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庆泽公主,求你救救王爷!”
我实没有想到,东宫刺客会是□□。
西厥斐早在西厥臼罗死之前, 就因为刑思思的挑拨被西厥王关押, 后来受尽刑思思折磨。西厥臼罗死了, 刑思思逃匿, 却还是将西厥斐带走了。□□为救西厥斐, 无法可想,只好跑到东宇来找我。打听到我如今照护太子,所以他潜入皇宫闯入东宫, 为的就是见到我。
“红云,你替我收拾行礼, 简便就好。”
“公主, 你真要去就西厥六王?”
我点点头, “六王与我关系非同一般。”
“可是皇上留您在宫中,除了照护太子外, ”红云放低声音,“还是想留住您,以便掌控将军。您若要走,只怕皇上——”
“我会同皇帝哥哥讲,你先收拾行礼吧。”说着, 我又对冬儿道, “冬儿, 你去天牢, 传我旨意, 切莫让他们对□□行刑。我会求皇帝哥哥放了他。”
东宇大胜,荆州接管新城池的官员也已上路, 萧天轩暂时不用顾及九哥。反倒如果限制我太狠,伤了感情,对他全无半点好处,所以我态度坚硬,他也就勉强答应了。
往西厥的官道上,我坐在马车里,向车外的□□问话。
“到荆州前,你找过九方将军吗?”
“公主,大汗听信刑妖女谗言,欲称霸天下攻打东宇与南羑。王爷反对,大汗又将王爷和七公主□□。我初时想救出王爷,却都不得成功。后来发现那妖女常常私下对王爷用刑,我不得已就去找了九方将军。九方将军也答应帮我救出王爷。后来,九方将军大败大汗,他也依言去救王爷。但是没想那妖女太过恶毒,竟骗得三王爷和她一起掳了我家王爷逃掉了。九方将军救下七公主,不知为何,任我再三恳求,他总不肯再出手。无奈之下,我只有来求公主。请公主看在我家王爷昔日情义的份上,出手相救!”
我边听边点头,心底疑惑,九哥对斐斐甚是尊重,怎么会救过一次后再不出手?
心里有此一问,却不好向□□透露,我只好安抚道,“我知道你担心你家王爷,只是如今我们不知那刑思思去向,现今还是先去卧龙关。你放心,我定会让九哥相救到底。”
“公主大义!如今我西厥已是国破民乱,大汗战死,大王爷为了刑妖女早被大汗赐死,二王爷和四王爷战死,五王爷早夭,只有救出六王,西厥才有复国那日!”
国破家安在,我很是理解□□的心情,但是我的立场却不允许我太过纠结于此,“□□,这次九方将军战胜西厥,是他的使命所驱,六王与我及九方将军私下永远是朋友!”
“公主不必介怀。我西厥有此一劫,全拜那刑妖女所赐,亦是我大汗好色喜战所致,怨不得他人。在战场上,我虽会向九方将军举刀,但□□亦深敬将军本领及为人!”
直接赶到卧龙关外的军营,却未见到九哥与熊大将军。幸好有一个副将我在将军府上见过,这才进得军营打听到消息。
原来,南羑皇帝叶衢和教主羑不回也在边关,如今西厥大败,南羑自然忙着接收西厥失地。东宇接管领地官员一到,九哥亦按圣旨带他们收领领地去了。
我与□□急得不行,因为在来的路上已听说刑思思与西厥三王爷逃到北边,向北齐称臣且请求北齐支援,如今北齐长生驸马已打着庇护北齐属国之名来到西境。
西厥斐在刑思思他们手上,如今刑思思投向北齐,若不及时救出他,只怕夜长梦多。我决定马上去找九哥,却在出营时看到西厥七公主尔雅。
“参见七公主!”
□□向七公主行礼,但是七公主只摆了摆手,而后看向我,微微吃惊。
“七公主,庆泽公主是来救我们王爷的!”
七公主又是一愣,突然开口道,“我与九方将军正在谋划此事,你们不要插手,不然打草惊蛇!”
我皱眉,向七公主深看了一眼,只觉她紫色的胡裙在风中傲慢地摇摆,褐色的眸子闪亮而凌厉。
“七公主——”
“你先退下!”七公主打断□□,“本公主有话跟庆泽公主讲!”
□□愣了愣,随后黑着脸走开了。看着□□退到一边,七公主却仍不说话,而是朝冬儿望去。可是冬儿一动不冬站在我身边,完全无视七公主。
最后还是七公主败下阵来,她轻嗤了一声,看向我,“你的脸怎么弄的?”
我气闷,虽知道她问的是我脸上的伤疤,却不想回答她,只反问,“七公主有何事?”
