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我的身心在高速…沸腾…
也不知钺玺在这儿坐了多久,我若一不小心就可能将我夜不归宿的事情抖给他。
所有事情一旦关乎自由,我便十分机警。
“玲儿今日出去逛了逛,现在有些累,想去补个觉,玺哥哥你就在这儿看看风景,不然叫颖儿来陪你可好?”
说完,我转身就往结界里飞,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胳膊,揽到了怀里。
嗯,胳膊疼。
我从来没发现文绉绉的钺玺竟然也有这么大的力气,让我完全没法挣脱,而且,我也知道他比我高,谁成想,他体积还挺大,我像一条被他揉进怀里的薄被。
可对他不能用灵力,只能任他抱着。
“整整两日,你去了哪儿?”钺玺声音略低沉。
我的笑僵在了脸上,他难不成在这里坐了整整两日?
“那个,玺哥哥,你先放开我,挺疼的。”
他抱着我的力道越发沉重,我越发觉得被他抱着有些难为情。
若是他真知道我两日未归了,母后便会知道,我的自由就有可能因此英勇就义。
大约一炷香的时辰,他总算是放开了我,我揉了揉胳膊,生闷气似的没有看他,也是不知以怎样的表情面对他比较合适。
“之前你说会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好好想想?”他语气中夹杂了些许愠怒,伸手将我的手腕抓住,急急地问道。
我抬眼看他,那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满是紧张。
这种话…我是啥时候说的?对了,炼蛊大战的前一天,他说要我考虑考虑要不要尽早跟他,那个,完婚,可是,我把这事给忘了。
我不好意思说自己忘了。
前段时间受的伤可以当做忘记的借口,毕竟我们几个回袁珐的时候误打误撞冲进了绝路林,有命回来就不错了,哪儿想得到那么多?
“你同一函…是他陪你出去的?”钺玺问。
他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我,气息中弥漫着淡淡的味道,仿佛茉莉花全酿成了酒,我默默望了望刚入花季的合欢,花开艳丽曼妙极了。
我只是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与陆一函只是偶遇,起码对我来说是这样。
那个人只不过是帮了我个忙,更只不过,他给我下了个套。
我才刚回来,钺玺就了解得这么清楚,难不成…偷偷跟踪我的是他派的人?若是他的话,自然是出于保护的意愿吧。
我从不随便怀疑钺玺,他从来不会做伤害我的事,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在外边,碰巧碰上他的,玲儿便大发善心带他逛了逛袁珐,他毕竟是玲儿的救命恩人,总得以礼相待。”我陪着笑回答。
钺玺沉着脸,转身又回坐过去:“陪我聊会天。”
我们其实已经聊了很久啊。
心猿意马地与他长话短话一番,他才终于放我回去,我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钺玺提到了一个很敏感的话题。
钺玺或许是从母后那里听来的,有关十二灵石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等着我的回答,明明我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
当初,藏在宝盒里的魂玉殄鼎是钺玺带来的,陆一函他们也是钺玺带来的,希望我留下来完婚的也是钺玺,明白天下苍生重于儿女情长的,还是钺玺,一切的一切,却都在于我的选择,我何德何能,背负起全人界的兴亡?
一觉醒来,入耳的是叽叽喳喳的鸟鸣,这熟悉的声音,果然是父王的飞幺鸟,又发生了什么?
大殿里,父王母后还有钺玺,以及炼蛊圣姑大人。
我沉了沉眼眸,这情势,恐怕我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提前上场了。
圣姑大人自座上离席,站到我身前,庄重地说:“既然大公主到了,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此次前来,即是同和王商议我们玺王同玲公主的婚期,眼下炼蛊族大战后恢复期已过,王的婚事最能鼓舞人心,更何况,他们都到了最适婚龄,再这么拖延下去,恐怕两族人民都要怀疑我们联姻的真诚度了。”
圣姑大人会抓重点,头头是道我甚至没有半点拖延的余地,我并不想用陆一函那个理由,不过现下能拖延的,或许只有那个了。
我抬眼望向父王,希望他能帮我。
母后看了看父王,又看了看我,发觉我在向父王求救,便急急道:“玲儿,母后也觉得是时候了,想来本宫在你这个年纪就已经做了王后,至于灵巫的事,容你大婚后再继任也不迟。和王,您说,对不对?”
我低头,默不作声。
父王也不好驳母后的面子,我身为女儿,就更不能了。难道真的要答应?
