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变脸

一、变脸

一、变脸(本章免费)

唐代郓州有个姓关的人,任职州司法(官职名),他的名字已经失传,方便起见,我们姑且就叫他关司法吧。

关氏家境虽然不是十分富有,但在州府任职,俸禄收入不少,也算是一个小康之家。日常颇有几个仆妇供驱使,干些端茶倒水,生火做饭,缝补浆洗之类的活计,使得关某的妻子能够倒出功夫来相夫教子,闲时也能同女伴在一起做做女红,到郊外游玩,或者是说笑逗趣。

在这些仆妇当中,有个姓钮的女佣,来到关家时,岁数已经不小了,大伙都把她叫做“钮婆”。

刚上门的时候,关某的妻子还不是很愿意收留她,一是钮婆年老,腿脚也不是很灵便,他们家这是招佣人,又不是养老院,年轻力壮的还用不过来呢,哪能雇一个年老的。二是钮婆并不是孤身一人,她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孙子,祖孙两个相依为命,谁也不能离开谁,要是留下她,连这个小孙子也得一起容留……

面对拖家带口的钮婆,关妻面露难色,她迟疑着,想让中间人把钮婆带下去,到别家碰碰运气,但是,还没等她张嘴说出让钮婆另找主家的话,钮婆便先开了口。

钮婆说,由于家乡连年饥荒,家人在饥馑中接连毙命,都已经成为荒坟中的枯骨,现在,就剩自己和这个小孙子了。她们祖孙两个一路乞讨,蓬头垢面,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好不容易,才来到郓州。如果关氏夫妻能够收留她们两个,她宁愿不要工钱,只要供给她和小孙子衣食和住所,就是大恩大德了。

说这话的时候,钮婆满面悲苦,泪眼婆娑,脸上的皱纹堆迭在一起,好像一口即将干枯的古井。在她身后,探出半个小脑袋来,那孩子额上的头发剃成桃形,抓住钮婆衫褂的一角,可怜巴巴地往外窥视,一双黑真真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关司法的妻子,仿佛受了惊吓的小动物似的,很是可人。

钮婆把那孩子从身后拽了出来,推着他道:“快叫太太!”

“太太——”那孩子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言必,钮婆对关妻说:“这就是我那小孙子,名叫万儿,可怜他父母双亡……”边说,边抬起衣襟来拭泪。

女人,尤其是做了母亲的女人,总会有同情心泛滥的时候。关氏夫妻有一个小儿子,名叫封六,年岁同万儿差不多,整天围在关妻身边,娘亲娘亲地叫。看见万儿,就如同见到自己的儿子一样。要是封六也流落到这个地步,不知道自己这个当娘的会有多心疼呢。想到这里,关某的妻子也不禁抹了抹眼角,把这祖孙两个留了下来。然后吩咐下人给这一老一少安排睡觉的地方,并找些换洗的衣服。从此以后,这祖孙两个就在关家安顿下来。

前面说过,封六同万儿年岁差不多,都是淘气的时候,这两个孩子见面之后,很快就玩在一处,整日在厅堂间,花园里象泥鳅一样钻来钻去,骑竹马、荡秋千、放纸鸢、斗草、踢球,疯得是不亦乐乎。

钮婆除了照看孙子之外,也干些跑腿、烧火、盥洗之类的活儿,关妻见她年高,派给她的都是不用耗费力气的轻巧活儿。

两个小孩年岁相当,身量相差也不是很大,每当关家为封六缝制新衣服,那换下来的旧衣,关某的妻子,都一股脑交给钮婆,让她给万儿穿。

那些衫褂,衣料都属上乘,式样也很新颖,有的才上身一两次,还保存得相当完好,有的,当孩子在外面嬉笑打闹的时候,刮出了口子,缝缝补补,也可以上身。

起初,钮婆对于主人的施舍,还是千恩万谢。可是,过了一阵子之后,有一天,当关妻再把几件儿子的旧衣交到钮婆手里的时候,就见这老婆子双眉倒立,是勃然大怒。

“都是小孩子,难道还有贵贱之分吗?凭什么你的儿子穿新的,我的孙子就得穿旧的,简直是太不公平了!”

