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着莫寻的人,一茬又一茬,连着找了两日两夜,只恨不曾将江南大大小小的秦楼楚馆给翻了个底朝天,却是始终未得见莫寻踪迹。莫寻整个人,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殷姨见我为了莫寻之事,眉心微蹙,这一日,陪我在院中散步,问我道:“小主子,还记得千年寒冰潭么?”
我愣了愣,只听殷姨说道:“要不,我亲自去千年寒冰潭探探,兴许,他会在那里抵抗体内药效。”
我直觉摇头,叹笑一声道:“莫寻非我夜氏族人,如何知晓,这在温暖如春的江南之地,还有着一汪深千丈的至寒之冰的千年寒冰潭?”
殷姨想了想,亦道:“确然如此。”
“殷姨,让派出去寻他的人,都回来吧。”
殷姨诧异问我道:“那……不再寻他了?”
我摇头,轻笑道:“他这是有意躲我,自然是不会让我寻到的。”
殷姨疑惑道:“那小主子你……”
我侧眸一笑,接口道:“既然心知寻他不得,还如斯大费周章的寻他?”
殷姨默然点头。
我拾级而上,道:“我只是想确定一点,他是否在秦楼楚馆,仅此而已。”
“小主子,你爱他。”殷姨因大火烧伤的沙哑嗓音在我身后响起,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抬眼望向朱红廊檐,摇头轻笑,不置可否。许久,淡声道:“我曾给过他选择的机会,是留下还是离开,若离开,我不会强留,亦会为他安排锦绣前程。若留下,他终此一生,他的人,他的心,他的命,只能属于我,属于我的东西,我向来不喜与他人共享,要得,便是得全部,否则,宁可毁掉。”
“而他,选择了留下。”
殷姨便是不再言语,待得入了大厅,暗中注意慕容凝一举一动的白钦派人传来消息,青龙寨龙五爷五十大寿,自晌午时分陆续有江湖中人手捧贺礼入寨。
我问来人道:“慕容凝可是按兵不动,安静疗养,无甚异常?”
“正是。”
我笑,回头道:“殷姨,去多备两份贺礼,待得沈老爷子回来,咱们一起去青龙镇给龙五爷拜寿。”
不多时,沈老爷子回来了,人还不曾走入大厅,笑声先自传来,殷姨笑着对我说道:“瞧吧沈老爷子开心的,看来事情顺利得紧。”
“快哉快哉……”沈老爷子大步入内,对我笑道:“果真如小主子所料,岳向周这老贼发现自家儿子携带了他造反的证据不知所踪,一时乱了阵脚,看,这是密函拓印件,一封给了上官府,一封给了凤钺皇帝。”
我接过密函粗略一看,两封密函均是商讨将原计划的叛乱时间提前,岳向周在信中说,他于江南佣兵四万,可将江南之地牢牢掌控于鼓掌之间,意图与凤钺联手夹击南疆守兵,形成里外合围之势,江南之地尽归凤钺囊中,到时候上官老将军与贤妃策划宫变,打乾昭小皇帝一个内忧外患、措手不及,时间定于八月十五,月圆之夜。
岳向周在给上官老将军的密信中,还特意提及慕容凝之事,信中道:慕容凝敌我难辨,为防万一,留之不得,请以大局为重,弃卒保车。
殷姨道:“如此紧要密函,岳向周那老狐狸何等狡猾,按理说定是派心腹之人传送才是,沈老爷子你连这密函都能拦截到,当真是佩服。”
沈老爷子哈哈大笑,道:“ 不是老夫厉害,是小主子早有谋划。”
殷姨问道:“此话怎讲?”
