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副将,你在余头村驻扎了多少人?”
石浪也觉着这村中有些蹊跷,这村子偏远,本就隔市,他来时偶然发现这村子里有瘟疫爆发的征兆,便派了一队人马进行救治,说来就算是没有抑制住瘟疫,也不该如同此时这般寂静无声。
“有二十人,余头村规模甚小,加起来也不过百十口人。”
郝铭眉头一皱,正要说话,却感觉一只小手握住了自己的衣袖,转眼便看见老虎一双眼,正警惕的看着四周。
“你闻到了么?”
“什么?”
“臭味。”
骤时风向突改,郝铭这才发现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从前方飘来,不禁有些惊异,连他都察觉不到的味道,这丫头却能先他一步闻到。
双眼一眯,想起这丫头这段日子超出常人灵敏的感觉,看来得抽个时间好好了解了解这丫头的身世。
“呀,好臭。”
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阵阵腐臭味随风飘散开来,却丝毫不能减其浓度,反而越有浓郁之势。
“公子。”
卫平卫安靠近自家主子,双手握剑,一副严阵已发的模样。
梁问闻见这臭味,眉毛狠狠一凝严肃道:
“这是尸臭,如此之浓,怕是这前方尸体已经堆积如山。”
“为何昨夜丝毫没有异状?”
“这村寨本就位于高谷,处于山风集散之处,每日夜晚风向偏北,辰时便往南,且尸气属阴,鸟雀遇之生怯,故而林中死寂至此。”
老虎紧张的瞄着四周,郝铭很少见她如此紧张,不过再怎么胆大也毕竟是个女子,遇见这种事情害怕再正常不过,便伸手拍了拍她揪紧自己衣袖的手背,护着她往前走去。
梁问一脸的痛惜,这瘟疫比他预料的还要来势汹汹,这短短半个月,竟已延伸至此,朝廷怕是最终无力回天,只得用那个所有人都不愿用的法子除灾。
“看来咱们是来晚了。”
梁问看着前方已经隐见尸体的村口,神色一痛。
“真是害人不浅,这里面还有未满月的孩子啊。”
队中已经有人叫了出来,满目的残肢断骸堆积在村口,其中老弱妇孺皆是满脸痛苦绝望之色,面上浮着一层死气,见之可怖。
石浪转目一看,竟在其中看见一副熟悉的面孔,脚步微颤道:
“这……这怎么可能,阿四!赵勇!都给我滚出来!”
“这瘟疫居然来的如此凶猛。”
“这不是瘟疫……”
身旁传来老虎微颤的声音,郝铭低头看去,见她额上居然隐隐出了层薄汗。
“老虎……”
老虎不等他把话说完,握着他袖子的手势改为抓着他的胳膊,抬头眸中闪起一丝奇异的光。
“公子,我感觉很不好,这些尸体很奇怪……”
郝铭第一次见老虎露出这种表情,他向来不信这世上有鬼神之说,然而这丫头一副看见鬼的表情却是教他升起一丝疑虑,这丫头感觉向来准确无误,这些尸体具具体露脓疮,确是瘟疫之兆,仔细一看,却是有些端倪可现。
那边卫平卫安正准备带人去搬这些尸体,却被郝铭一声叫住:
“等等。”
“公子。”
郝铭盯视着其中一具尸体,从旁树上折下一根树枝,慢慢伸至那具尸体上拨弄几下,被病毒腐蚀的几乎只剩下皮肉和骨骼的尸体,蛆虫从口鼻处钻入钻出,带出浓稠姜黄的腐液,混合着空气中让人几欲作呕的臭味,众人只觉得腹中翻滚似浪,胃液几乎卡到嗓子眼。
郝铭将棍子在那尸体表面上刮了刮,带起一块带着不明粘液的腐烂的皮肉组织,慢慢伸到眼前。
“呕!”
有人终于吐了出来,他们都是在战场上拼杀的精兵□□,什么可怕的场面没见过,但是这次是真被恶心到了,回想自己如果染上瘟疫也会变成这副鬼样子,心里就是一顿打颤。
“咦?”
老虎盯着一群人见鬼似的目光凑上前,竟是一点都不惧怕这种场面,梁问看着老虎眼睛直发光,这丫头果真是一块可培养的好料子,无惧无畏善良细心,他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哈哈哈哈!
“这是什么?”
老虎盯着那块腐肉上一层绿色的毛状物,仰脸看着郝铭问道。
细长的丹凤眼射出一缕暗光,审视半晌不语。
“卫安。”
“是,公子。”
“放火。”
“是。”
虽然疑惑,卫安却从不质疑公子的命令,石浪却很是惊怒,几步上前阻止卫安。
“二公子,你不能这样做,这里面有我石某的兵,我朝有律,士死当入土为安,况且我不相信他们是染了瘟疫而死,我走的时候明明……明明他们还是活蹦乱跳的!”
