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修看着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现在洪州卫担任何职?”
那黑衣人回答:“回王爷,末将姓杨名谅,现为洪州卫千户。”
澜修点头道:“杨千户请起吧,为军者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你只是奉骆宾如之命而已,何况他又有都督府和兵部的印信调令,你遵命行事,何罪之有?”
杨谅却仍然跪在地上,满脸愧色的摇头道:“王爷威震西北,天下皆闻,乃大周栋梁,当世英豪,末将若早知骆宾如那厮要对付的是王爷,就算抗命杀头也绝不会听从他的差遣,我,唉……”
澜修道:“现在知道也不算晚,你也不用急着去死。”
杨谅垂头道:“王爷宅心仁厚,末将感激涕零,只是……只是王爷有所不知,那骆宾如……”
澜修接口道:“那骆宾如扣下了你们的家眷,作为人质要挟,若不取了本王性命,他便要杀你们全家,是不是?”
杨谅愕然道:“这事王爷如何知晓?”
澜修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当下继续说道:“若本王就此放你离去,那骆宾如怕事情败露,绝不会放过你和你手下那些兄弟,连同那些家眷也必定遭殃。可要是死在本王手里,骆宾如纵然心中有气,也不至于再为难你们的父母妻儿了。你心中也是这般想的,对不对?”
“王爷,末将……”
“你不用否认,这些心思本王若是猜不到,岂不成了痴傻之人?既然左右是个死,倒不如死在本王手里,姑且也算有个交待。如此盘算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想过没有,那骆宾如就算不诛杀你们的亲眷,也绝对不会善待他们,况且家里失去了顶梁柱,让他们以后如何安身立命,一个‘死’字便能一了百了吗?”
“这……”
“再者,本王看你也是条血性汉子,大丈夫顶天立地,为这种事情白白送了性命,此心何甘?既然从军,于公就要战场用命,报效国家,于私则为博取功名,封妻荫子,如今自己死得不明不白,还要连累父母妻儿蒙冤受屈,跟着一同受罪,就算不被世人耻笑,自己又能心安理得了吗?”
杨谅浑身一颤,伏地拜道:“王爷教训的是,末将世代军户,自幼便入了洪州卫,如今已有近二十年了。期间也曾上阵杀敌,指望一刀一枪拼出个功名来。可自从那骆宾如到了洪州之后,自恃有朝中背景,与上峰都督府勾结,我卫中兄弟便如他豢养的私奴一般,专做些鸡鸣狗盗之事,却又敢怒而不敢言……”
澜修打断他道:“慢着,这些事情姑且不论,本王只问你,若是再有机会让你报效国家,你便如何?”
杨谅双拳一抱,面色坚毅的说:“倘若果真有那一天,末将必定义无反顾,便是粉身碎骨也再所不惜,就算死也要死出个人样来。”
澜修点头道:“既如此,你听好了。本王便在此向你保证,那骆宾如在洪州知
府的位子上不会太久了,待到拨云见日的那一天,本王定会委你重任。”
杨谅闻言顿时热泪盈眶,伏地叩头谢道:“末将昏聩无知,为奸人利用,几乎坏了王爷性命,宽恩饶恕已是莫大的恩典,却还……末将,末将实在惭愧难当!”
澜修俯身搀起他道:“不必如此,你好自为之,把这身本事和一腔热血用到该用的地方去吧。”
“是!”
“好了,你现在立即撤去外面的弓弩手,但不要回洪州,先找个妥当的地方安置,再差人悄悄进城知会本王。只要骆宾如查不到你们的下落,就不敢过分为难你们的父母妻儿,再加上本王从中周全,当能保得他们平安,你切记不可轻举妄动,明白了吗?”
杨谅应道:“末将明白,请王爷放心。”
他说着又拱手鞠了一躬,然后施展轻功越墙而出,随着几声号令之后,院外紧接着便响起了一阵急促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渐渐由近而远。
杜川轻轻跃上墙头,朝外面望了望,然后返回澜修身边笑道:“王爷此计甚妙,区区几句话,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他们自己乖乖的走了。倘若硬闯出去,让那些弓弩手把咱们当成兔子射,只怕还真不易抵挡。”
澜修斜了他一眼道:“你只道本王是虚情假意戏弄于他?”