钺玺说:“玲儿,嫁给我吧!”
他走到我旁边握住了我的手,我抬头看他期盼的眼神,转头看到父王对我点的头,再次低下头,视线模糊的同时,嘴唇微微动了动,于是…
十日之后,本宫将抱着琉蕤小亭的结界,正式启程前往炼蛊族。
我走出大殿,用玉笛化线随便一指,用金丝笼成网隐身在门口的颖儿和匆玉就便被我揪了出来,直接摔在了地上。
颖儿瞪着水汪汪的眼睛,站起来拉了我的手便往外跑,边跑还边嚷嚷着要匆玉别跟来,所幸父王没听到她的大呼小叫,不然她估计又要被罚了。
“你要干什么?”我一边跟着气喘吁吁的她狂奔,一边问。
颖儿扭头冲我眨了眨眼,继续拉着我狂跑,这路是回我菲园的路,她到底要做什么?
她仍是气喘吁吁:“我受人之托把你带到他面前,看到你出了菲园,结果却没理我,一路上心不在焉地走向大殿,便跟着你偷听了几声,姐,你真的要嫁给玺哥哥了?”
快到菲园了,她的步伐慢了下来,语气温婉却又伤感。
“我…在父王面前答应了,没有反悔的余地。”我有些惆怅。
“可是,你忘了你肩膀上的那个印记了?你不等他了?”她停了下来,转身看着我,睁着明亮的大眼睛,纯净而充满希望。
我沉默着,没有再说话。扭头一看,菲园门口站着的,是我不想见到的蓝绿色。
“颖儿,他们是怎么回事?”
我皱眉问了问,颖儿没有回答。
我可算知道所谓的受人之托是怎么回事了,怪不得她没告诉我是受谁之托。
颖儿的单纯就这么被那个陆一函利用了,他果然是个厚脸皮的人。
“你的人情我已经还你了,你还想要我做什么?”我略有些生气地瞅着陆一函说。
他还是一脸轻松,一双眼睛盯着我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让此时怒火中烧的我想一巴掌拍死他。
本来心情就不怎么好,这是他自己撞枪口上,怪不得我。
“火气那么大容易衰老,你同你妹妹面容相同,可她看起来确实比你清秀许多。”他挑衅道。
“你…”我瞪圆了眼睛,以表示本宫的愤怒。
颖儿不好意思地往后躲了躲,而我气得浑身发颤,化出玉笛,指向他,说:
“想打架是不是,我现在正好需要一个被我吊起来打的人。”
似乎正中他下怀:“乐意奉陪,不过,若是你输了,记得要答应我一件事,自然,是除了那件事之外的任何不违背你的原则的事,若是我输了,就随你处置,如何?”
我点了点头。
陆一函笑得狡猾,长剑一出,直至我的玉笛:“当然,我会让你三分,不然我一个外人欺负你袁珐大公主,会被群起而攻的。”
我瞪了瞪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开打之后,他却将他那把上云剑收了起来,这就是他所说的让我三分,恐怕没了那剑,让我五分都有了。
可他本就是被父王认可之人。
彧琦护着颖儿往后退,我也是第一次看清楚彧琦的武器,霓裳绫,翩飞的白色丝带,不是灵宝神器,但是威力却堪比神器。
我跑神了。
虽说陆一函让着我,可实力实在有差别,我注意着没有用玉笛伤他,只是让他失去战力都很难,果然,输的是我。
陆一函轻轻松松夺了我的玉笛,按下我的手把我定在原地,打了一场架,气也消了不少。
“跟我打架你还敢走神,你是觉得不输对不起我这个救命恩人吗?”说着,他又是勾着嘴角,不怀好意地瞅着我。
我对陆一函的不怀好意无奈且愤怒:“愿赌服输,说吧,要我答应你什么?”
