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学,刘莎莎将祈冰和志军堵在学校门口,责备地说道:“你们昨天干嘛跑那么快啊,害我追了半天都没追上。我跟我妈吵,你们跑什么呀,真是的。”
祈冰看了一下刘莎莎,反问道:“你妈说的话我们听得真真切切的,还敢在那里坐啊,我们这些铁路外的地痞流氓还能呆在你家吗?”
志军也跟着说道:“昨天你们吵得那么凶,我们走晚了,恐怕你们。。。。。。”
“什么呀,真是的。你们没见过人跟人吵架啊,就这么小的胆啊。我妈又没当面说你们,你们只是捡了个耳朵而已。我昨天好好说了我妈一通,她那样说你们是不对。你们知道吗?我妈很早就守寡,含辛茹苦把我们姐妹俩拉扯大。我妈以前家里条件是蛮好的,属于那种小姐型的人物,解放以后,这样的家庭成分是不好的。我妈爱打扮,有些洁癖,怪话牢骚话一大堆,在银行上班也是天天跟顾客吵,要不就是跟同事吵。我们都烦死了,恨不得离家出走就好呢。”刘莎莎一通数落,一阵表白,让祈冰和志军一时接不上话来。
从刘莎莎的言语里,祈冰似乎觉察出一丝端倪。
眼看要快到教室了,祈冰觉得不好再对刘莎莎说什么,只是说了一句:“等会我们再跟你解释吧,快上课了。”
刘莎莎也不吱声,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瞪了祈冰一眼,祈冰看了看,便顾自往教室走去,这一瞪眼的含义祈冰是能够领悟的。
上课许久,祈冰的心情仍未平复下来。虽然刘莎莎说了很多,但始终不能让祈冰释怀。想到昨天的情景,祈冰觉得如在眼前一样,那些侮人、伤人的话语,如同钢镚掉在铁盆里,铮铮作响,令人记忆深刻。
自从回到父母身边,及至上学读书,他就深深感受到铁路两边人的排斥和冷漠,以及相互敌视的态度。他也时常在思索,是何原因造成这样的状况呢?也许是情感和阅历过于肤浅的缘故,祈冰终究难得答案。
有些存在的现实和现象,给了祈冰很多想象的空间和猜测的依据。
以前祈冰志军他们常到溜子家玩耍。铁路外一字摆开的棚户区是那样庞杂和无序。祈冰志军他们有时跟着溜子一群伙伴前往棚户区一带闲逛,棚户区里也有溜子的玩伴。
这里的棚屋大都是几片石棉瓦和几根柱子和砖石搭成的简易房屋,雨天漏雨,晴天灌风,尽管如此,这里却是他们的家。这些棚屋也有新旧之分,旧的是解放前逃难的难民和解放后周边农村进城的农民搭建的;新的则是最近几年返城的且没有城市户口的城里人建起的。
这里的环境和祈冰原先住过的渣家甸以及溜子所住的地方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有的地方建起了砖木结构的房屋,像渣家甸和溜子那片地方,条件似乎要好上一些,总的来说,这些棚户存在的时间和历史几乎是差不多的。
在这些棚户区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无不掺杂其间。上班打工之人,引车卖浆之徒,狗窃鼠偷之辈,东游西逛之流。。。。。。掩于期间,出于其间。这样一些人虽来自东南西北,五湖四海,尽管大多数人文化知识缺乏,素质教养低下,但不失为人的尊严,基本的道德标准和公序良俗还是存在于每个人心间的。那些欺行霸市、欺男霸女、偷鸡摸狗等有违公德之事,依旧受到大多数人的抨击和斥责。
在棚户区里玩耍,见到的是贫穷,但更多的是快乐。时常见到妇女们在太阳底下一边打毛衣一边轻松地聊天,时常见到三五老者恬静地围在一起观棋下棋,时常见到几个小姑娘开心地玩着“跳房子”的游戏,也时常见到一群顽童互相攻捍快乐地玩着“斗鸡”的情形。。。。。。
这里尽管没有像样的街道和房屋,但却是滨江市实际存在的辖区。鉴于历史的原因和岁月的积淀,滨江市把这里纳入了管理的范围,这里渐渐有了门牌号码,人们渐渐也有了城区户口。
即使如此,这里的人们依旧是乡里人的“代称”,尤其为那边老城区所谓铁路里的人所歧视和排斥。
其实祈冰心里并不怨刘莎莎的妈妈,说是乡里人也无所谓,关键是那种歧视性的语言,侮辱人的说法,倒是让祈冰觉得愤慨。
祈冰也曾经问过爸爸,铁路里的房子为何那么漂亮,那里的人们真的比铁路外的人高上一等吗?
