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夫人此番出宫所为何事只怕是无需直言楚侯心中也能够揣测一二,他也挽出了一丝笑意看着楚夫人,心头却压着一块巨石根本就无法笑出来,这笑意实在是难看的很。如今宫廷内外无法来去自如,楚侯这几日,日日前往宫门等待姬宫湦的早朝,却始终从宫内传不来任何消息,几次试图叫内侍臣带消息给楚夫人也都以失败告终,姬宫湦此举是要彻底断了内外的联系,所以此番楚夫人的出宫实在叫人有些意外。
楚侯饶是心头烦闷,却还是得敷衍着笑脸问道,“不知道楚夫人来此所谓何事?”
“来劝劝哥哥,”楚夫人笑着说道。
楚侯熊仪的面色立刻就黑沉了下来,楚夫人同姬宫湦的关系到底如何,他并不是十分清楚的,只是如同外面那些人一般以为姬宫湦宠幸楚夫人,因此这番出宫倒也不显得多么令人惊奇了,他冷了冷颜色问道,“是他叫你来的?”
楚夫人摇了摇头,“此事就不必他说了,当日镐京城失守,褒洪德引大王入城杀秦候有功,褒后守城亦有功。如今这二人请战,请求以晋北与北狄之战而立军功,大王不能不给褒家这个面子,哥哥若是咄咄逼人,岂不是叫大王下不来台?”
“我叫他下不来台?”楚侯冷哼一声,“我若是叫他下来这个台,我也是带着楚兵来的这镐京城,如今打道回府,带着这一行人,我如何下台?如何给我楚国人一个交代,我给大王这个面子,谁给我这个面子?”
“一方有难,楚军支援,不管是否成行,楚军已是正义之师了!大王的行为做事的手段,哥哥纵然过去不甚了解,经过了与东夷的那一役,也该有所了解了。哥哥想赢固然不难,可是大王若是想让你输只怕也不难。一来,大王手中誓死效忠的死士不乏,哥哥在晋北作战,就怕有人打楚地的主意,叫你无暇顾及;二来,大王先前从我手中拿去了些见血封侯的剧毒,若是大王买通了军中一二人,杀哥哥于军中,此事只怕是……”楚夫人说道这里微微的笑了笑,“也不难!”
楚侯的心头陷入一阵沉思当中没有回答楚夫人这番话,楚夫人则继续说道,“朝中死的不明不白的人只怕是不少,哥哥以为都是何人所为?”
“都是大王?”楚侯问道。
楚夫人只是笑了笑,并没有明确的回答这个问题,这笑意当中包含的信息就太多了,楚侯思前想后忽然想起一人来,“秦候也为大王所杀?”
“不然呢?”楚夫人说着挽了挽自己耳边的碎发,楚侯的心中一凛,“如此说来,文朔前往郑国迎接大王大军,如今却是郑启之折返回来,文朔带领着一支朝中军队不知去向,可是前往我楚国边境上待命了?”
“若是想制住一人,自然要扼其要害之处,只待对方妄动之时,便痛下杀手!”楚夫人看着楚侯说道,“大王不乏的就是这个狠心!”
这话叫楚侯听来心中可不大舒服,但是细细思量,此事若出自姬宫湦之手倒也并不叫人觉得多么意外,自己所看的局势竟然还比不上后宫之中的一位女子,楚侯深感惭愧,立刻向楚夫人作揖拜谒了一番,“娘娘所言极是,熊某倒是有欠考虑了!所以此番,我等叫褒洪德前往晋北作战?”
“面子上是一定要这么做的!”楚夫人点了点头。
这话叫楚侯警觉的问道,“那么……底下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大王如何做,我们自然能够依法炮制,如今褒家位于秦楚之间,既然大王能派文朔抵在楚国边境之上,随时准备给哥哥致命一击,我们何尝不能如此,让褒洪德此番出征分心;再者,买通褒洪德身边的内侍臣,一样可以下毒害他!只要秦军一败,必定需要有人替代,届时就轮到哥哥出兵了。”
“只怕还轮不到,我们若是这么做,怕是给郑启之做了嫁衣。一旦秦军败,大王只怕会启用郑启之来抵抗北狄之师。”楚侯摇了摇头,只怕是此举不妥,“更何况,若是褒洪德无故身亡,只怕是娘娘必定不会善罢甘休,她若要彻查此事,万一查到了我楚国头上,大王一样会调转枪头对付我等!”
“只怕未必!”楚夫人笑了笑,“哥哥也说了,若是秦军战败,郑启之出征,那么收益的人便只有郑启之一人而已了,怎么怀疑也很怀疑不到哥哥头上啊!更何况,褒后想要追究,也得要有命追究才好啊!”