关妻听了,吓了一跳,心说这老婆子一向温驯,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说,我也是这家的主母,好心好意收留你,不感恩也就算了,还反了不成。心里生气,也怒道:

“你孙子是什么身份,我儿子是什么身份,也不好好想想,就敢拿来和我儿子相比?我儿子是朝廷命官之子,你的孙子,不过是一个奴仆?!我念你们祖孙可怜,万儿和封六年岁相仿,因此才把衣服送给他,你这老婆子怎么如此不明事理?哼——以后,万儿就是旧衣服也没得穿了!”

钮婆听了,不怒反笑,道:

“这两个孩子都是父母生养的,都是血肉之躯,有什么不同呢?”

关妻听了,更加生气,愤愤道:

“奴仆怎么能跟主人相同,亏你活了这么大岁数,连这点本分都不懂!”

钮婆听了这话,又笑了,脸上的皱纹辐射开去,开成一朵诡异的花:

“真的不同吗?我看这事太太说了也不算,咱们不如试验试验,看看究竟有什么不同!”

说罢,便把两个孩子叫到一起。关妻不知道这老婆子葫芦里究竟装的是什么药,还没有来得及阻拦,就见钮婆撩起裙子,把这两个小孩罩住,然后猛朝往地上按去。

关妻被她的动作吓得不轻,惊叫一声,担心自己的孩子的小胳膊小腿有什么闪失,扑上前去,想把封六从钮婆手里夺过来。等她掀开裙子一看,脑袋不禁嗡的一声:

那老婆子的裙子底下,有两个孩子。两人是一模一样,不仅身上的衣饰相同,就连高矮、胖瘦、相貌和神态都没有任何分别。

只不过,这两个孩子都是钮婆的孙子。

一个万儿变成了两个,封六呢?封六到哪里去了?

关妻急得差点哭出来。

那老婆子狡黠地看着她,脸上的皱纹堆得更深了,每一个皱纹,都象是深不可测的陷阱。

“太太你看,老婆子说的没错吧!这两个孩子哪有什么差别呀!”

关妻吓得双腿颤抖,浑身再聚拢不起一点气力,她想张嘴说话,可是喉咙里只是咯吱咯吱地发出几声怪异的响声,便瘫倒在地上。

她艰难地伸出手来,指了指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侍女,又朝外面望了望,侍女心领神会,忙不迭地朝外面跑去。过了一会儿,关司法闻讯赶来,一见屋子里的情状,也是面如土色,但他毕竟经得多,见得广,在外面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心理素质还是有的。于是强做镇定,拉着自己的妻子,一同跪在钮婆面前。诚恳地说:“没想到神人在此,我们夫妻两个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还望您老大人有大量,原谅草民的愆失罢!”

说罢,夫妇两个重重叩头在地,直磕得额头鲜血长流。老婆子这才算渐渐消了气。

一家人围在钮婆身边好说歹,赌咒发誓,说了很久,她才点头答应,把这两个孩子变回去。

只见钮婆从卧榻上站起身来,再次把那两个一模一样的孩子置于裙下,隔着裙子,双手在两个孩子的头脸上按了几下,掀开裙子一看,两个孩子早已各自恢复了原样,万儿还是万儿,那变成万儿的封六,也恢复了原状。

关司法和妻子一把抱住儿子封六,须臾之间,这个孩子失而复得,一家三口,仿佛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夫妻两个都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从此以后,关司法一家再也不敢让这老婆子做什么家务了,还专门拨出一间干净轩敞的屋子来,给钮婆和她的孙子居住。好吃好喝地以礼相待,就怕这老婆子一生气,又使出什么妖蛾子来。

非亲非故,家里供神似的供着这么个外人,说话做事都得压低声音,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这老婆子,她再生气,也许就不是把封六变成万儿那么简单了。这是自己的家,这院落、房子,还有房子里的家什,都是他们的,闹了半天,自己倒搞得象个外人似的,得看外人的脸色行事,日子长了,谁也受不了。这老婆子,现在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眼中钉,肉中刺。一看见她,他们就浑身不得劲儿。这两口子度日如年,钮婆和她的孙子住得倒安适。几年以后,压抑已久的关氏夫妻终于爆发了,他们对钮婆和她的孙子厌恶到了极点,见到她们就气不打一处来,夫妻两个半夜里关起门来商量,一致认为,不把钮婆除掉,他们关家就没有好日子过。事已至此,干脆豁出命来,赌上一把。反正最终的结果,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对此,关氏夫妻私底下做了详尽而又周密的计划,就等着具体实施了。

