话,“水色,东西已经准备好了为何不进来告诉我?”
隔了片刻,房门被轻敲两下,水色的声音由远及近:“主人,一切已准备妥当,奴婢扶您过去可好?”
华玹闻言便要离去,方琮轻轻摇头:“水色,我不记得你什么时候学过偷听主人说话的规矩,你可知错?既如此你跪下给阿玹哥哥赔礼道歉,他何时开口说原谅你,你何时才可起身。”
华玹忙道:“小琮你刚醒过来,不能动气的。水色也快起身,我并没有生你的气,何谈原谅一说?”
水色恭恭敬敬地给华玹磕头:“奴婢言行莽撞,触怒了十三公子,求十三公子容谅!”心中冷笑:只要主人没事,我绝不会再犯;若主人有个好歹,我第一个拿你下刀,剐了你给主人陪葬!
方琮看着水色的眼神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可现在着实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就着华玹的话给了水色一个台阶:“这次是阿玹哥哥饶了你,所以我不对你多加惩处,只免你一月银米,起身吧!”
华玹道:“你刚醒来不宜劳累,净身更衣后好生歇着就是,有什么话等明日再说,我也要去煎药了。”
水色拜谢过十三后方起身服侍方琮去浴房,一个多时辰后才收拾完毕。彼时,绯流已将内室整理出来,并送上清淡热食。方琮略吃了几口便收了筷子,她看着水色收拾盘盏,突然道:“这几日朗悦庄里可有什么要紧事?无事便好,过几日琳萃轩便要开工了,你早些准备,别让外人钻了空子。对了,玉华宫的线人可送来什么要紧的消息?你把亚城的部分整理出来交给我,尤其是皇宫那边,一份也不能少。”
水色突然记起玉凝送来的那八个字的消息,心头一颤,她连忙摇头道:“这几日送来的并没有要紧的消息,宫中也因为新春宴没有结束的关系一直很是平静。方才十三公子也说过,主人刚醒不宜劳累,这些琐事就交由奴婢处理吧,若有要紧的事,奴婢会即刻回禀,不知主人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