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腊月已接近一年中最冷的时节。
树叶落尽,万物萧条。
一场暴雪之后,天地间都变成了银装素裹的白色。
潢水南岸,一座巨大无比的城池如山一般矗立着。
那便是崇国的都城……隆疆。
此时皇城内的宫墙殿宇,亭台楼阁,也已被皑皑白雪覆盖,位于东厢的赤霄宫自然也不会例外。
而在那一片雪白的斜檐间,却有个浑身火红色袍服的男子横卧其上,一手持杯,一手举壶,悠闲地自斟自饮,远远望去甚是显眼。
只见他满头披散的长发在寒风中烈烈飘舞,俊美至极的脸上挂着目空一切的笑意,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几分怅然。
参加周国新皇登基大典的队伍回到隆疆后,狄钰便立刻进宫在崇皇崇后面前哭诉。
结果便是狄铣被狠狠训斥了一通,并勒令在自己宫中思过,其实便是暂时圈住这个皇子,省的他老是由着性子在外面胡来。
狄铣对此并不在乎,除了为太子之位而被迫答应退婚外,他想做什么从来不会受任何人的约束,而且他深知父皇的脾气,谁的武功最强,谁的战功最高,谁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就越重,其他的事情都是小节。
暂时呆在宫里收拾一下心情也还不错,唯一令他不快的,便是要日日面对那个夏国嫁来自以为很有心计,实则却蠢笨无比的女人。
所以他这几日索性便在寝宫的屋檐上喝酒排遣,欣赏雪景,本以为能畅快逍遥一番,哪知却越喝越是怅然,心中好像被什么东西压住了,只觉一阵阵的憋闷。
还记得初春时节,前来联姻的云和第一次进入隆疆的皇宫,也是在一个雪止天晴的午后,自己也是这般横卧在这赤霄宫的屋檐上喝着酒。
那一眼遥遥的对望,自己便再也放不下这个女子,而对方兀自有些惊魂未定的眼神里,也分明透着同样的情意。
云和公主顾洛凝,这女人一定要成为本王的正妃!
那一刻,狄铣便在心中打定
了主意。
然而事与愿违,崇皇以她中途被抢失节,亵渎大崇国体为由,坚决让他退掉这门婚事,否则整个狄氏一族失去的将不仅仅是颜面,还有圣鸟大神的庇佑。
狄铣起初坚决不从,因为云和臂上的守宫砂仍在,她仍是冰清玉洁之身,所谓失节,简直可笑至极。
但崇皇却根本不听,只给他两条路走,要么离开崇国,从此成为庶人,要么干干脆脆的退婚,成为太子的第一人选。
狄铣虽然喜欢这个女人,但他更渴望用至高无上的权力来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
所以,他最后还是决定放弃儿女情长。
他以为自己可以忘记,可以放下,可当云和真的离开后,他就发现自己错了,尤其是听到她与周国的澜修那厮在一起耳鬓厮磨的时候,那股无名的妒火便熊熊升腾起来,就连性子也变得更加狂暴了。
而经过出使周国一事后,狄铣更加确定,自己已经彻底爱上了这个女人,而且此生一定要得到这个女人,哪怕她曾和别的男人在一起过。
但这件事并不可能是简单的抢夺,狄铣虽然做事从无顾忌,而且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但却不是个无知莽夫。
他知道有些事情现在可以做,而有些事情却不能急于一时,否则只能适得其反。
狄铣静静地又斟满一杯酒,扬起脖子送入口中。
而在这时,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睛却捕捉到苍凉的天空中,正有什么东西向自己迎面飞来。
他唇角微微一翘,继续喝着酒,似乎并不在意。
片刻之后,远处那东西又飞到了近处,原来竟是一只灰扑扑的信鸽!
转眼间,那信鸽便扑扇着翅膀落在了他的肩头。
狄铣将酒杯咬在唇间,伸过手去从鸽腿上取下一支竹筒,双指微微用力,便碾作两半,露出其中的字条。
他打开那张字条,只看了一眼,身子便猛地弹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好!看来本王的机会到了。”
……
又一个寒风凛冽,冰冷刺骨的雪天。
建兴城中却是一派热闹非凡的景象。
天亮后没多久,皇城正门广场上就聚集了以内阁两位辅臣……张泽和陆向高为首的满朝文武,四处的街巷内也早已被阖城百姓挤得水泄不通。
而在皇城对面的正街上刀枪成排,枪矛成行,上万名衣甲雪亮的将士正面向城门整齐的肃立着。
他们是即将出征西北,再战沙戎的周军。
而站在队伍之前的则是一个身穿青色锦袍,脸罩狰狞面具的人,在他旁边则是二十名劲装结束的晋王府护卫司卫士。
无论外表还是仪仗,都表明此次对付沙戎人将是晋王殿下亲征。
吉时到时,广场上顿时号角声大作。
魁梧的刽子手押上几名沙戎俘虏,于军前斩首祭旗,祝祷此战得利。
脸戴面具的晋王殿下便纵马向前,在举着帅旗仪仗的护卫司卫士簇拥下,沿路径直向西城门而去。
万余人的大军也随之缓缓开动。
上千名文武官员双膝跪地,齐声高喊:“恭送晋王殿下出征!”
数不清的建兴百姓也跪伏于地,山呼千岁。
所有人都在为晋王的亲征而欢欣鼓舞,而且从心底里相信这位王爷能够平定沙戎人的再次进犯,还西北一个太平,再造大周的煌煌盛世。
但除了张泽和陆向高之外,却没有任何人知道这次率军出征者的真实身份……
没错,这个脸戴面具的人并不是澜修,而是假扮成他的顾洛凝。
为了这个男人,为了他身上背负的社稷安危和黎民百姓,这样的安排也许是最恰当的。
离别总是会有些伤感,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而且连送别都不可能。
当大军走出正街,开始加速向城外开进的时候,顾洛凝终于忍不住回过头来,朝皇城中那座最高的塔楼望去。
远远地,便见一个高大却又孤单的身影正站在顶层的凭栏后,怔怔地望向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