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美国商馆提供的服务不可靠,那就先找上一家可靠的代办,办理一下靠港业务让水手们能落地上岸活动,英国商馆并不是不能考虑,但至少要直接见到洋行英籍职员才行,眼下在澳门弗里兹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去法国商馆办事处,法国人几乎是与英国人前后脚来到澳门在这里设立了办事处。
其实去什么荷兰、西班牙商馆也可以,但总没有和说英语、法语的商馆打交道沟通上来的方便。
另一件着急办的事情就是在澳门置下一处房屋,作为留守人员的居所,只因弗里兹打算采购的一些货物广州未必存有大量现货,需待明年过来时提货,皮货的销售同理,假如一次全部抛售并要立即回款,就只能选择出售给某几个大商家,会被杀价杀得非常厉害,如此种种,自然不如留下人经办,甚至可以赊欠,沿袭中国商人此时的商业套路年节清账。
弗里兹对西海岸毛皮贸易有心经营上几十年,最佳的做法莫过于在广州商馆留下代理常年经手贸易,甚至还能从那些同样从西海岸来的毛皮贸易船手中收购货物,再慢慢转售给中国商人。
不过买房子和去黄埔停泊交海关税打点小吏们的‘索礼银’都需要现钱,船队出航时只带了两百来个金镑应急,现在第一步该做的就是在澳门靠泊,举行一次拍卖,先把对欧洲商人们也非常有吸引力的商品卖给他们,筹措到急需的现金。
那些洋行大班们在澳门每一个都挣下了上百万双柱银元的身家,在这遥远的东方购买一些远渡重洋来的西方奢侈品几乎是他们唯一能痛快花钱的消遣了。
等到这时了广东官府的人还是没有出现,弗里兹又把拉波特和尼奥叫进船舱商量对策。
“我打算和拉波特、艾略特先生一起上岸去寻找法国商馆在此地的代理人,你留守船队好吗?把那些最大副的镜子取一半出来,擦洗干净,装上镜框等待出售。”
“可是我对这里也很感兴趣,那些黄皮肤民族的城市我也想见识一下,船上有多位高级船员,他们也可以代替我完成这件事罢!”
“让他一起去也好,我们在这里应该非常安全,劫掠者不至于在葡萄牙军舰的面前向我们进攻,说起来我也非常想知道他们如果登上我们的船会怎样!”
拉波特插话,建议让尼奥同去见识一下。
“拉波特先生,在西海岸的时候阿留申人跳帮上来你还没看够吗!
好吧,梅克奇也一起去,只是这样盯着水手干活的人就变少了。”
“弗里兹,我相信他们现在也急着想上岸去见识一下,偷懒的人会少很多,伯克他们应该看的过来。”
弗里兹没再反对,只是吩咐水手把镜子开始取出来。
水手下到船舱里搬开货船里的毛皮,撬开密闭水舱,吊起一框框镜子,不可避免的舱中水经历了几个月的热带航行之后变得混浊发臭,或许今后该试试把这些不用来饮用的水中投入一些酸,以抑制细菌繁殖。
看到拆开木架之后的镜子仍然完好,弗里兹满意的点点头,对于飞船深海状态作用的一个浅显描述就是——泡在装满水罐子里的鸡蛋从高处落下也不会摔碎,镜子并不比鸡蛋结实,有眼下这样的结果已经很不容易,一点气味总比碎镜重圆好处理。
再叫上四个黑人水手,八个人划着小艇进入了澳门港,走上栈桥嘱咐小艇在此处等候,四人直接走向码头不远处的一处防御设施向卫兵打听法国办事处的所在,这时拉波特的语言天赋就起了很大作用。
这时的澳门还由一道城墙所包围,港口这的圣地亚哥炮台就是城墙的一处起点,炮台上布设着多门超过二十磅口径的大炮。
弗里兹不发一言跟在后面,作为一个路痴带路的事情还是让给能干的人来办吧,自己掌握大方向就对了。
法国商馆离码头并不远,毕竟是从17世纪就已经派出科技代表团访问中国的老牌大国,只是在经历了革命的风云后这两年法国商船已经近乎绝迹,连商馆门口的看门人都只是一个肤色黝黑的南亚殖民地人。
弗里兹看了下门口摆着的一块牌子,向拉波特投去问询的目光,拉波特低声说:“上面用葡语写着,空屋出租。”
好吧,法国人过得怎样和弗里兹没有多大关系,弗里兹用手杖在门上轻轻敲了几下,惊醒了打盹中的看门人。
“三位先生有什么事吗?你们与蒂利耶先生有预约过吗?”