“什么意思?”楚侯不解的问道。
“如今晋北之地至少有三人觊觎,哥哥、郑启之与褒洪德,一旦确定了带兵出征者为褒洪德,哥哥只要要求褒洪德立下军令状以褒家的性命为保证,此战必赢!若是输了,输的就是整个褒家的身家性命,这个提议,郑启之必定也会应和哥哥!而晋伯关心自己领地的安危,这军令状就宛如是救命符,他虽不敢提,可是必定会附和,再加上朝中褒洪德得罪之人不少,秦军又不受待见,一旦有哥哥提议、郑启之附议、晋伯赞成,朝中的舆论则会呈现出一边倒的局面,立下了这个军令状,那褒洪德兵败,褒后也面临着一死,大王身居中央不能有所偏袒,只得将褒后处死,谁人还会惦记褒洪德的死因之谜呢?”楚夫人分析道,这叫楚侯频频点头,“妹妹说的有理,只是这叫郑启之白白捡这么一个便宜,我心里实在是不舒服!”
“哥哥真以为郑启之能捡到这个便宜?”楚夫人问道。
“妹妹是什么意思?”楚侯有些不解的问。
“哥哥以为齐姬是如何死的?”楚夫人问道。
“难道不是褒后所为?”楚侯问道。
“哥哥太小看褒后了,大王娶齐姬就是褒后一手促成的,为的就是借齐国大国之力,与我在后宫中权衡对抗。她既然能有如此魄力,便不会在这种时候将齐姬致死,万一被齐伯洞悉,只怕是后果不堪设想。此事思前想后,只怕是郑启之为嫁祸郑伯,使齐郑交恶才下此狠手的,郑启之的目的则是郑国的诸侯之位。”楚夫人说道。
“若是叫郑启之带兵前往晋北,他等于是夺了郑伯的军权,日后再凯旋便能进一步夺了郑伯友的政权,如此,他就将实权揽在手中了,又有大王在朝中的支持,只怕是……”楚侯说着叹了口气,憋在了嗓子眼的这口气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若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还暂且不说了,可这人是郑启之这个眼高于顶、傲慢无礼之人,他心中自然是忿忿不平的。
“哥哥想的未免不妥,”楚夫人说道。
“哪里不妥?”楚侯问道。
“大王若是想要叫郑启之夺政权,管郑国,那么何必废如此大的力气捧文朔,又褫夺郑启之的军权?”楚夫人问道,“大王担心郑启之野心不浅,不是一个区区郑国就能满足的,郑启之若是败了晋北之战,便不说了了,放眼天下也只有哥哥适合带兵出征了!可若是胜了,再夺了郑伯的诸侯之位,逼死郑伯,大王势必就会认为郑启之的野心是逐鹿天下,哥哥便可以以为郑伯报仇为由,将郑伯嫡子掘突扶上诸侯之位,出兵郑国,如此一来,郑国就已经等同于楚国的囊中之物了。”
楚侯仔细的揣摩了一番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很快的笑了出来,“楚夫人思虑缜密,在下自愧不如!”
“哥哥客气了!”楚夫人笑道,“只是哥哥此刻气急攻心了,才一时之间想不到这些,妹妹前来,正是为了提醒哥哥的,如今时间也不早了,妹妹还得早些回宫。”
“一旦褒后被除,这后宫正主之位便是楚夫人的囊中之物了!”楚侯说道。
“此事到也不急,还需慢慢商议!”楚夫人虽然话是这么说的,可是心中得意的情绪则已经喜形于色了,嘴角带着娇俏的笑意,迈步转身出了楚侯的府上,朝着宫里慢慢的走去。
……
一连七日大王的不上朝,叫朝中的文武百官慌了方寸,此事虽说也不是头一遭,可是日日都会从宫中传出大王接见了谁谁的消息,还传出了大王与某某人秘密商议某件事情……确切的内容,无人知晓,只是从那些碎嘴的悉人口中传出了一二,靠着人为的想象将此事的细节一一勾勒了出来,因而此刻人人惶恐,总觉得朝中是要大变了。
诸侯派的朝臣们纷纷朝着赵叔带的府上聚拢,请求赵叔带代百官前往宫中请求大王重开早朝。赵叔带请大家不要着急,此番从郑国回来,大王与褒后感情日笃,两人不忍分离在宫中百般厮守,赵叔带这话倒是实话,可是却无人肯信了,其中一位大臣说道,“赵上卿,此事你瞒着我等也没什么意义,大王如今在宫中私下接见褒洪德、齐伯等人,此次晋北一事只怕是牵扯甚广,大王可是要追究我等替楚侯说话的责任?”
赵叔带难得说句实话,居然无人相信,此事本就是姬宫湦一开始的目的,他越是强调大王尚未处理政务,大家就越是惶惶不安,最后赵叔带只得说道,“如此说来……我明日便长跪东宫门外,请大王上朝!”
“此事便劳烦赵上卿了!”众位异口同声的应道,惴惴不安的心总算是因为赵叔带的这番保证而感到了稍稍的心安。此刻不仅仅是这些朝臣们再着急,哪怕是和虢石父取得了一致意见的晋伯也是一样的惶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