杜川脸上抽了抽,奇道:“王爷莫非真想……”
澜修道:“咱们初来乍到,毫无根基,便如瞎子聋子一般。若不笼络些本地官员兵将收为己用,别说扳倒那骆宾如,恐怕连这洪州城也呆不下去。”
杜川想了想说:“王爷说的是,但是臣以为,王爷不如趁此机会写一封密函,再拿两颗人头和那杨谅的腰牌,由臣亲自送入京中交给张阁老。‘人证’、物证俱在,那洪州知府便是有再硬的后台,也未必护得住,就算要不了那厮的狗命,贬他到别处去应该还不算难,也省得留在这里与王爷做对,如此岂不更好?”
澜修鼻中一哼道:“那骆宾如能手握兵部虎符和都督府印绶,还可随意调动洪州卫,此人能量绝不简单。他既然敢有恃无恐的对付本王,必定早已留好了后招,怎么会因为一块腰牌和两颗人头就被搬倒了?咱们现在决不可轻举妄动,否则随时会授人以柄,打蛇不成,反被蛇咬。”
杜川皱眉道:“要像王爷这般说,那咱们究竟该如何是好?现在连洪州城的门都没进,那厮就敢派人行刺王爷,若是到了城里,还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若真的有什么闪失,那……”
澜修把手一抬,示意他不要再说话,随即向身后问道:“刘先生,你有何高见?”
刘天河上前拱手道:“王爷方才所言一点不错,眼下情势尚未明朗,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否则只会引火烧身。不过这洪州知府一日不除,我等在洪州便无一日安宁,王爷的宏图大业也就无法施展,所以此事宜速不宜迟,越早
解决越好。”
“嗯,那刘先生以为咱们眼下该当如何呢?”
“王爷莫急,眼下很难有什么好计策。依臣看来,不若先到洪州见了那知府,探过虚实之后再作商议也不迟,臣料想那厮没有上头指令也不敢随便轻举妄动。”
澜修点了点头,当下让众人剥下洪州卫死去士兵的夜行衣换上,以便掩人耳目。
大家不敢耽搁,让两个小喽罗又去后院大车那里捡了些必须的物品带上,就马不停蹄的离开了伏龙集,连夜赶往洪州。
没有了马匹,众人只好步行。
顾洛凝回头望着火光冲天的驿馆,不禁叹了口气,刚到这里便遇上杀身之祸,那洪州必定是龙潭虎穴,还不知道有什么样的凶险在等着他们……
众人堪堪走了整整一夜,第二日清晨终于来到了传说中的洪州城下。这才脱下夜行衣,换回本来的装束。为了不引起注意,顾洛凝和云三娘也改换了男装,大家这才从正门入城。
这座城池并不算大,只有东南西北四个门,城墙高不过两丈,跟恢宏壮丽的建兴相比完全是天壤之别。但却是澜修他们一路走来所见居民最多,规模也最大的地方,作为大周南方的中心首邑,姑且也能称其为繁华吧。
众人来到城中的馆驿,正要往里进,门口的驿卒见他们一个个脸上颇有风霜之色,行装也十分粗陋,还当是不明所以前来“投店”的远来客人,于是便上前骂道:“哎,哎,你们这些人敢是乡下来的吧,懂不懂规矩?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滚,滚,滚!”
众人这一个多月来走得人困马乏,加之昨晚彻夜未眠,又差点儿被烧死在那伏龙集的驿馆里,心中不免有些烦躁,此时见这小小的驿卒竟敢出言不逊,心中都不禁火起。
杜川“嘿嘿”一笑,猛地右脚踹出,将他踢了个跟头。
那驿卒吃了大亏,那肯罢休?但见对方拳脚厉害,当下不敢逞强,揉着屁股翻身坐起,正要上前理论,却见杜川从怀里掏出一卷明黄色的卷轴,两只眯缝眼立时便瞪得滚圆,嘴巴更是瞬间变成了“O”型。
杜川指了指手里的圣旨,冷笑道:“不晓事的东西,睁开你的狗眼瞧清楚,这是什么?”
那驿卒喉头咕哝了几下,跟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左右开弓,连扇了自己四五个耳光,战战兢兢的说:“小的……小的有眼无珠,请……列位大人恕罪,恕罪。”
杜川也不多言,厉声喝道:“滚进去!唤你们驿丞出来迎接晋王殿下!”
“是,是,是!”
那驿卒连声应道,然后连滚带爬的冲进门去。
过不多时,就看一个身材矮胖的驿丞带着一众驿卒急急忙忙的跑了出来。
几十人跪伏在门前,恭恭敬敬的将澜修他们迎进驿馆,安排下香汤沐浴,茶水点心,同时派人飞马赶去知府衙门禀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