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回来了。”
晚饭后。萧铁在顾彦和的陪同下先给妈妈打了电话并告知了她这个消息,电话那头久没回应。只听的妈妈的急促又沉重的呼吸声。最后还是什么话也没有说,电话便挂断了。
萧铁立刻坐立不安起来,三人连忙驱车一起回了萧家,顾彦和开车,萧烈独自坐在后座,沉默不语,一副视死如归的壮烈模样。
“烈哥,我把长辈都想了一圈,发现没有救兵可搬,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萧烈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虽有惧意,但他的脸上更多的是愿意直面的镇定,萧烈他变了很多。
小时候,萧烈最怕的就是爸爸,因为是长子的缘故,自小就对他极其严苛。万事都要做到最好以便不让父亲失望,虽也有挥金如土挥霍无度的恶习,但对爸爸的话,他是言听计从、从未忤逆。
没想到,这样的他居然策划逃跑,并成功了。
父子相见之后,萧父紧闭双唇,一字未吐,转身进了书房,萧烈默默跟了进去。果不其然,不一会儿,听到书房里乒乒乓乓的物体摔落的声音,以及父亲的雷霆怒吼。
此时还是离远点好。
萧铁对妈妈也放心不下,看到妈妈在厨房里做吃的,一旁灶上的汤锅在炖排骨汤,热气抬着锅盖一上一下,萧铁闻到很好闻的气味。
“妈妈,做给烈哥的?”
“不是,只是随便做一点。”萧母不知她何时到的身旁,立刻把身子挪到一边,不想让萧铁看她的脸,萧铁却看到了萧母眼中泪光一闪。
萧铁心疼地靠在了妈妈的肩上:“妈妈,烈哥回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萧母轻轻拍了拍落在自己肩上的萧铁的手作为回应。
“你看你哥是不是瘦得很厉害?”她突然这样问。
“没有吧,反而是变结实了,他原来提个箱子都累得直喘,现在力气可大着呢。”
萧妈低头又想了一会:“是吗,我怎么看他瘦了很多。”
“怎么样?”顾彦和看着推门进来的萧铁问。
“在罚跪呢。”倦容上终于有了一丝轻松,刚才她在爸爸的书房外悄悄走了一圈,并未敢多停留,看到萧烈还算完整,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
见顾彦和有疑惑,萧铁轻轻一笑补充道:“能够被家法伺候说明爸爸还当他是可教导的儿子,至少说明安全了,最多吃点皮肉之苦,不过那也是烈哥应得的。”
顾彦和原本坐在萧家的客厅。离家出走两年的“不孝子”突然回来,这事即便是准女婿,也不好大大咧咧敞开来亮相。萧父免不了要大发雷霆,为避免一会儿会撞见尴尬,萧母让萧铁带顾彦和到二楼去坐。
萧铁便领着他上楼,木质楼梯泛着柔和的光泽,她走在前,他在后面跟着。
她的手指很细,长而直,指尖是淡淡的粉,像某种花朵的颜色。他这样看着,然后伸手去,和她十指相扣,触感是温软的,带着一丝悠远的甜味。
萧铁没有预料到,这短短一截楼梯他还会有小动作,心猛然一跳。想挣脱,但顾彦和紧握着不放手。僵持了一小会儿,萧铁意识的现在这是家里,表现太过疏远似乎也不好,就由着他了。
顾彦和能明显察觉了她的拒意,本来她已经慢慢放松肩膀,她筑起的堡垒也给了他开了一条缝隙了,没想到稍不留神,门又给关上了。
她的卧房,他这是第二次进来。
和他的简单到空旷的住处相比,女生的卧房明显热闹很多,不出意料之外,亦有无数玩偶和绿植物。书桌、衣柜都是早年定制的,质量上乘,年份越久反而越好看。架子上摆着几帧照片,全都是她小时候的,有独影,也有和萧烈一起的。她小时候脸肉嘟嘟的,粉粉的,眼睛像黑珍珠,又大又圆。最最角落的一张,竟然是他们三个的合影。她坐在长椅的正中央,他和萧烈分坐两边,她捧着饼干盒笑得无忧无虑,萧烈也是阳光灿烂的模样,唯有他,只是轻轻弯着唇角,不像少年人。连自己看,都禁不住问,这照片里的小孩是不是有点太过早熟了?难怪萧铁一直背地里叫自己“冷面神君”。
顾彦和悄悄将那帧“装有他在内”的相框和第一个相框调换了一下位置。
萧铁看着顾彦和看照片怀旧,心里想的却是来此之前,萧烈无意间讲的那句话。
——他有过一个非娶不可的爱人……
“你……”她想问,却迟疑了,后面半句夭折在半途,她发现自己无法问下去。
眼前的人,是她下个月就要举办婚礼的对象,然而,除了他的家庭情况以及他们自小认识这两点之外,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他们和陌生人并无本质的不同。算了,本来就是一场为了配合商业计划的精心筹划的演出而已。
她恍恍惚惚想了很多。
“怎么了?”