石浪满脸悔恨,当初不该掉以轻心只留了这么二十人守在这里,二十条性命啊,这些人都是从他手上亲自带出来的过命兄弟,任何一个出了事情他都痛心不已。
郝铭淡似清水的目光扫来,眼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太医中有德高望重之辈见之站出来开解:
“石副将,这瘟疫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这些尸体有些已经遭受野兽啃食,况且瘟疫散播速度极为可怕,你不听郝大人之言,怕是我们这些人也会牵连其中,到时候可不止是一二十人这么简单了。”
“但是……但是这不合常理!瘟疫如何能散播这么快,这才短短五天时间,你们如何解释?”
“这……”
“这好像不是瘟疫。”
老虎弱弱开口,迎着众人惊异的目光。
“黄毛丫头何能如此断言,老夫行医数十载,一眼便知其因果,这不是瘟疫是什么?”
梁问一行中有不少在朝中颇有威信的太医,平日趾高气扬惯了,见着老虎这般外行的断言自是有些不服气,口气上便咄咄逼人了些。
老虎见此有些发憷,这些个太医年纪不小,脾气更是不小,她从小到大看人脸色的本事挺擅长,见此便低头蹭蹭郝铭的衣袖不说话,心里却是把这几个人的老脸挠了个遍。
郝铭不动声色看着,见此眉梢挑了挑,转头对石浪说道:
“石副将,你不相信我?”
石浪一听忙摆手。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不相信二公子,只是这些人都是与我出生入死的兄弟,石某舍不得……”
“在下若非必要,也不会出此下策,石副将应该明白,活人比死人重要。”
石浪转头看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些年轻的士兵,低头沉默半晌,才颓唐挪开身子,任由卫安卫平将火把丢进那些分不清面目的尸体中去,尸体触火即燃,如同浇了火油一般燃起熊熊大火。
“这附近可有什么能够借宿的地方?”
石浪抬头,满眼凄凉悔恨,却还是有问必答道:
“离村尾不远有一处破庙,可以暂时休憩一下。”
“卫平带着众人绕过村子去破庙整顿,梁大人,还要劳烦你跟我去村子里探探。”
“我也要去。”
郝铭扯下抓着自己胳膊的小手,望进那双澄澈的眸子。
“乖,你跟着他们去破庙,待我处理好事情就去找你。”
“你不要推开我,身为一个尽职尽责的好护院,保护公子是我的责任,要是你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情,那谁管我吃住?”
“……”
“看你身子板弱不禁风的,还没石副将一半儿粗壮,我跟去了,遇到危险还能顶上一阵子,你不要跟我客气,我不收你工钱。”
“……”
卫安嘴角抽了抽,看着老虎的目光无比怪异,不知自家武功已步入登峰造极的公子心里怎么想。
郝铭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此刻的心情,身为相府二公子,他向来是众矢之的,修长完美的身材不知使得多少女人如狼似虎倒贴而来,这丫头竟然嫌弃他身材干瘦,看看她纤弱还不足自己下颚的身子,再看看石浪堪比石块巨人一般的体格,难不成她心目中的理想夫婿是个野人?
“丫头,你不怕瘟疫?”
老虎歪着头想了想问道:
“是没有饭吃死的快,还是染了瘟疫死得快?”
“……瘟疫有潜藏期,应该是饿死比较快。”
“那我不怕!”
梁问:“……”
“……进去跟着我,不要碰任何东西知道么?”
老虎眼睛一亮,不住点头。
走到一半,老虎发现貌似少了什么,猛地回头张望。
“怎么了?”
“肖子昂不见了!”
“……”肖子昂:老虎你眼睛都是自动过滤的么?
“他代我去办些事情。”
“口鼻有白沫,眼白泛青,皮肉组织溃烂,腑脏却完好无损,这瘟疫着实奇怪了些,按理来说,这些人都是一到两天前猝死,怎么也不会腐烂的如此之快,更别说从外向内腐烂的道理,而且这表皮有一层绿色苔状物,往年的史例中可没有记载这种症状。”
老虎死死盯着这些死人,心里似是有只猫在抓挠一般,这种感觉就像是地上那些连皮带肉的骷髅马上就要站起来扑向她似的,郝铭只当她是女孩子见不得这种场面,反而觉着温香软玉紧贴着自己的身侧,这种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老虎看着看着,终于忍不住扯了扯郝铭的衣袖。
郝铭低头以眼神询问。
“他的手。”
郝铭皱眉顺着老虎目光看去,见是梁问正低下身子带上自治的牛皮手套准备检查尸体,不禁浅浅一笑道:
“可是害怕了?”
老虎还是死盯着那处方向,转过头,眼里带着惊恐。
“不……不是,是那个死人的手,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