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凰阁内,一留短须,内穿蓝色长衫外罩纱袍的精神矍铄老者正与案牍后的青袍伟岸男子说话。老者正是霍青书的父亲霍廷鹤凌奕轩的霍师伯,白眉老道的同门师弟。
霍廷鹤一直隐居终南山,一间草房,两个小童,人如其名的闲云野鹤避世。这次,是听说了洛城的事才随霍青书连夜赶了来。
他不大支持凌奕轩与礼亲王缔结盟军,建议先灭东梁军,再与西梁军一争高下。
凌奕轩听罢他的一番话,气扬霸气的剑眉微微拧成一个弧度,敛目思考,俊脸严肃。
“爷,翩若主子在门外有要事求见。”门外传来木犀的声音。
“让她在门外等。”他剑眉一皱,有些不悦,只当是这个女子又闲来无事缠了上来。这些时日,他去哪,她就跟到哪,撵都撵不走。
“可是她说有要事……”木犀的声音又响起,门外还隐约传来翩若的声音。
“既然有要事,就让她进来吧。”霍廷鹤望着他严肃的脸和紧抿的唇,笑道,“老夫刚才只是给少主一些建议,要不要采纳还是听少主的,少主现在办事要紧。”
“让她进来。”凌奕轩这才沉声示意门外的人。
“是。”
不大一会,翩若急匆匆走进来,马靴噔噔响,两腮红润如刚开的桃花,“少主,翩若在降龙潭等了你几个时辰,为何不来?”
“你急匆匆闯进来就是为这事?”凌奕轩脸上即刻闪过冷色,不冷不热看着这个女子,启唇道:“本少主几时答应陪你游山玩水了!”
“我并未说是游山玩水!”翩若暗生怒气,一把将手上提着的那包东西扔到桌子上,疾声厉色道:“看看这包是什么!”
凌奕轩盯着那包东西没有动,高深莫测看着这个女子。
霍家父子则面面相觑。
翩若见大家都不动,自己上前亲手解开那湿漉漉的包裹,抓住一把发臭的叶子,呈在他面前:“这些是我在降龙潭发现的夹竹桃叶,夹竹桃有剧毒,一旦在水里腐烂,就会让水带毒危及性命。而降龙潭乃凌府饮水之源,少主有没有想过,潭边并无夹竹桃,为何却有这些烂叶子?”
“降龙潭在我玄清寺内,你是如何进去的?”凌奕轩眸中更冷。 ωwш¸Tтka n¸¢ o
“前些日子我最漓落去过玄清寺上香,行径一幽静的潭水前,漓落曾告诉我这水乃凌府的饮水,纯净甘甜,我便多瞧了几眼,看到潭边密林幽静,偶有树叶落下。只是走近一看,却发现潭底沉了不少褐色的叶子,当时想着的是寺里的师父们过久没有清理,回府一想又觉得极为不对劲,所以才约你上山。”
“主公,是夹竹桃。”霍青书捻起一片叶,放在鼻边闻了闻,脸色沉重看向凌奕轩:“这叶子看来是被泡了至少有半个月之久,如果量大,降龙潭的水极有可能带剧毒。”
“我们先上山看看!”凌奕轩棱角分明的脸顿时变得异常沉重。
这个时候,轻雪和云浅正在往回走,经过一游廊下时,陡然看到两个小丫鬟软软趴在柱子上,脸色都是惨绿色。她脸色大变,忙和云浅一人掺了一个,扶到椅子上坐着,查看她们的舌苔。
“她们果真是中毒了。”她看着她们惨绿的脸,拍了拍,“发生了什么事?”
“奴婢用过午膳就这样了。”话说完,眼一闭就晕过去了。
“我们去膳堂看看。”她和云浅,还有善音是在外面吃了才回来,难怪没出事。
只是刚走几步,就看到这个凌府的男主子带着一个老成持重、精神矍铄的五六十岁老者和一个跟他年纪相当、温文儒雅的男子从引凰阁走出来,他走在前面,高大伟岸的身板颇有王者气势,翩若并排走在旁边,一身飒爽英姿跟他极为般配。
他自然是看到了游廊里的情况,用指探了探两个丫鬟的鼻息,面色异常暗沉,对匆匆赶来的乔莫钊吩咐道:“即刻通知下去,封住府里所有的吃水井!”