弗里兹转头看着拉波特和尼奥叹了口气,“我觉得等下可能还得去拜访下保和行的大班才行,这法国的高公行看起来不大妙呢!”
拉波特只是一笑,卢伯特两人却是摸不着头脑。
“我们是美国商人,需要劳烦蒂利耶先生联系让我们进澳门港卖货,和向中国海关申请前往黄埔停泊的引水牌照。”
“那请在门外等一下”这看门人急匆匆地推开大门进去通报。
不一会从屋内走出一个脸刮得干干净净的白人男子,天气炎热还穿着礼服,倒让留着小胡子只穿着小马甲和衬衫的弗里兹有些不自在。
“鄙人居耶.蒂利耶,法国商馆驻澳门代办,有事请入内再说。”
这处商馆的内部布置倒是符合法国的国地位,让弗里兹心里对法国人的信任又上升了几分,不过那门脸处寒酸的第一印象还是去除不了。
“三位的来意我已经知道了,入港之事我让博多去一趟本地市政厅就可办理,很快可以办好,联络海关我可以为您去联系衙门,想必您的船上还需要购买食、水,也尽可以交给我。
不知道您这次是什么货物,托去年驾崩的老皇帝看顾,现在商船已经不用交名为‘缴送’的10%附加税了,每条船1950两的礼银也不用再缴,可惜今年鞑靼人的新皇登基之后谕令是否还会像过去一样,谁也说不准。”
蒂利耶颇为健谈,几下就把怎样办理入港事务说的清楚,弗里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这块土地之后做事束手束脚,一点没有在美国时的胆大妄为,以这个年代西方商人的脾性他们应该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譬如为了这个地方官员捞钱的套路‘缴送’,即所谓的‘加一征收’,十一个西方商船大班联合起来直接闯进广州总督衙门直面总督,陈说加一征收的不合理,天底下岂有刚到港口生意都未做就要强收洋商带来买货的银钱十分之一这种道理。
明明现在已经是脱胎换骨的西洋商人,说起见官骨头里先怯了三分,真是要命呀,乘着手下的船员们都还没注意到这点,得赶紧改过来!
弗里兹一边心里暗想,一边回答着蒂利耶。
“在澳门出售的主要是卖镜子和一些毛皮、彩色玻璃,那条船叫萨拉妮娅号,去黄埔的是曙光号和信天翁号,也是镜子和玻璃、毛皮、龙延香等特产。”
“等等……您是说有三艘船,这里边可有护航军舰?如果有军舰中国朝廷是不会允许她进入黄埔的,这点我得先弄明白。”
“我们都是从合恩角过来的商船,每船只带了两门自卫的火炮,不信代办先生可以登船查看。”
“不是不信任您,实在是如果有军舰闯入黄埔,引来鞑靼皇帝震怒,以后吃亏的都是各国商人,所以同行间形成默契,军舰不入黄埔。
当初就连允许西洋商船随船携带军械都是前辈们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否则在澳门就要全数上交给海关封存,我看您也是第一次来这,所以把这东方的规矩好好讲一讲。”
弗里兹连忙起身行礼致谢,这东方的规矩差了几百年还真不好说懂不懂了。
此时清廷对外商的限制还非常严格,弗里兹本来谋划的留下人经商也受到了限制,乾隆二十三年颁布的九条禁令中就严格规定,除商馆领事外,外商不能在广州长期居住,有货物没卖完的,每到冬天也必须返回澳门。
那个保和行的周通译为什么气哼哼地直接拒绝自己传信的请求,原来也是因为这属于一条防范外夷的禁令,‘禁止外商雇人传递消息’,要杀头的!