一日,关妻备好了丰盛的酒菜,打发小丫头把钮婆请过来,一起说笑、吃喝。

钮婆如期而至,被关氏夫妻让到上座,席间,关妻说了很多恭维的话,小丫头在旁边随声附和,添菜倒酒,照顾得甚是周到。关妻频频举杯,屡次劝酒,那老婆子听了,甚是高兴,脸上也笑得跟一朵花一样,开心得不得了。这一开心,便吃了很多的菜,杯中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地灌下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钮婆那张皱巴巴的脸被酒气蒸得通红,说话的时候,口齿也不是很利索了。

关妻心中大喜,知道火候已到,从容不迫地发出了她同丈夫预先约定的暗号。

说时迟那时快,事先埋伏在窗户下面的关司法噌地从隐身之处窜出来,举起手中的?头,朝那老婆子的脑袋直砸过去。

这一击,挟着夫妻两个这几年对钮婆的厌恶和憎恨,和憋在心里总也发不出来的怒气,劈头盖脸地砸过去,这一击的力量可想而知,?头敲在钮婆头顶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一切,都在他们的预期和掌控当中——一击致命,钮婆应声而倒,连哼都没有来得及哼上一声,便没有了气息。

夫妻两个汗透重衣,全身上下,如同刚从水里面捞上来一样,以前,他们从来也没有设想过,有那么一天,自己竟然会成为杀人凶手。

两人既心惊胆战,又如释重负,这些年遭的罪,总算是到头了。

现在,摆在面前的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处理那老婆子的尸首,不管钮婆怎么可恨,他们这都是故意杀人,让官府知道了,就得以命抵命。趁现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老婆子的尸体处理了,才是正道。

当他们找来工具,弯下身去,想把那老婆子的尸首拖出去的时候,却惊奇地发现,倒在地上的钮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在她躺过的那个地方,横着一段木头。

那木头长约数尺,从材质和纹理来看,似乎是栗木。

要是没有山火和雷击,栗树的树龄能达到数百年,在树木里面,也算是比较长寿的树种了,要说有一棵老树,在深山老林里,得了天时地利之便,修炼成精,也未尝没有可能。

看到倒在地上的不是活人,而是一段栗木,夫妻两个都不由自主地松了口气,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喜色。——至少,后半生他们不必为了自己手上沾染了他人的鲜血而提心吊胆,并且承负良心上的谴责和道德上的压力了。

尤其是关司法,本在州府任职,又职掌刑律,未经官府,肆意杀人,乃是知法犯法,要是走漏了风声,以后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不但仕途难保,而且性命堪忧。到时候,关妻作为罪人家属,不是流放到荒芜之地,就是没收为官奴婢。这一家最后的下场,大抵是妻离子散。

现在,一切的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关司法叫来家里的小厮,让他们用斧子把横在地上的栗木劈成碎片,然后,把碎木头拿到院子里焚烧。不一会儿,白花花的一堆木头便堆在了院子里,点火的刹那,只见火焰冲天而起,青烟直上九宵,红彤彤的火堆中,火苗疯狂地舞动,不时随着随着风势向站在周围的人扑去,如同一个心中充满怨毒的人,要把旁边的人拉进火堆里去,同归于尽。与此同时,还间或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就象……就象是一个老太太在烈焰中辗转哭嚎……

关妻捂上耳朵,躲在一边,连心脏都抽到了一起,这样的场景,对她这样的妇人来说,实在是至大的精神折磨。

那火不知道烧了多久,终于渐渐停了下来,院子里,只剩下一堆冒着青烟的灰烬。有风扫过的时候,闪过一星半点的红火,就连这点火星,转眼也就消失不见了。

在场的人盯着那堆灰烬,默默地,谁也不说一句话。

终于,关司法夫妇对视了一眼,两人颇有默契地点了点头,朝屋子里面走去。从此,他们就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真是苍天有眼啊!

