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等了片刻,行商打扮的两人也走了进来,那老头默默的跟在身后,一进门就东张西望。赌石场设在边地,装饰并不精致,处处都是大而化之,来来往往监管照应的,都是面容与中土略有不同的外族土匪。
外间是解玉场,这会儿刚开市,尚未开始解玉,倒是清静。再往里走,就是寻常毛料,价钱便宜,中间分了两大片,是明料和半明料,井井有条。一直进到最里头,“天地阁”三个字龙飞凤舞,大开大阖,竟瞬间冲淡了满屋的市侩之气。
那两人不由得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惊异,待得进到阁内,就更是惊异了,这些所谓的天地石,都很大,最小的也差不多有西瓜大小,形状不一,可是却无一例外,外头的风化皮极厚。也就是说,就算有玉,也是半点端倪都看不出,那甚么“宁买一线不买一片”,“绿随黑进或称绿随黑走”之类识别的法子,压根儿就用不上,虽然店小二口花花说有玉的最少六成,可是这种话谁敢信?
那两人低声问了老头几句,老头微微摇头,示意他也没有把握,那两人顿时皱眉,来回转了几圈,都下不了决心。他们的确是金乌教中人,来此是为了查清玉矿的所在,顺便查清赌石场的背景,所以他们打的就是赌玉出头,进而结识老板的主意,他们可不会相信真正的老板是那个肥土匪巴图。可若是豁出银子赌出的全是废料,难道赌石场真正的老板会出来赏他们点儿回乡费?
就在这当口,凤卿卿和慕容昶也走了过来,慕容昶问了几句,转头道:“小瞑,你看?”
凤卿卿一扬眉,把个嚣张公子演的像极:“有甚么赌石能难的倒我!”她来回转了几圈,细细看了几块石头,然后托起一块:“就是这块了!”
慕容昶装模作样的劝了几句,然后就付了银票,那些土匪虽然粗鲁,但见了银子还是好说话的,学着汉人道:“客人大吉大利!客人要不要帮忙解玉?”
“当然要!”凤卿卿道:“解出玉来,少爷要当场卖掉!想要的,快些准备好银子罢!”一边说,一边就托着石头走了出去。
这边儿的动静,旁边人早已经听到,见她这一出来,也跟着一忽啦涌出,凤卿卿径直托着石头出来,交给解玉的师傅:“请帮忙解开。”
这几个解玉师都是外头请的,不是土匪,说话也客气:“公子要怎么解?”
凤卿卿装模作样的看了看,在外面轻轻一划:“就从这儿解。”
于是一个解玉师推起研磨刀,放进解玉砂,锯齿嚓嚓的转动,凤卿卿负手而立,卓然站在众人之前,却暗中留意那两人的动作。他们早跟了过来,就站在角落里,看上去跟那些看热闹的百姓完全没有两样。
这两个人,在金乌教,一定地位不低,他们上了钩,一定能钓来大鱼!一念及此,凤卿卿连最后一分玩笑之心也收了起来,神情吊二郎当又隐含矜傲,演技简直爆棚。不一会儿,忽听有人惊呼了一声,风化皮已经被削开,露出碧莹莹一片绿。
顿时有窥伺已久的人冲了上来,细看了几眼,抬头道:“这位小兄弟,这玉卖么?”
“卖啊!”凤卿卿漫不经心的道:“但不是现在。”
她接过玉细看了两眼,选了个位置,又划了一道:“再切。”
解玉师的神色也正经起来,小心翼翼的接过玉石,又放上研磨刀,等到这片外皮也切下来时,围观的百姓纷纷惊呼,这一片,居然也露出了一大片绿!又是祖母绿!这样看起来,这块玉至少有两柞多长,宽度就算只有巴掌大,估着也最少有十万两!没准还能更大!赚大发了啊!
旁边的玉坊老板纷纷激动起来,涌上前来砍价,凤卿卿看那两个人动都不动,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不由得暗暗心惊,心说这都不上钩,这定力……果然是小看他们了!可是这会儿箭在弦上,也不能露馅,凤卿卿神情志得意满,由着那几人争论了几回,才随手指了一个:“就卖给你了!”
那外地人呆了一呆,顿时大喜:“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另一人险些没把鼻子气歪:“小公子,我出的价钱比他高!为何要卖给他?”
凤卿卿道:“他长的好看。”
众人:“……”
慕容昶沉着脸上来,他今天本来就是满足娇妻的恶趣味,与她扮了一对断袖,这张醋脸倒是不用装就十成十:“小瞑!”
凤卿卿半偏头,冲他扬眉一笑,顶着一张美青年的脸,可是一对猫瞳漆黑灵动,眼神流转间,又是嚣张又是肆意,颇有几分骑马倚斜桥的***姿态,简直妖孽到了极点:“思归。”
慕容昶本有三分做戏,看在眼中,却不由得喉口一窒,上前来,宣示所有权一般把住了她手臂,冲那人扬手:“那就快些,银货两讫!各不相干!”