“你……你也累了吧,要不,你今天住这里好了。”
萧铁其实有点担心妈妈,妈妈面上从不说,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几回,时常看她自己一个人走到后山花圃中,坐着默默流泪,转回身又和没事人一样,照样给他们准备可口的饭菜。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去看一下妈妈……”她要出门,顾彦和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我认为妈现在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好好休息。”
“那我去看看萧烈。”她仿若下一秒就会弹出去。
“不是刚看过回来的吗?”
“……那我去三楼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晚安。”她垂下眼帘不看他,把剩下的话快速说完,急匆匆想离开,顾彦和却默不作声得从背后勾住她,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她因他的动作而后退了一下,只觉得后背一暖,背后就是他的胸膛,他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再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
“哎,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萧铁脸红了。
其实因为不放心萧烈,两个人都没有睡,等到确信两位长辈都回屋。
萧铁才悄悄打开了书房的门。看到萧烈正跪在书桌前,本来伏下的身体因为开门声而挺然跪直,见到来人是萧铁之后,他的身体又如同果冻一般摊了下去。
他警觉地问:“爸爸睡下了吗?”
“嗯。”
萧烈松了口气,调整姿势,无言地躺在地毯上,彻底放松开来:“小铁,刚才爸爸打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痛,爸爸没有力气了,爸爸老了。”
这话听得萧铁一阵鼻酸。她想她也没有资格怪萧烈的,自己并不比他高明到哪里去。妈妈熬的排骨汤,她盛在碗中,给他送过去:“妈妈一直温在锅里,你以前最喜欢的。”
萧烈接过碗没有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仰起头并吸了一下鼻子。
“哥,你喜欢的人——哎,反正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喜欢的人,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艾清、维衡、永清,子衡……萧烈,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众多化名里暗藏的猫腻吗,你和清衡姐姐在一起了吗?”
轮到萧烈满是震惊:“就凭我用的几个假名,你就发现了?”
“当然还有清衡姐姐给我寄来的明信片,和你后期的行程全部重叠在一起了。未免也太巧了吧,我真是太意外了!烈哥,我真是太好奇。”
“连你都发现了,她却假装没有发现。”萧烈苦涩一笑。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清衡姐姐的,现在怎么样,你回来她知道吗?”
“知道,她是和我一起回来的,不过我做错了事,惹她生气,下了飞机之后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见我了。”
“啊?”
萧烈因为妹妹提起了某人而突然想起很多,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碗黯然失神,深吸了口气准备一气将炖汤灌下,手中的碗却被萧铁劈手夺回并往他胸口狠狠捶了一下。
“你太没用了,还喝什么汤!”说完她端着碗迅速出去,并不忘锁上门。
只留萧烈在父亲偌大的书房里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