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衫已在武林引起巨大争议,我来即便存着几分想要探求的心,也不意外。”薛阳试图解释。
李沐芷关上了车门,不再言语。
薛阳回头看不见她人,无法看清她的神情,心里七上八下,又为自己辩白几句,李沐芷却一声不吭,薛阳有点急,问她:“你听到了没?”
“听到了。”
“那你好歹回句话啊。”薛阳说完李沐芷又不吭气,他径直停下车,回手拉开车门,李沐芷正望着车窗外发呆,一听开门声响,才移动回视线。
薛阳在外面焦灼地百爪挠心,她却气定神闲的模样。
一见她,薛阳登时气结。
李沐芷用眼神问询他开门所为何事,没有开口的意思。
罢了罢了,薛阳关上门,重新驾车。
一路无言,谁都没再说话。
刚到李家,却见大门口停着几辆马车,薛阳心头沉沉,跳下车,打开门伸出手,等着搀扶李沐芷。
她下车站定,就看见马车,神色如常,没什么变化,只有近在眼前的薛阳,才能从她的眸子中,捕捉到一丝凉意。
小厮忙不迭开门,两人朝里走去。
薛阳担心她的腿:“还能走吗?要不我抱你进去?”
话一说完,他已俯身预备将她拦腰抱起,李沐芷忙伸手轻推了下他的肩头:“不必,我自己进去,要去会厉害人物了,被人抱着进去算怎么回事,不是一点气势都没吗?”
薛阳不再坚持,李沐芷继续往里走,刚穿过走廊,腿上一轻,薛阳还是将她抱起,李沐芷制止道:“放我下来!”
薛阳侧头看她:“别动,再摔了!”
李沐芷刚一张嘴,薛阳作势站不稳,晃了两下,双手抖了几下,看起来险些要将她丢出去的样子,李沐芷闭上了嘴,面上倒是没什么惧色,只道:“你怎么跟宣儿一样!”
见她面色终是和霁几分,薛阳心满意足,抱着她大步往前厅走去。。
临近门口,他将李沐芷放下,抬抬下巴,提醒道:“理一理衣裳,要干架怎么也得有点气势。”
李沐芷望着他,薛阳安抚一笑:“走吧,有我呢。”
一时间她心绪万千。
李沐芷深吸一口气,迈步进去,果然见姑母大伯和堂哥在里,除了李家人,再没别人,连他们的家人都没有带。
一进门,众人皆看过来,青梅玉竹一副救兵来了的神情。
大伯姑母眼风扫过,随即收回了视线,正襟危坐。
李沐葂率先笑了下,冲她打招呼:“沐芷,你回来了。”
大伯朝着她身后的薛阳看去,满脸不悦,但没出声。
姑母沉不住气:“今日咱们李家人一道说说话,外人就不必在场了吧?”
李沐芷看似不在意道:“他是我李家贵客,无事不可听,姑母大伯有什么话就说吧。”
姑母满脸不悦:“你姑父伯母今日都没来,你看不出吗?”
李沐芷低着头,准备使她的拿手好戏,对他们接下来的所有话都充耳不闻。
姑母和大伯显然见惯了她这副架势,话变得咄咄逼人,尤其大伯,一张训斥的嘴脸,话越发难听:“你父亲刚没,难道你对长辈就副没大没小的样子?你父亲从小对你的教导,都喂了狗了!还镇日跟个外男不三不四,出双入对,李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若是尚有一代弄点羞耻之心,速速将他打发了出去!”
李沐芷觉得话过分刺耳,不待开口,薛阳已经先她一步说道:“不让我这个外人在,莫非你们李家人准备关起门来欺负她孤女一个?”
话里满是讥讽。
说完,他假意四下看去,挑了个椅子大喇喇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伸手示意:“诸位请讲。”
姑母大伯都知道他的身份,不敢在言语上造次,但领教过他的软硬不吃,不想触霉头,双双都哼了一声,谁都不肯接他的话。
李沐芷站在中央,像是被审问的犯人,薛阳靠在椅背上,视线轮流从大伯姑母堂哥脸上划过,心中愈发不满,忽地高声唤道:“青梅!还不给你家姑娘搬个椅子?不知道她接连操劳了好些天,腿上还有伤吗?人都要累死了,还不长眼力,偏这个时候犯糊涂?”
青梅忙答应着,飞快搬上一把椅子,玉竹更是体贴,端了一杯凉茶过来,让李沐芷坐下喝两口。
谁都能听出薛阳的指桑骂槐,明里暗里说他们不开眼,这个时候上门来闹事。
李沐芷面色四平八稳,除去因为过度劳累精气神看着差,其余倒是与平日无二。
大伯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神,李沐葂领了命,心中为难,又不敢违拗父亲,只得艰难开口:“沐芷,你伤了,可有吃药?”
末了,来了这么一句,大伯和姑母都露出不满的神情,李沐芷却抬眼看他,微微颔首:“多谢堂哥关爱,药有喝着。”
“哪里伤着了?”
“左膝。”
“严重吗?”
“小伤,无碍。”
“现在可好了些?”
“已经大好,不碍事了。”
薛阳眉心锁成川字,极为不赞同地瞪了她好几眼。
李沐葂又再言几句,都是围绕着让她安心养伤,好生照顾身子,外加节哀的话,半点没说到正题。
大伯锋利一般的眼神射过来,李沐芷擦了擦冷汗,只当没看见,坚持道:“沐芷,二叔和二婶已经西去,咱们晚辈再伤心,也得打起精神来,好生过日子,你还有个弟弟,宣儿年幼,一切教养全指望你,若是你不顾惜身子倒下了,让他一个无知幼子,该如何是好呢?”
李沐芷垂眸,复又抬起,面上已有动容之色。
李沐葂继续劝慰,李沐芷已没有最开始的敷衍,而是认真地听,最后待他说完,真心道谢:“多谢堂哥,你说的话我都记在心里了,放心,我会好好的。”
李沐葂点点头,道了声‘这就好,这就好。’
而后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不曾抬头,只当看不见父亲和姑母的示意。
薛阳眼珠在三人身上转来转去,见李沐葂一派认命的神情,心里觉得好笑。
不知道大伯和姑母,是因为碍于薛阳在场,还是开不了口,对视几次,最终什么也没说。
薛阳掸了掸衣袖,准备看好戏落寞。
最后还是姑母交代了几句,听起来没有异常,全是长辈劝诫晚辈的话。
李沐芷也乖顺听着,没有半点反驳的意思。
话说完了,姑母和大伯站起身,李沐葂忙跟着起身,二人不出声,只得李沐葂上前告辞。
送走了他们三人,李沐芷站在门前,久久未动。
薛阳提示:“你可别因为你堂哥说了两句话就觉得他是好人,说不定苦肉计。”
李沐芷摇摇头:“堂哥自幼宽厚,不光待我,待周遭人,就连下人丫鬟都和颜悦色的,所以大伯不怎么喜欢他,总说他没出息,没气魄,若不是只这么一个儿子,估计眼风都不会给一个,更不会带出门。”
薛阳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门外的宽阔大路,迟疑了下,还是说服自己将话说出口,宽慰她道:“不管怎么样,他们今日没开口提金缕衫,算是良心未泯吧。”
李沐芷极浅地笑了下,看不出悲喜。
也许他们还残存最后一丝良心,也许他们清楚,薛阳在,情势不会好到哪里去,逼迫不成还会吃亏。
李沐芷无声无响的,薛阳望了她一眼,李沐芷转身往回走,穿过门廊,手扶住了门框,突然停住,刹那间,她如同布偶般直直向后栽倒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