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当我不听话的时候,我妈都会威胁我说,要把我送到婶娘家让她好好管教管教。http:///这句话的杀伤力和要把你扔到山上去喂狼是一样的。
这个威胁时至今日依然奏效。
我对他家的恐惧太深,因为我感觉他们家每个人都是阴森森的。
我记得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曾经在他家待过一个夏天,有过很多很惊悚的回忆。儿时阴影太深,以至于午夜梦回想起的时候还会惊出一身冷汗,连那个夏天,在我的记忆力还是阴森森的。印象最深的,就是古筝上的斑斑血迹。
那个时候的杜,不知道是六岁还是五岁或者更小的时候,被婶娘逼着学古筝,照着琴谱弹古曲,弹错一个音就要重来,弹错一个音就要重来,不然不许停,她就在院子里一遍一遍的弹啊,弹到十指流血,我看见她在哭,可是不敢停,琴弦上沾着血珠,看得我心里直发毛。我一直担心,她稚嫩的小指头再这样继续弹下去会烂掉,露出骨头,可是大夏天还穿着严严实实的旗袍梳着很紧的发髻的婶娘一直不为所动。
“你别弹了!”我看不下去了,上去推翻了她的琴,她却一把把我推倒在地,“不要你管!”
十指上的血沾染在我雪白的连衣裙上,后来,那条裙子一直都没洗干净。
住在她家的那段时间天天一大早就被拎起来和杜一起背诗经,杜总能倒背如流,而我能流利的背出头三句就已经很不错了。到了中午,则是和杜一起练书法,练不完三百字不能吃饭,常常一个下午就这样耗掉了,那时觉得好烦,那些字我连认都没认全还要让我练?于是有一天就偷懒了,练到一半偷偷跑到外面去找小朋友玩。我就不信我没练到三百字他们真的就不给我饭吃。
没想到晚饭前婶娘来检查,发现我没写完还就真的没给我饭吃,那天晚上,他们一家人都在饭桌上吃饭,而我趴在地上练字,餐桌那边飘来我喜欢吃的红烧肉的香气,和餐具碰撞的声音,我练着练着,眼泪就“啪啪”的往下掉,后来,我就跑回家去了。
他们没意识到我出去是回家了,因为我家和她家相隔十几公里,我依稀知道回家的路线,就顺着那条马路一直走着。我还记得那天晚上,满天都是星星,小小的我在马路上不知道走了多久,又累又饿,走到自己觉得很困了的时候,迎面遇见了打着手电焦急的出来找我的妈妈,我“哇”得一声就哭了,我妈一把把我抱起来,把我带回了家。
从此之后,我甚少去他们家,杜倒是常常过来,一来就到处翻我的零食吃,吃不完就带走,扬言我在她家白吃白喝一个多月,她一定要来我家吃回来。
哦,忘记介绍杜了,她是比我小一岁半的堂妹。和我一样轮到这一辈名字里要有草头,她家人为了显示他家有文化,选了草头里最复杂的一个字:。
我一直以为这个字到底有多高大上,后来一查才发现意思原来也是一种中草药,和我的名字一样苦逼。
杜遗传了她妈的美貌,这也是她从小到大在我面前炫耀的资本,今年高三,即将面临人生第二次高考,她准备报考北影,去年她就已经通过了北影的考核,所以觉得今年对她来说更是小case,高考文化分只要超过400分就能去北影报道,而这个分数她闭着眼睛都可以考出来,所以,她俨然已经把自己当成明日之星,连艺名都想好了,叫什么爱新觉罗……
她爹一心想把她送到北大,而她一门心思想钻北影,去年她考得跟屎一样,但有一个古筝的特长可以以特长生入学,她爹关系都给她通好了,北大录取通知书到手后,入学的时候死活不去,买了瓶安眠药以死相逼,把她妈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她爹拗不过,成全了她。
杜家教严苛,从小熟背四书五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向来是我妈眼中的“中国好女儿”的楷模,她以前人在国外还经常跟我说,你看人家杜怎么怎么样,怎么怎么样。好,出了这个事情以后终于可以闭口了。
打开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她,踩着小高跟,穿着短裙,一头及腰波浪卷发,雪白雪白的瓜子脸,就像个洋娃娃。
他们一家人来了,还牵来了那只看起来很淑女的母狗。说是过年了把它一个人留在家里它会生气,那只雪白的美系萨摩耶就牵在杜的手里……
系着围裙的六万块站在厨房门口朝门那边看,杜牵着狗进来以后一抬头,一双眼直勾勾的望着他,问:“你是谁?”
