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节子
"边成……是谁啊?"刘随的声音迟疑地响起。我惊愕地停下脚步,皱着眉,调整好呼吸,才又淡淡地笑开了去,"边成……《边城》你没读过吗?翠翠、傩送,高中时代有节段学过,忘记了吗?"我抬头装得平静的样子。
"小骗子!"他不屑地甩了一下头,"不说算了,还扯谎!"顿了一下,他又继续问:"他……跟我很像吗?真的有那么像吗?"
"什么……你说谁呀?"我继续装傻,他皱了一下眉,说:"我见你没事的时候总盯着我看,我跟他真的很像吗?"
"你说谁啊?"我继续解释了一句,"我也没怎么盯着你看,多看你几眼或许是因为你长得比较好看吧。"我无奈地笑了一下自己,真的不会扯谎啊,不是扯谎的时候我都可以这么淡定,我还是很佩服自己的。
听我说完,刘随顿下脚步,嘴角抽搐了一下便不再多言。到了教室以后他随我一起进来又坐在我身边。
我抬养不解地看他,因为在心里知道他绝对不会是边成,所以暂时还可以淡然面对。可是他实在和边成太像了,如果一不小心,我还是会把他当成边成的。还是先把他赶走才是。
"我到了,你走吧。"我开口。
"没礼貌!"他饶有兴趣地说,"请客人进屋坐坐才是待客之道。难道你们文学社的人连这基本礼节也不知道吗?"
我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有种想揍人的冲动。他不是袁沈,他不是袁沈……我在心里默默告诫自己,生生将那股冲动忍下去了。
我不是暴力狂,只是讨厌批评的说辞而已。
我瞪着他,冷静里带了几分不屑。
"干嘛这样看我?"他饶有兴趣地问,"不喜欢我说话?还是……不喜欢我说的话?"
"嗯?"我转动眼珠扫了他一下,又淡下心境说:"没事!请问你还有什么事吗?若你有事,现在可以说,若是没事,我还有自己的事做。"
"我没事,"他忽然淡下了口气,事无关紧地将身子往后一靠,"你自己做你的事情就好了,不用理会我。"
我转头看他一眼,他正眯着眼睛假寐,不作多想,埋头写小说。先将手稿拿出来看了一遍,顺清思路才下笔继续写。
那个书里的女孩,所到的每一个地方都是我想去的,在火车上过了一夜又一夜,永远没完没了的旅行,对于这个喜欢旅行的女孩来说,无论多疲惫,无论不时的狼狈还有多少,没关系,喜欢就好,喜欢就是最最强大的理由,不需要顾及那么多,没人会注意到你的离开,没人会担心牵挂,这种自由与不羁,什么都无法替代。
去英格兰,东京,富士山,死海,钓鱼岛,印度山坡,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怎样就怎样。头发一星期不洗又怎样,一个月不洗澡又怎样,那些重要吗?完全不值得一提,这么一个渴望与梦想,像极了长了翅膀的鸟,给人的感觉永远是真实而虚幻的,永远带着快乐和哀凉,永远不只会是一个安慰,只因为相信和坚定不移的信念。
好了,出发去日本了。
我收起笔,整理好文稿,捏了捏手指,都有些发麻了,明天再写了。把东西塞进书包,下午的课还没开始,又是那个教授的课,不想上,可以去看袁沈他们排练,反正教授讲的东西我早就懂了,完全过时了。
主意一定,我带着背包准备离开,却突然记起了刘随,他居然真的睡着咯。
"刘随,"我推了推动他,他立马就醒了,坐正了身子,他看着我,有点茫然。
"我下午的课不上了,我要去看 袁沈的排练,你要没事的话就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太习惯。"一本正经地说完,我严肃地看他。
他抬头揉了揉眼睛,摇了一下头说:"没事……你去忙吧。"
见他如此说,我便说了句"再见"便走了。
其实刘随和边成真的很像,不仅是外表相貌,性格也是很像。好像四年前边成第一次找我时,他就是一直站在我身旁,那个我还喜欢看漫画,他就那么站在我身旁看我傻傻的哈哈大笑,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边成是个男孩,他像汪豆豆一样,喜怒不于色,偶尔忍不住笑的时候就偏过头牵扯出一个弧度,淡淡地隐在了他黑色蓬乱的头发里。