那外地人巴不得,立刻上前解开层层包袱,递上了十五万两的银票。凤卿卿颇随意的放入袖中,见那外地人宝贝一般捧起石头,不由得一笑:“告诉你,这块玉最少值四十万,你赚了!”
那外地人笑的合不拢嘴:“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凤卿卿不在意的点了点头,转眼又想向天地阁走,慕容昶却拉着她往外推,两人在门口争执了一下,众人都眼巴巴看着,就听那红衣公子道:“……都同你跑到这偏僻边地了,你还要怎样!我不过是喜欢玩玩玉……”一边说着,已经被慕容昶拉了出去。
凤卿卿一出了门儿,就悄悄捏了捏慕容昶的手儿,以示赞许。男神尊是演技派啊,她还担心他顺手就来揽她腰,两个大男人这种动作就很容易露出娘气,没想到男神演技已经精确到细节了!
她一边走,一边故做悠伤的传声:“我好担心……”好担心将来被你卖了还帮你数钱啊!
她才开个头,他就知道她要说甚么:“闭嘴!那男人壮的像头牛,哪里好看了!有爷好看么!居然敢夸他!”
她瞬间无语,那是演戏呀公子!这种醋也吃!她眼又不瞎,你姿色能拉他一条银河系啊!
两人把臂离开,赌石场里便开始议论纷纷,正常人绝想不到甚么不对的地方去,只是说位小公子生的真俊呐!眼光真毒!真是绝顶高手巴啦巴啦……而自以为窥破了真相的金乌教两人,则神情莫名,有些迟疑。其实凤卿卿这是袭七狐狸故智,愈是匪夷所思的事儿,演好了,愈是让人相信。
很快,争执中的两人身后,缀上了几个人,两人仍旧拉拉扯扯心无旁鹜,好像完全没在意。自古财帛动人心,这儿又是连朝廷都鞭长莫及的边城,怀揣十几万两银子不被人盯梢才怪。
当红衣公子第二回甩袖要走,蓝衣公子终于急了,伸手强挽住他,拉入旁边小巷,声音略大:“你能不能听我说!”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凤卿卿恶趣味的脑补,面上拂然:“有甚么好说!识玉是我天生的本事,难道就因为认识了你,就连玉都不能玩儿了么!”
关键的话出炉,也没吵几句,就听身后有人道:“哟!打扰二位了!”
两人一起回头,后头三个江湖打扮的男子,全都长了张标准炮灰脸,然后两边儿一言不合开打,凤卿卿尚未掌握“伪装武功家数”这门绝学,只缩在一旁,眼神紧张,把个“担心情人又死撑的傲骄公子”演的十足像。
等到慕容昶假装不敌,节节败退,凤卿卿忽然恶趣味发作,甩开他冲出巷子,振袖大叫:“救命啊!人多欺负人少啊!快来人啊!”惊惶之色见于言表。
慕容昶险些闪到腰,这种蛇精病式的临场发挥也是简直了,好想学媳妇儿说一句“就当好你安静的美男子”好伐?
可是不得不说,这一手儿简直就是给敌人递台阶,很快那两人就“恰好经过”,然后顺理成章进来了……于是两边顺理成章的结识,然后再顺理成章同桌喝酒,等介绍的时候慕容昶一个迟疑:“在下……凤归,江南人士。”
你明明就叫思归表以为我们没听到!你明明就是京城口音表以为我们听不出来!那两人面上云谈风轻,十分热情的道:“原来是凤公子。”
他不介绍凤卿卿,两人居然也没问,一看这架势,凤卿卿就粉满意,这奏是对她易容的肯定啊!要不是深信不疑,他们能这么知趣?然后那两人分别道:“在下阳康。”“在下阳过。”
噗!虽然明知道他们肯定是太阳的阳,可是杨康杨过多么有名!起个假名这么沾名人的光尊的好咩?
在各自内心疯狂吐槽中,两边儿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末了凤卿卿傲然答道:“对,识玉是我天生的本事。这其实很简单。”
她顿了一顿,忽然举起桌上茶杯,递过去,阳康茫然接了,凤卿卿道:“明白了吗?”阳康更茫然,她又把茶倒了,再递给他:“现在明白了吗?”
阳康更更茫然:“……”
凤卿卿特招人恨的轻蔑一笑,冰山脸道:“其实玉的重量,跟风化石的重量,是有微小不同的,即使一块石头里,只有一小块玉,重量也会有微小的不同,我就是靠这个来识玉,和辩别玉的大小。”她淡淡一笑,隐含骄傲:“当然,这种差别不是所有人都能掂的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