我说:“这是我的男朋友。”
杜的眉毛立刻就蹙起来了,嘟喃道:“才多大就处男朋友,还带到家里来……”
我忍不住呵呵,我就不相信她现在还没有交过男朋友。心里邪恶的想说不定连胎都打过了。
我冲着跟在她后面进来的两个表情跟棺材板一样的人喊道:“叔叔好,婶婶好。”
六万块随我喊了一声,那两人闻声一惊,一双眼睛立刻睁大了朝着六万块那里打量。
盯了许久,高贵的皇室遗胄轻轻一点头,我叔对他认真的说:“嗯,你也好。”说完,我就推着六万块走进了厨房。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晚上要来的大人物?”六万块好奇问道。
我点了点头。问:“你还有几个菜?”
他说:“就一个了。”
我走出厨房,我叔和我婶去了家里专门的会客室,杜则去了客厅,站有站相,坐有坐相的狗端端正正的蹲坐在了客厅的沙发边,杜打开电视,却坐在沙发上玩起了手机。
我见她不看,便坐下拿着遥控器换了起来,她却说:“你别换台。”
我说:“你不是不看么,再说这是购物频道有什么好看的?”
她说:“谁说是我要看的,我们家lisa要看的,她最喜欢看的就是这个频道了。”
我这才注意到了她脚边的那只狗盯着电视机,目光炯炯有神,正兴奋的咧着嘴。
“它叫lisa?”我指着它说,“我怎么记得上次来你家的时候,她叫joy呢?”
杜淡淡道:“没错,它那个时候是叫joy,但我嫌土就给它改了,这个月她叫lisa,下个月……嗯,下个月我准备叫她yoyo。”
我:……
“那你给她换那么多名字她记得住么?”
她说:“怎么记不住?”说完,它就对狗说,“lisa,来。”那只狗立刻就站了起来,走到她跟前,摇了摇尾巴。
我也是醉了……
六万块炒完菜解下围裙走过来,坐在我边上,我指着lisa对他说,“呐,这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那只狗。”
六万块一眼看破,“纯种的美系萨摩耶?”
杜的眼睛立马一亮,“哟,厉害喔。”边抚着lisa头上的毛悠悠的说,“像国内的萨摩耶都是杂交的,一般人连英系和美系都很难看出,你居然还看得出杂种,纯种……这只狗可是从美洲空运来的。”
六万块淡淡道,“没什么,见多了就知道了。”
杜说:“这么说,你也养狗,你养的什么啊?”
我替六万块说:“藏獒。”
杜看六万块的眼神立马就又不一样了,“藏獒?”
“但是藏獒都长很丑的,而且很凶,不然我也准备养。”杜说。
我说:“哪里,他家的藏獒很漂亮,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长的比较大的松狮,而且乖得不得了,还会发嗲的。”
“会发嗲,那还是藏獒么!”杜一脸惊奇,问,“有照片么?!”
六万块说:“有。”掏出手机递给她看,“呐。”
杜瞪大了眼睛盯着屏幕上正在傻笑的妞妞,说:“这是藏獒没错,可是为什么是一副这样的表情?是不是出生的时候脑袋被夹坏了?”
六万块一脸黑线,又翻了张妞妞发飙时的照片给她看,杜眼睛一亮,“的确是一只很漂亮的藏獒啊,太神奇了,这只狗很贵吧!”
六万块说:“你姐姐上次卖过一次,你猜她卖了多少钱?”
“我去……”我说,“可以不要讨论这件事好么,stop!”
我挡在二人中间,杜却是来了兴趣,往后一仰看着六万块说:“100万?”
六万块说:“低一点,低一点。”
杜:“80万?”
我再次挡在二人中间,六万块说:“你可以发挥你的想象力,再低一点。”
杜:“50?”
六万块说:“再低一点。”
杜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了,说:“10……10万?”
六万块说:“再低。”
杜说:“不能再低了,再低那跟卖猪肉有什么区别了?!”
六万块说:“没错,你姐姐就是以五花肉的价格把我的狗牵去过称,卖给人家的。卖了一千,一千六百多吧……”
“我去!”杜激动道,淑女的样子一时全无,“你在逗我呢!”
我扭过去,狠狠瞪了一眼六万块,冷冷道:“桑子陌……”
这时,忽然听见杜的手机响了起来,六万块的手机还握在她手里,杜飞快的摁着手机说:“你叫桑子陌?那我以后可以叫你子陌么?”
我一惊,扭头一看,她抬起头微笑着看他,须臾,六万块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把他的手机递还他说:“子陌,这是我的号码。”
我目瞪口呆的盯着她递过来的手机,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已经备注了她的名字,就只有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