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医院收治了一名奇怪的病人。他的脖子上有很深的一道勒痕。人曾经是死了,不知靠的什么力量,他竟又活了过来。但是,也仅仅是剩下最后一口气儿。
小六子没有受伤。出事的时候,他就站在土匪的眼前,土匪用身子护住了他。
撤走的时候,土匪大声对他说:“六子,以后别再登车出货了。好好上学,钱不够花,来找我。”
安顿好受伤的哥们儿以后,六子到备用的匿居点去找白脸。
白脸不在,不,他曾经来过,存在这里的几百元钱已经被取走了。
病人一直昏迷不醒。
医生在抢救时,被他那遍布全身的新伤旧创惊呆了。在他的身上,竟找不到巴掌大的一块平整的地方。
这是一个苦难的生命,他顽强地活过来,图的是什么呢?
可是,到底是谁,又为了什么一定要杀死他呢?
傍晚的时候,六子到手了当天的第一份货——六元钱,吃了当天的第一顿饭。
他无处可去,无事可做,闲逛到晚上十点钟时,在前门箭楼子底下碰上了大疤瘌。他的头上缠着绷带,似乎还很神气。
“我正找你呢!走,白脸让我带你去找他。”大疤瘌亲热地搂着六子的肩膀,顺便搜索了他的全部口袋,把吃饭剩下的钱都抄走了。连两分钱的钢销都没有给留下。
明天再去出货,连卦都占不成了。六子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走进一条又黑又窄的胡同,大疤瘌指着一个黑乎乎的门洞说:“你就在这儿等着,待会儿有人来接你。”说完,他吹着口哨走了。大疤瘌真行,嘴歪成那样了,口哨还吹得挺捧,六子想。
他抬头看了看门洞里边的门牌号码,十三号,不吉利。他连着吐了几口唾沫,驱邪。然后叹了日气,在台阶上坐下了。
接他的人来的时候,他睡着了。
病人醒过来了。
他先是惊恐地看看周围,当他明白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以后,他哭了。哭得很惨,一直哭到又昏了过去。
睡着了,六子做了一个梦。白脸带着他和钱惠到了一个地方,好像是大森林深处的一个什么地方。那里有宽敞明亮的房子,有吃不完的鸡鸭鱼肉。而且,在那里不用于活,没有人打扰,只有他们三个人……
有人拍他的肩膀,他醒了。这个人从没有见过面,中等偏上的个头,强悍、精壮。六子觉得这个人特别像白脸,不仅仅是长相和身材,主要是眉宇问的那股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白脸曾极秘密地告诉过小六子,自己万一出了事,会有人接着把事情办完。这个人特别能干,不到关键时刻绝不能动用他。人家在学校还是个团员呢!
这个人就是他吗?
六子还没有从台阶上站越身米,一条绳系已经麻利的索在了他的脖子上。那个人的两只手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坚决地抽紧了绳扣。
六子眼前一黑,神智飞快地逃离了这具受尽了苦难的躯壳。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那人的眼睛,就像一潭泉水,清澈、平静,没有一丝涟漪。
病人又醒过来了。他不要医生,要警察。在病房外守候了几天几夜的张科长快步走了进来。
我有一个条件,你们要是不答应,我就什么也不告诉你们。我就去死。
什么条件?
把我抓起来,判刑,关到远远的地方去,永远也别放我出来!我永远也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