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王逸飞看着父亲的脸色,不由难过地低下了头,因为他知道,自己考上公务员是父亲一生最得意的一件事,他前段时间没少在别人面前吹嘘,可是现在事情变成这样,这个打击对他是非常大的。
王化忠没有说话,只是失魂落魄地往回走,就连身后的老黄牛都忘了牵,王逸飞愣了一下,忙拉上老黄牛默默地跟在身后,在这一刻,他现父亲的背似乎一下子佝偻了很多。
“大哥,你回来了?”王逸飞刚刚把老黄牛赶进栏圈,就看见一个留着小平头的年轻小伙子跑过来,望着他满脸惊喜地喊道。
这是他的弟弟王成才,比他小三岁,在市里的电脑专修大学念书,明年毕业。
这几年电脑的应用渐渐普及起来,有不少地方都办起了的电脑学校,吸收那些考学成绩不理想,却又想靠书谋一条生路的中下游生源。
王成才书的成绩一般,初中毕业后没有考上重点高中,也没有考上正规中专学校,所以就上了电脑学校,这样毕业以后至少能找个工作来养活自己。
“成才,放假了?在家里做什么呢?”王逸飞拍了拍他的肩,眼里流露出一股难以掩饰的温情,对这个自小就很听话的弟弟,他是打心眼儿里喜欢。
“刚才帮妈挑水灌菜园呢,”王成才有些腼腆地搓了搓手,“妈说这几天的天气太热了,种下去的菜籽如果不浇水,怕来。”
对于这个大哥,他是在亲热中又夹着些敬畏,因为在他们三兄弟当中,这个大哥一直是被光环罩着的,他记得很清楚,从小学到高中,大哥的成绩在班上一直都是独占鳌头,上大学后,他是系里的学生会主席,还入了党,现在又考上了公务员。
这份殊荣,对于世世代代靠挖土坷垃为生的王家人来说,其意义几乎不亚于古时候家里有人中了状元,点了翰林。
相较之下,他和二哥王成义就不够看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大哥王逸飞在学校里混得风生水起,而他和王成义则成绩平平,从念幼儿班开始,几乎连一张奖状都没拿过,所以王成义前年高中毕业以后就没有再书了。
“嗯,不错,回家了就是要多帮着做点事。”王逸飞点头称赞道。
“嗯,我知道了,”王成才见自己得到了表扬,脸上显得颇为兴奋,“大哥,你的工作安排好了吧?”
又是这个问题!王逸飞顿时觉得一阵力,他再一次意识到,这个工作问题已经不仅仅关系到个人的前途,更重要的是它代表着全家人的脸面,甚至是碧岩村所有王姓人的脸面!
早知道是这样,我去考这个公务员干毛啊,搞得自己进退两难,王逸飞暗暗叹了口气,然后拍着王成才的肩膀道:“这件事情比较复杂,我们进屋再说,成义呢?”
“二哥他……他上街了。”王成才吞吞吐吐地说道。
“上街?”王逸飞愣了一下道,“我在街上怎么没有碰见他?”
“这个……他可能在哪个店里吧。”王成才低着头模棱两可地说道。
“噢。”王逸飞没有注意到弟弟脸上的表情,所以也没往心里去,王成才见他没有追问,却是大大地松了口气。
两人进屋之后,只见父亲坐在风扇背后埋着头抽烟,而母亲柳玉香则坐在堂屋门槛上呆,王成才觉得屋内的气氛有些不正常,似乎是爸爸妈妈刚刚斗过嘴的样子,所以他忍不住转头向王逸飞望了一眼。
这是他的习惯,因为以往的时候,不管家里生什么事,只要大哥回来了,一般都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吹散满天乌云,所以久而久之,他已经对王逸飞形成一种精神上的依赖。
王逸飞当然知道问题的症结在哪里——这必然是爸爸已经将自己的事情说给妈妈听了,所以家里才会产生这种沉郁的气氛,他心里也觉得有些难受,可是他却法改变这种局面!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对柳玉香喊道:“妈……”
“啊?”柳玉香听到这一声喊,似乎吓了一跳,马上从门槛上站起来,转头望着他笑道,“飞儿回来了?你吃了中饭没?我去给你热饭吧。”
王逸飞不由心中一酸,看来这件事对妈妈的打击也是挺大的,所以就连自己和弟弟进屋,她都没有觉。
不过母爱永远都是充满包容的,所以她看见自己之后,想到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根究自己工作分配的情况,而是怕自己饿着,难怪人们常说,母爱如水,因为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细腻。
“妈,你坐着歇歇吧,”王逸飞忙摇头道,“我在磐山车站吃过饭了,现在还不饿。”
磐山车站是长峰县通往西北各乡的一个中途站,只要路程比较远的客班,中午都会在这里打个尖,所以王逸飞才这样说。
“那我也得准备晚饭了,”柳玉香瞟了王化忠一眼道,“你今天回来了,我把仓里的腊猪蹄烧了炖上,晚上你陪你爸喝两口。”
王逸飞默然。
他知道,父亲今天可能又要大醉一场了,因为父亲虽然能喝酒,却并不嗜酒,所以他平时很少喝酒,但是他一旦喝酒,多半就会喝醉,因为他想喝酒的时候,都是他心里特别高兴,或者特别难过的时候。
而今天显然没有什么事值得他高兴。
“这件事已经定了?”王化忠默默地抽了一阵烟,忽然抬头望着王逸飞问道。
“根据人事部门的说法,是已经定了。”王逸飞低声说道。
“大哥,你和爸说的什么啊?”王成才这时已经品出了一点味道,于是他有些紧张问道。
“我要回碧岩村挂职,当村主任助理。”王逸飞迟疑了片刻,还是把这个结果说出来了。
“啊?”王成才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你跳什么?”王逸飞蹙着眉头瞪了他一眼,“一点规矩都没有。”
王成才吓了一跳,于是他赶紧讪讪地坐下,在某些时候,他对这个大哥的畏惧,比对他父亲还要厉害,连他自己兜不清是什么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