刚走到门口,就见从屋子里面跌跌撞撞地出来了一个人,差点和他们撞个正着。夫妻两个正想骂一句“哪个不长眼的,看我呆会儿不揭你的皮!”抬头一看,吓得是呆若木鸡。

——面前的这个人,正是钮婆!

那老婆子脸上还带着红晕,一边打着酒嗝,一边大着舌头说:

“啧啧——你们这两口子,为什么要如此戏弄老身啊!”

边说,边笑眯眯地看着关氏夫妻,好像酒宴还在进行中,关司法夫妻,只不过是同她闹了一个笑话,方才的事,根本就未曾发生一样。

这老婆子究竟是人是鬼?刚才明明就看见她倒在地上,变成了一段木头,而且烧得化成了灰,现在怎么又活生生地出来了?关氏夫妇不约而同地揉了揉眼睛,回过头去,果不其然,地上的那堆灰烬还在,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事,并不是幻觉。

关氏夫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疑惑、恐惧、侥幸、沮丧,各种情绪在心头翻腾,面对这个怎么杀也杀不死老婆子,他们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无奈之下,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打个马虎眼,把这件事就此揭过。钮婆倒也没有深究,好像这事对她而言,就是关某夫妇开的一个玩笑。夫妻两个,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按说这事民不举,官不究,也就算是过去了,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钮婆在他们家里,仍被奉为上宾,关氏两口子,对这祖孙两个,比以前还要恭敬。

谁知道,纸里包不住火,不知道是哪个奴仆露了口风,有一天,关氏夫妇发现,几乎整个郓州城都在讨论这件事。每次只要他们一出门,就有人在身后嘀嘀咕咕,指指点点,表情神秘,动作夸张。

两口子郁闷得差点吐血,心想,整件事里,原本我们是受害人,现在倒成了千夫所指了。这事迟早得让官府知道,与其到时候落个被动挨打的地步,不如主动坦白,把这桩奇事、怪事、郁闷事跟州府里的长官主动汇报,一是争取宽大处理,二也好请长官拿个主意,想个办法清除这妖孽。

关氏夫妻既已打定了主意,第二天关司法就早早出了门,来到郓州观察使所在之处,想将自己家里所发生的事,当面对观察使做一详细的汇报。

等他来到观察使的处所,才发现,有人到得比他还早,正背对着他,附身在观察使的耳边嘀嘀咕咕,观察使频频点头,好像对对方所说的话颇为认同。

这两个人聊得甚是专注,谁也没注意到躲在柱子后面的关司法。

咦——那人的衣着,冠带、神态,怎么这么熟悉?

一搭眼,关司法就觉得那人有些怪异。可是,究竟怪在哪儿,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来。想了半天,终于恍然大悟。

啊——那个人的穿戴、言谈举止,都和我一模一样啊!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关司法在内心深处问自己。

窗户外面的光照进来,有点刺眼,那人的头微微转侧了一下。他这一转头可不打紧,关司法见了,犹如五雷轰顶。

——那个同观察使窃窃私语的人,正是自己!自己此时正藏身于柱子后面,怎么能同观察使说话?那个同观察使说话的人,真的是自己吗?他心惊胆战地竖起了耳朵。

隐隐约约的,也能听清几个字。嗯?钮婆、栗木、死而复生……这不正是自己要跟观察使大人说的吗!

关司法知道,自己此时绝不能贸然走出去,那样做,不但于事无补,只能增加观察使的疑虑。这个人,连自己都分不清,观察使又怎能分辨出哪个是真身呢。何况,对方所说的话,也正是自己所要说的。想到这里,他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满腹狐疑地朝家里走去。

走到家门口,进得门去,正要把方才自己所经历的怪异之事同妻子讲一遍,却见堂前早已经有另一个自己先回去了。

两个关司法同时出现,而且相貌、穿衣打扮都一模一样,无论是关妻、他们的儿子、还是家里的奴仆,都看不出真假。

大家心里明白,历史又重演了,而这,一定是钮婆搞的鬼。

一家里有两个男主人,妻子凭空出现两个丈夫,而且,这两个人都义正词严地声称,自己是真的!