他放开了我,递上了玉笛,回答道:“我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是否能见到你,并没有想好要你答应我什么,改日我想好了,再来告诉你。”
说完,挥了挥衣袖,示意彧琦跟上,便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瞄着他的蓝衣飘飘,一肚子的气也都散在刚刚的那场比试里了,接下来,是要慎重考虑考虑那件大事了。
我呆呆坐在琉蕤小亭的亭顶上,对着整个袁珐王宫的景致,回忆起了十年前的事情。
那年人界局势动荡飘摇,我被外族抓走,囚困在边荒。
我仍记得,那日的西部边荒,黄沙漫天,刺骨朔风生硬地在裸露的臂膀上打出伤痕。
我被关在囚车,在被运送往红莲狱的路上。父王应该也收到了我被抓的消息,应该也在想法设法救我。
我孤独的坐在囚车里,手脚上的链铐锁住了我的灵力,像个普通人那般任人宰割。
就在这漫漫黄沙中,一个身影在我的视线里,愈发清晰。
那个身影,从未见过的高大,将一把剑以极快的速度投掷过来,硬生生插在了直接看守我的士兵的胸膛中,士兵临死前,却用一柄长剑,一把戳中我的左肩。
那个身影微微一颤,片刻之间出现在我身旁,随手一丢便将几个入魔的士兵丢入不知名的空间。而我已伤重昏倒,他一柄长枪破开了牢笼,将我牢牢抱在怀里,带出了牢笼…
我被他救了,被他带到森林中的小茅屋里,等我醒来,他喂我喝了苦苦的草药,还喂我吃了好甜,好难吃的饭菜;他为了给我治左肩的伤,将脖子上挂的青绿色宝石摘下来,封印在我左肩。
我记得他说,我左肩的伤可能会留疤,因为这是一种特殊的魔咒,只是没想到那些外族为了袭击袁珐,竟然不惜与魔族结盟。
那一晚,我做了个梦。
梦见我穿着一条粉色的长裙与他在一条死水的河两侧遥遥相望,我想踏过河水追逐他的身影,却比他晚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死水的河里湮灭无踪。
这是第一次有了心痛的感觉。
清远说,这是眷恋,只有当你恋慕一个人的时候,才会因他不断挂牵,生命甚至穿透到前世,只为追寻爱过的证据。
可一般人能转世吗?我不知道那些奇特的记忆究竟是前世还是未来,只是想将他记在心中,他应该是我爱恋之人。
时过多年,那宝石仍封印在我体内。我总能感受到它强大的灵力在守护着我,那次被月天城重伤,或许没有它,我就命不保了。
那个人很喜欢宝石,收集了很多,但是似乎只有封入我体内的那一块最为珍视。
我问了他的名字,说就算是不想让父王替我报答他的救命之恩,我也总得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他揉了揉我的头发,思前想后,让我叫他幸哥哥。
许是有这样的事情,我才喜欢叫钺玺一声玺哥哥。
直到多年以后,我还是会回想起跟他待在森林的那几日,对着镜子,看着那不会消失的伤疤。
幸哥哥走之前曾经说过,如果有一天他突然离开了我,叫我不要怕,我的亲人会来找到我的,而且终有一天我们会重逢。
只是我没想到,在他说出这话的第三天,他就真的不辞而别,天下着蒙蒙雨,我着急出去寻找他,在森林中摔倒,满身泥泞,脸上不知道是雨还是泪,找不到回去的路,遇见了送我紫水晶的婆婆,然后,找到了父王。
父王说他是神族的人,不仅救了我,还救了很多袁珐的人民,而那紫水晶宝石是我的命运,让我好好等着我的命中注定。
如今,已过去十年,他究竟,在何处?我的命中注定又在何处?
我睡醒了,泪水模糊了视线,我似乎好久都没有梦到幸哥哥了。
梦中场景仍是困倦,我看不清我自己,却能看清楚他的脸,以及视野之下一望无际的山川河流,和背后华贵无比的花。
几日后,我就要背负着袁珐与炼蛊的和平嫁给钺玺,可我,可我,还没有等到他。
本以为父王会替我拖延些时日,可是,如今真的到了连父王都没办法替我拖延的时间了。
我某一日惆怅起身,却远远望见菲园外停了许久的婢女。
问其缘由后,我便匆匆忙忙地赶去千元殿,刚一抬头,就看到陆一函对我傻笑并且坏笑着,那一瞬间,我觉得惆怅且不安。
距离上次比试已经过了七天。
这七天内,整个宫城都在为联姻做准备,我也去装模作样地试了嫁衣,整件衣服,我只喜欢袖口的紫色琉璃穗。
后天就要出嫁,本来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却被陆一函要求瞬间出现在他面前,因为他说他想好了要我做的事情。
我为赶去见他甚至用了不常用的玉笛移形换影之术。
“你果然比报信的侍女跑得快!”陆一函笑得开心。
这便是他无聊的开场白?我蔑了他一眼,然后转身就走,他忙拦下我说:
“诶诶诶,你该兑现诺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