“主子,府里刚用过膳的下人全中毒了,大夫们在抢救。”乔莫钊用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匆匆赶来就是为了要禀告这件事,“大夫们诊断是食物中毒……”
“大概有多少个人?”刚才他还吩咐准备洗尘宴,打算与霍师伯对饮一番。如若不得翩若这样一闹,估计他们已入席饮酒了。只是,翩若知道的未免太是时候。
他望向翩若,想从那双眼睛里瞧出什么端倪。自从为他挡下毒针,翩若就开始对他敞开心怀,承认水银甲是白杨神不知鬼不觉植入她肚子,打算借以控制她。当然,这也是受命于三王爷拓跋睿晟。三王爷给解药的条件,自然是为他办事。
那夜,这个女子在他的面前流下眼泪,说被白杨掳去京城的三个月,天天噩梦连连。她不爱白杨,白杨却以死相逼,逼到最后耐心尽失,打算让三王爷来逼她就范。她并不是白杨用性命换来自由身的,而是佯装就范的大婚夜,弄晕白杨跑了出来。
他听罢,在心底冷冷笑了声,对她并无多大的表示:“既然不爱白杨,为何要与他暗通曲款?”这辈子,他最恨这样的女人!
“因为那个时候我还没遇见你,我以为白杨是最好的。”这是翩若的回答。
他对此更加不屑与轻视,笑道:“这么说我也是你跟云轻雪争夺的对象?因为我娶了云轻雪,所以你要抢过来?”
“不,我不是要抢你这个人,而是要得到你的心,我知道你不会爱云轻雪!”翩若眨眨眸子,对他无比认真宣誓。
于是,她开始对他展开攻势了,与他一同策马出门,他到哪,她跟到哪,如影随形。
冥熙与青书起初是反感的,不大习惯一个女人跟随,但他却默认,甚至在走到城北三王爷的地盘上也带着她。他倒觉得这个女人异常有趣,很期待众星拱月的她怎么倒追一个男人,想看看这样一个风流女子怎样为男人掏心掏肺。
想到此,他将定格在翩若脸上的视线转到云轻雪身上,为她永远没有过多喜怒哀乐的脸蛋沉了眸子。她跟慕曦生了同样的性子和七分相似的脸,慕曦善武,性情活泼却不爱表达自己的感情,与他在一起的那几年,两人合练龙凤剑,合奏凤来仪,却从来让他猜她的心思。直到有一次情难自抑吻了她,才知她的心里也是有他的。
这样的女人很危险,等你放开自己的感情,全身心投入与付出时,才知一切是个骗局。所以他现在对这样的女人非常倦怠。
云轻雪看着他的视线胶在自己身上,深眸中渐渐投射出一种排斥与反感,心头一冷,出声道:“这中毒的一百多号人,爷打算怎么安置?他们刚刚用完膳,应该尽快将毒素排出来。”
“轻雪,你不是懂医么?”翩若笑着接话,“救人的事就交给你了,少主现在必须去水源看看,避免其他人饮到这毒水。”
“你与其他大夫就在此为府里的人解毒。”他沉声道,这次没有用命令的口吻,而是异常的平静与平稳,“水里有夹竹桃的剧毒,让府里所有的人都不要再食用任何东西。”
她看了他和翩若一眼,立即转过身,带着云浅继续前行。她们本来就打算去膳堂,不必他等有需要的时候,才对她和颜悦色。
她知道他在看她的背影,翩若也看着,这两道目光让她很不舒服。
等走到膳堂,只见劈柴加火的杂役,炒菜的厨子,端菜择菜的丫鬟和老嬷嬷都软软躺在地上,有些腹泻胸痛,现场一片混乱。
她原本打算用喝饱水催吐的方法,但府内一时用不了水,即便是用甘草熬汤也需要水。而且刚才还听说府外也出现了这样的状况,似乎饮水河都出问题了。
所以只能取了妙千龄赠她的那瓶药,先给严重者服了,剩下的用手法催吐。
幸好府上的大几百号人,只有这一百多个先用了午膳,不到半日时间,差不多都安置了,只等水干净,用绿豆和甘草煮汤水。
云浅瞧瞧她放回袖子的瓶子:“是什么药?你现在会炼制丹药了?”
“朋友赠的凝神丹,可以救急。”她笑道,走到那碧波荡漾的西子湖边,用小碗舀了一碗,试毒。只可惜这西子湖的水也微微带了毒。
“什么朋友?”云浅总是喜欢寻根究底。
“这个不便相告。我们现在去看看漓落。”
只见百枝莲里,漓落正痛苦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大叫着‘快叫爷过来’。
她握着漓落冰凉的手,让她吞了颗丹药睡下,望着那件特意用衣架撑起来的大红嫁衣。这样撑着大红喜服,是用来怀恋那个大婚的日子吗?
漓落的房里摆设很简单,古朴的小桌、衣柜、屏风、衣架子、洗脸架、床、空中飘散淡淡的幽香,临窗桌子上摆了个磨花汁的小磨子,精致典雅。角落里摆了个红漆大衣箱,正打开着晾晒里面的衣物。
她走过去,看到箱子里放了五双男人的靴子,都是崭新的,缎面有的镶麒麟,有的用金线绣苍鹰,做工不是很精细,却可看得出用了心思。她拿起一双,便知这是为谁绣的了。只是不明白漓落为什么都不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