谁碰上,都得头大如斗了!关妻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拿只有夫妻两个才知道的一些秘事来考察他们两个,谁承想,这两个人全都对答如流,根本看不出哪个才是自己的丈夫。

关妻无奈,只得叫人把钮婆请来,跪在地上,痛苦流涕地向钮婆请罪。

这可怜的妇人叩头无数,而且赌咒发誓,从此再也不会动钮婆一根毫毛,你老人家愿意呆多久就呆多久。真仙下凡,我们高兴还来不及呢,竟然还想着加害,真是让猪油蒙了心。您怎样惩罚我们都不过分,现在,唯望您老人家把关司法变回去,……

钮婆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倒也没有乘胜追击。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只见堂前的两个关司法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两个人的边界,逐渐变得模糊,一个侵入另一个内部,最后,终于贴在一起,合为一体。

从此以后,关氏两口子就认了命。这老婆子,想在他们家呆多久就呆多久吧,他们再也不管了。

钮婆在关家一呆就是几十年,万儿也在关家长大,由于宾主双方早已达成井水不犯河水的共识,所以,再也没出现什么麻烦。

这个故事就讲完了。

钮婆是何方神圣呢。真的是神仙吗?抑或,是兴风作浪的妖怪。

这两个可能都有,不过,我以为,更大的可能是,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假如是神仙或者妖怪,那么,关家所发生的怪事都可以迎刃而解,那都是仙术或者是妖法在起作用。倘若是人,那么该如何解释呢?

关家人所看到的,其实都是幻象。

相貌和衣着完全不同的两个孩子,到了钮婆的裙子底下,就变成了一模一样的,同舞台上大变活人的魔术,是多么想象啊。此外,酒宴之上,钮婆被关司法击倒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栗木,以及后来若干个关司法,都是幻术在起作用。

幻术是一种似实而虚,疑幻似真的方术。

相对于幻术来说,现代人对魔术更为熟悉。

幻术同魔术有相似之处。魔术一般是运用声、光、电等物理或者化学原理,通过某种敏捷的技术性的动作,或者预先设定的特殊装置,将实在的动作掩盖起来,造成种种假象,使人产生某种令人惊诧的错觉。

幻术则是使用精神攻击的方法,通过自身的念力,和一些看上去不经意但而又隐秘的动作、声音、场景、药物或物品使对方陷入精神恍惚的状态,进而在意识中产生各种各样的幻觉。

从某种意义上说,催眠就属于幻术的一种。

中国古代的魔术和幻术是不分家的,一概以幻术名之。

据说,中土的幻术最早是从西域传入的。早在东汉时期,皇宫就有幻术表演出现了。东汉安帝永宁元年,西南夷到京师朝贡,献上他们当地的乐曲以及幻人。

所谓的幻人,就是幻术师,能够吞刀吐火,自行斩首,然后换上牛马的头……这些事情,光是听,就让人头皮发麻,不用书亲眼目睹了。

正月朝会时,幻人在宫廷中当众进行表演,安帝及妃嫔、群臣共同观看,直看得连连惊叹,心旌摇荡,目眩神迷。

经过魏晋南北朝,到唐代,幻术已经有了很大的发展。文中的钮婆,很可能就是民间的一个幻术师。

事实上,出自《灵怪集》中的这个故事,在《太平广记》中,也是收在幻术类里的。

幻术师也算有技艺在身,吃饭总不成问题,钮婆为什么非得赖在关家呢。

一个可能是钮婆年老,精力和体力都已不济,孙子还太小,即便把幻术传给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上场表演。

另外一个,大型的幻术需要严密的配合、精心的策划、周密的布置、反复的演练,才能将虚作实,以假为真,这需要大量的人力和物力,对身无长物的祖孙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任务。

而且,观众都喜欢看靓男美女在台上表演,谁会巴巴地去捧一个发齿堕落的老太太的场呢!