等蒂利耶讲完他才明白过来,这九条禁令基本上就是想断绝华洋的民间交往,虽然除了一两条之外其他的很快就成了一纸空文,但这束手束脚的感觉是非常的真实啦。
所以啊不管留下谁在这经营,一年里边眼看着有四分之一又给作废了,最后可能还得按照老路子交给在十三行经营的中国行商代售,在这大清朝做生意不论中外都真叫难啊!
临走时弗里兹委婉地表示需要给留驻澳门卖货的职员需找住处,自然从蒂利耶处收获了喜出望外。
“我们还去拜访保和行大班吗?”
等到蒂利耶的身影消失,拉波特又小声问道。
“当然,而且还要赶快一些。”
弗里兹心里有数,《杰伊条约》签署之后的英美两国理论上已经停战,进行商务合作毫无问题,真正会不时有麻烦的是法国,但在这遥远的地方那些政治决策影响不到商人间的友谊。
打听英国大班的信息没费什么力气,因为在澳门人人都认识这位保和行大班,他履职以来在澳门已经赚到了超过六百万银元,相当于一百多万英镑。
你可以不知道街对面天天打照面那个邻居的姓名,却不可能不知道本地首富的名字。
拜见这位德拉蒙德大班也很顺利,门房通报之后四个人就被请了进去,弗里兹悄悄的示意尼奥不必跟着进入会客室,就在外间等待就好,尼奥会意叹了一口气,摆手示意不会放在心上。
德拉蒙德的豪宅在澳门和远东地区都是赫赫有名,除了一个死有钱的阔佬能在东方买来布置的一切奢华之物以外,他的楼房后边还有一个巨大的花园,装饰的极尽奢侈之能事,喷泉铜像一样不落,花园里还有一个岩洞,据说曾经是葡萄牙诗人卡蒙斯创作过史诗《卢济塔尼亚人之歌》的地方,也就是说阔佬的院子里就连一个石头洞都有收藏故事可言。
“这么说你的商船带来了巨大的水晶玻璃镜子?一共有多少面?”
“德拉蒙德大班,您还没有看见镜子的模样就这么急迫,是有什么原因吗?”
甫一说明来意,大班表现出包圆的意图,让弗里兹很不明白。
“你们从美国来的商人肯定不能理解广州对中国的皇帝搜集海外奇珍的重要地位,你运来的巨大镜子如果还没有碎的话,不论你卖给了谁,不久之后都会出现在那位至尊的宫廷里,你相信吗?”
弗里兹的确没有想到这个问题,自己本来只打算在澳门卖镜子,现在却要变成‘朝贡’商品,这样下去岂不是会很荒唐,以清室的德性,以后自己只怕是再也不能**这次更大的镜子了,就算有也只能卖与清室。
“我不能理解的是这位至尊究竟能够买下多少大副的镜子,如果他愿意痛快付账,我把这次带来的所有镜子都卖给他。”
“哈哈哈,你们这些美国人,就是在金钱上过于贪婪,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得到皇室的看重,却要斤斤计较付账的事情!”
弗里兹的脸色红转青又转红,实在是憋不住,什么皇室御用,知不知道银镜反应的氨从哪里来的,你们天天穿这个袍那个冠臭美的时候想不到是用啥做的吧。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笑,靠近德拉蒙德的耳朵说出了一个数字,让对方也不禁错愕。
“你这是打劫了法国人的镜子工厂吗?如果有这么多的话,我觉得那位至尊就不会那么看重这个镜子了!”
“您应该知道,我本来是打算用来供应澳门和整个中国市场的,当然准备的多一些。”
“还是不对,我知道从法国来的工匠是怎么做镜子的,他们用水银涂在镜子背面,要花一个月时间才能制出一面镜子,你这三十面镜子,要多大的工场,要花多少时间!”
“我很遗憾,德拉蒙德大班,无论您信还是不信,现在这么多镜子我已经运到了澳门,也许还都完好着呢,您现在决定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