沈老爷子道:“那送密函之人,正是我青龙寨左右护法。”
殷姨大惊道:“是你的人?怎会……”
沈老爷子捋须长笑道:“岳向周确实是派了心腹传送密函,只可惜,那老贼千算万算也算不到,他那两个心腹,早在小主子以江南第一名妓莫婉儿的身份出现时,便是被灭了口,现如今站在他身边的心腹,实则是我青龙寨左右护法易容乔装的。”
“我青龙寨这些年来,与岳向周那老贼斗智斗勇,死在岳向周那老贼手里的弟兄前前后后有数百人,那岳向周两大心腹的武功套路、行为习惯,我青龙寨左右护法再熟悉不过了。再有小主子真假难辨的易容术,混过岳向周的眼睛并不难。”
殷姨问道:“既有密函在手,不更是铁证如山?如此,扳倒岳向周并不难,何不干脆让左右护法将密函送往京城帝王的手里?”
沈老爷子得意道:“这就是所谓的放长线钓大鱼。”
殷姨恍然大悟,旋即问道:“如此一来,召集十庄百寨千堂余部须得提前。”
我点头,道:“命人重发信号,各余部务必于八月十三齐聚青山之巅,只除了阎寒那边,不必提前。”
殷姨起身,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我又看了眼那封写给上官府的密函,对沈老爷子说道:“岳向周那边切不可打草惊蛇,今晚,我们三人暂且乔装一番去青龙寨,见机行事。”
沈老爷子点头,沉思片刻道:“岳向周心思歹毒,对慕容凝依然存有灭口之心,今晚正是最好时机……到时候,我们是助慕容凝一臂之力,还是袖手旁观?”
我笑道:“什么都不做,隔岸观火。”岳向周不是省油的灯,慕容凝又何尝不是?只怕是,岳向周道高一丈,慕容凝魔高一尺。我想要弄明白的只有一点,那就是,慕容凝葫芦里究竟卖的是哪一种药?次药,是要保乾昭朝千古帝王基业的良药,还是保他娘子娘家人安稳的保命药?若是后者,这无疑是烨儿千古帝王业的毒药。
只希望,慕容凝葫芦里的药,是烨儿的良药,如此,保全他慕容府几代忠义名节,亦是保全他的命。
我将密函还给沈老爷子,交代道:“此密函再拓印一份,派人快马加鞭送给龙儿,让龙儿务必亲自呈给皇帝。”
沈老爷子点头,忽然一拍后脑道:“瞧我这急性,险些忘记一件事。”
“何事?”
“寨中来报,那日随伺小主子身边的人,徘徊寨外不肯离开,口口声声要见小主子你。”沈老爷子问我,“小主子,要不要见他?”
我摇头道:“不可。”暗风比不得莫寻,说一千道一万终究是我那皇帝侄儿身边的人,我相信暗风的为人,但是更相信暗风对我那皇帝侄儿的忠诚。事关我夜氏族人的安危,我不能冒这个险、想了想,我问沈老爷子道:“让暗风去南疆,如何?暗风统领三万宫中暗卫,惯于神出鬼没,南疆之地明有明鸾所率守兵驻守,暗有暗风警惕戒备,如此,我倒要看看,岳向周内外夹击,划江而治的美妙设想,如何实现。”
沈老爷子愣了愣,问我道:“小主子是想反其记而用之,来个瓮中捉鳖?”
我笑道:“那是我那皇帝侄儿的事情。”我所做的,只是推波助澜适时的帮他铺平挥戈南下的道路罢了。旋即对沈老爷子说道:“你稍等我片刻。”
未几,将一份信笺递给沈老爷子道:“明早,你亲自去见暗风,什么都不必说,只需将这封信笺交给他,他自会一路南下,去往燕山。”
沈老爷子将信笺收好,我探头看了看天色,抿唇一笑道:“缁门也该拾掇拾掇一番,启程去青龙镇凑热闹了。”
给沈老爷子易容时,他问我道:“今日是八月初一,离中秋尚有十五日,这段日子小主子可是一直要住在此处?”
我摇头轻笑道:“总得回宫一趟,将龙儿的前程安排一番。”何况,今年正是第二个第四年,八月初八,月上中天时分,我必须守在我那皇帝侄儿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