此外,幻术师在古代也是行走江湖卖艺的人,四处漂泊,生活没有保障,连吃饭都是饥一顿饱一顿。这对于有血气、好冒险的年轻人来说,当然没有什么问题。但老年人,尤其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太,这种漂浮萍寄的日子,她已经很难吃得消了。安顿下来,有一个固定的居所,能吃上一碗安乐茶饭,应该是彼时她人生里的最大追求。尤其是身边还带着一个小孙子,这种愿望就更加强烈。

在关司法家里干活,时间长了,她已经熟悉了这里的环境,这里人的脾性,饮食习惯,各种物品摆放的位置,为了达到目的,用自己学过的幻术做些手脚,也可以稳操胜券了。也许,通过某种特殊的暗示,她已经能够在特定的场合之下,操控人的精神。也许,她在关氏一家的饮食里,下了某种可以致幻的药。也许,精于幻术之外,她还是一个高明的催眠师。

你看过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日本电影《催眠》吗,只要催眠师触发那个事先设定的暗号,那么他想让你看到的,你都能看到,他想让你去做的,都能实现。

于是,短跑运动员在跑道上跑折了腿——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够停下来;失去儿子的父亲从十几层高的楼上跳下去——他看见死去的儿子在水里向他呼救;老警察在歌剧院里将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头——死去的妻子在向他招手。

所以,关氏家里围绕这老婆子呈现出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老婆子看似可恨,但我们仔细想想,亦情有可原。

她从来也没有为自己要求什么权益,大动肝火,是为了自己的小孙子。

世界上所有的父母、祖父母,都希望尽自己所能,把最好的,给自己的孩子。这老婆子虽然寄人篱下,却也不能免俗。

倘若是一个普通的老太太,即便是有这样的想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作为一个理智健全的人,她首先得认清形势,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否则面临的就有可能是失业,这是作为一个下人,最起码的职业素养。

可是钮婆不同,她不仅有愿望,也具备使这一愿望得以实现的条件——那就是她所拥有的幻术。

你让一个有能力得到的人强自压抑,这个,对当事人来说比较困难。

一个身无长技的人是不会随便发脾气的,因为他知道,这种震怒不仅于事无补,而且极有可能把事情搞糟。

但钮婆不同。

初露锋芒之后,她不仅达到了给小孙子要一身新衣服的愿望,而且,做为这一事件的副产品,她连日常的杂务都不用做了。关氏两口子把她们当成异人供了起来,这送上门来的,钮婆也乐得坐享其成。她在关府悠哉游哉地过起了自己的日子。

长此以往,关氏夫妻当然受不了。

假如是一个心地善良、宅心仁厚而且知道感恩的老婆婆,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主人能够收留她们祖孙两个,就应该痛哭流涕,感恩戴德了,她还要什么自行车啊!

钮婆或许不够厚道,但从后面发生的事来看,她也决不是大奸大恶之人。

关氏夫妻意图加害,估计钮婆早已看出了端倪。她也是走过江湖的,什么人没见过,这点小把戏能瞒过她那双眼睛去?

于是将计就计,通过死而复生的幻术,教训了这两口子一把。那栗木,是她早就藏好的吧。

事发之后,目的达到,对于关氏想要她命这件事,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仔细追究,这是因为,她的最大愿望,就是能有一个安稳的庇身之所,走完自己余下的日子,并且,把小孙子养大。

至于同时出现的几个关司法,不过是为了巩固这种效果。让关家知道,我钮婆不是凡人,以后,就不要动这样的心思了。

较量的结果是,关氏夫妻全线溃败。

钮婆和她的小孙子获得了长期居留权,她也不必再展示自己的神异了。

从此,尘埃落定。

关氏夫妻也只好自认倒霉了。

魔术师刘谦在春节晚会上仅八分钟的亮相,便迅速走红,成就了一代“名魔”的声名,炙手可热,身价倍涨,名满天下,仅几个月,积聚的财富就达千万。

一时间,围绕刘谦的魔术集锦、魔术解密、魔术大赛也在各电视台竞相推出,各种广告合约更是纷至沓来。

而唐朝的这个幻术师,还得为自己和孙子的吃住冒生命危险,想方设法,步步为营,殚精竭虑。

明知道非亲非故,不受欢迎,还得死乞白赖地赖在人家家里。

两相对比,不是不悲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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