听见祈冰这样问话,爸爸笑了:“没有的事,房子是历史形成的,这是新社会,人是不会高人一等的。这些房子都是以前外国人在江边一带强占租界时建起来的。在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初,当时一些房屋开发商和一些投资人结合起来,围着那些租界旁边建起了联排的低层西式房屋,其中也融入了中国传统建筑的成分,像天井啊,院子啊等等。这些联排房屋,当时最高只有两层,样式简单,功能不多,后来发展到三层,结构也复杂起来,功能也多了起来,比如有了厨房啊,厕所啊之类的,并形成独具特色的里弄式样。据说啊,这种里弄有200多条呢,房屋近200栋。房屋建起来后,大多被军阀官僚、银行买办和资本家所有了。现在有名的就有江汉村、上海村、吉庆里、联保里,还有什么生成南里、智民里、大陆里等等多了去啊。这些房屋也有七八十年的历史了。解放以后,那些官僚资本家都被打跑了,这些房子被收归国有,房子就租给本市的高级经理、职员和市民居住了。”
想到这里,祈冰若有所悟,是不是因为刘莎莎妈妈这类居住在里弄房的人,觉得自己受到教育不同,家庭背景不同,以及久居具有一定文化积淀的里弄房子,自觉高人一等,自然生发出一种所谓的优越感呢?祈冰结合自己初次踏上迎江路和中山大道时的震撼,觉得自己的推测有点道理。
铁路外的人觉得铁路里的人有种俯视的感觉,而铁路外的人对于这种有辱自尊的俯视行为感到不悦和不甘。两边的矛盾、冷漠、歧视和敌视似乎由此而起。
似乎找到了原因。祈冰忘了正在上课,一阵兴奋,不由自主将手往桌上一拍,只听“啪”的一声,惊得老师和同学都往他这里看。
上课的物理老师大怒:“你不想上课就请出去,不要搞的这么一惊一乍的。”
祈冰闻言懒得解释也无法解释,顾自用手蒙住脸想着自己的推测。
刘莎莎这时也回过头来,用眼睛瞪他,警告他。祈冰通过指缝看见已变形的刘莎莎瞪眼的样子,觉得甚是好笑,差点笑出声来。
下课后,刘莎莎急忙问他什么回事,搞这么大声,对老师有意见,还是自己发神经。
祈冰小声跟刘莎莎说道:“这个响声还跟你妈有联系呢。”说完,用手蒙着嘴乐。
“什么呀?跟我。。。。。。”刘莎莎发觉不对,即刻停住了后面的话语。“等会,你跟我说清楚,要不——”刘莎莎做了一个掐的手势。
放学的路上,刘莎莎追着祈冰要他说清楚刚才那番话的意思。志军也觉得蹊跷,这两个人什么回事呢?上学还好好的,现在倒是闹腾起来了。于是便问道:“你们有什么猫腻啊,藏着不说啊。”
刘莎莎气恼地说:“就是他坏,刚才那声响,你没听见啊?”
志军回答说:“我听见了啊,他发梦魇吧,哈哈。”
刘莎莎接着调侃道:“哪里啊,是发神经呢。嘻嘻。”
祈冰不温不恼地说:“还有什么好听的,尽管说来,我祈大侠接招就是,呵呵。”
刘莎莎柔柔地瞥了祈冰一眼,说道:“就你脸皮厚呢,还嫌不够啊。快说,从实招来,要不,我就掐你。”说完,刘莎莎一只玉手冲着祈冰的胳膊而来。
祈冰并不躲闪,反而伸出胳膊:“你往这里掐,使劲掐啊。”
“你怕我不敢啊,我就使劲掐。”刘莎莎用那只玉手使劲掐了祈冰胳膊一下。
祈冰不动声色:“不疼啊,你用劲啊。”
刘莎莎笑了:“你一身厚皮,掐了也白掐,反而浪费我的力气。不掐了。”
刘莎莎那一掐,还是有点疼的,只是祈冰忍住了而已。祈冰觉得刘莎莎的手特别柔软和温暖,即使是掐他,他也觉得很惬意和自悦。虽然他们时常在一起上课,或是玩耍,除了上次去东湖,他们曾经手拉过手,再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有身体上的触碰。
刘莎莎觉得祈冰的眼神有点异样,像是有团火在燃烧,心里不免有种被撩拨的感觉。凭着少女的直感,刘莎莎查觉到祈冰内心的喜悦。为了让祈冰说出那番话的缘由,刘莎莎假装不在意,要祈冰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