很久不是想他了,却是在想的时候一点也没忘记当初的画面,很久以前的故事,美丽得像个童话,永远像水晶鞋那样,散发着诱人却是哀伤的光芒,如果有人记得,那只水晶鞋前后都沾满过鲜血,红得纯正又刺眼的鲜血。
袁沈他们表演的很好,我看着阮小青的扮演者,看她时而瞪大眼睛看袁沈,时开睁着大眼睛没有焦距地看着窗外的景物。听说她不是文学社的,只是个高中生而已,好像是袁沈的表妹……呃,还是堂妹。
不一会儿,她就朝我看来,我微笑着点了一下头,她愣了愣,朝我走来。
"你是社长。"她在我面前站定与我平视,毫无生疏的,感觉,也让我觉得不太舒服。我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听她继续说,"方节子社长,我觉得,你很眼熟。"
我淡淡一笑,看进她的眼睛,答道:"是吗?我是第一次见你,不知什么时候什么地点什么情况下你见到了我而我却无法看到你。"
听我这样说,她有些发愣。抱歉,原谅我,如果我没有在她墨黑的眼眸里看到敌意和故意生事,我不会这样重的说一个小女孩儿。至于她的心灵小不小,与我无关的,至少现在与我没有关系。
"我看了你们的排练,你对阮小青这个角色把握得很好。"我打破尴尬先夸了她两句,然后接着说,"不过你还要把你眼里的冷漠和骄傲掩去几分,太明显了。你看台下的时候,像一个伟大人物看普通人一样,这样,在演绎给校方看时,他们会有不被尊重的感觉。总之一句话,阮小青是个胆小而不自信的女孩儿,她在面对马苏然时,只有一个神态,那就是卑微。"
卑微,像所有暗恋的男男女女一样,像当初天真朴实的方节子和连青儿一样,是那么一个符合而契合的姿态。
如果说当时看漫画书傻傻的大笑只是为了掩饰内心的紧张,也是怕尴尬的到来,谁会信呢?那个时候矫情却又细微的做作,只因为那个时候,大家都是年轻单纯的模样。
本觉得逃下课没什么大不了的,却没想到惹下了**烦。
一位同学学着教授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说:"以前都是叫社长,那今天就叫副社长为大家讲解一下。袁沈!"无人应,副社长没有来上课。袁沈一听就晕倒了,完蛋了,又要接受那个老头的口水浴了。
第二天袁沈黑着一张脸递给我一张纸:论为何得宠的杨玉环没能当皇后。
"这是什么题目啊?"袁沈叫道,"人家杨玉环都不知道死多少年了,还论她为什么没有当皇后!再说了,她有没有当皇后关我什么事啊,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那老头是不是抽风了!"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我皱了皱眉:"这题目,是不大好写。不过袁沈,你可以把它当成论文一样,论,言之有理即可。你随便怎么扯,有一点关系有一点理由就往里扯,反正教授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不管怎样,要言之有理。"
"唉……"他又叹了一口气,低头闷闷地答,"只能这么办了。排练的事也得耽搁一下了。"
"没关系啊,你们演得已经很棒了。我昨天下午去看过了,很好啊。"我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安心完成教授的论文,不然会没完没了地写下去。
(二)汪豆豆
我都不能想象,刘随认真起来会是什么样子。我只能企盼,他像对我一样对她,那样,他们是不是也不能长久。
我经常会做一个梦,梦见小时候的刘随。他穿着写满了字的衬衫,站在台下,仰着小脑袋看我。他被撞花了衣服,哇哇大哭的样子。
那个时候的刘随,还是一个有喜有悲的孩子,他在外人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可是后来的后来,我们怎么都变了?
我常常在梦里哭醒,失落的想念,我们走失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