见我不答反问,七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气恼,片刻后恢复过来,却又换上一种炫耀的语气,“此次西厥失事,本宫幸得九方将军搭救。”
我不语,那又怎样,你还想以身相许以此赖着九哥不成?
“大约两年前,”似也不用我的回应,七公主仍旧自说自的,“也就是九方将军带你来西厥被我碰到那次,后来,西厥南边沙尘暴,本宫的人出去巡查,看到刑思思的人运回一个重伤之人。本宫暗中调查,得知那重伤之人是九方将军,这才从刑思思手中救回遭受惨刑的九方将军。”
我一惊,原来九哥那遍体的伤痕是刑思思所为!幸而他被七公主所救,不然——
“一命还一命,九哥最是不愿亏欠人情。”虽是感激七公主能救九哥,却仍是怀疑她此时的目的,“天福谢过七公主救命之恩。”
“本宫不用你谢!”听得我的话,七公主一甩被鼓起的胡裙,十分气恼。
“本宫告诉你,”按奈了许久,七公主终是怒道,“你若仍是乖乖公主,本宫与九方将军倒也不为难你,你若不知好歹,且别怪本宫容不下人!”
听得她如此清楚明白的话,我看向西厥尔雅,愤怒中带着警告,“七公主,别以为你救过九哥,就可以污蔑他。那般无理的话,以后休要再提。”
“我若非要再提呢?”
我一滞,偏头预备跟冬儿说话,却看到熊大迎面而来。
“末将来迟,请公主莫怪!”熊大朝我一礼。
“熊将军免礼。”我还礼。
“九方将军与新执守往属地交接,末将已派人去报信。公主请在九方将军帐中等候。”
我点头,这样也好。
“熊将军,”迈步前我扫了一眼那边正愤愤地西厥尔雅,对着熊大道,“如今东宇与西厥余战未息,但西厥七公主曾救过九哥,还请熊将军妥善安置。”
闻罢,那边西厥尔雅一惊。熊大怔了怔便点头称是,而后对着西厥尔雅道,“七公主,昨日西厥游方部落首领游干哒来寻公主,如今还驻扎在十里之外。稍后本将军就安排人马送公主过去。”
西厥尔雅大叫,“本公不要去!萧天福,本宫不是你东宇人,你无权干涉本宫自由!”
一旁的□□冷冷开口,“七公主,游干哒虽一直不服大汗统领,却对公主格外青眼。公主还是先去游方,待□□救出王爷,再去寻公主。”
傍晚时分,北风呼呼搅得我格外烦躁,正不耐烦间,却听到报传,“将军回营”!
“福儿!”
随着帐帘一掀,九哥沉而有力地声音响起,带着一股寒风,却让我心头一热。
我起身朝九哥迎去,还未将他看清,便被一双长臂带进怀里,撞到九哥胸前冰凉坚硬地盔甲上。
“你怎地来了?”好半天九哥微哑地声音在头顶响起。
我双手一撑,将九哥微微推开,自上而下打量一遍,除了青色的胡茬未发现别的变化,心里一安,嗔道,“再不来,九哥就要成别人的九哥了,还能不来?”
“什么?”九哥惘然。
看到九哥的反应,心里不自禁地浮出喜意,我轻笑着摇头,拉着九哥坐下,替他去下披风,又慢慢帮他去下盔甲。九哥只傻呵呵笑着,任我摆弄。
不一时,冬儿送来热水,我替九哥擦了身子,又帮他换了长衫,重新盘了髻,穿上布靴子。
“腿还好吗?”蹲身帮九哥穿好靴子,轻附在他腿上,抬头。
“不碍——”看到我微瞪的眼睛,九哥笑着将我扶到身边坐好,“只骑马时还有些痛,尚能忍受。”
心里一酸,我将九哥的手捧起放到脸上,“要是没有战争该多好!”
九哥仍是笑着,双眼却也满是疲惫,满是厚茧的大手在我脸上摩挲着,问,“你怎地突然来了?是不是——”
“不是,有冬儿和红云照顾,我在宫里很好。只是,十多天前,□□到荆州找我。”
“□□?”
“恩。九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救西厥斐。”
“西厥六王,”九哥敛了笑,脸色沉重,“当日□□来找我,我便带人去追刑思思,却只救出西厥七公主。”
“这我知道。九哥,斐斐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你一定要再救他!”
“非是我不救。只是我终是去晚了一步。”
“怎么会?难道斐斐已……死?”
“福儿,”九哥看着我,“于丈夫而言,死并不可怕。西厥六王性子最是豪迈不羁,如今能不能得救却已无不同。”
死并不可怕?能不能得救已无不同?我不可置信地看着九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那次,我是见到了六王的,只是那时的六王已被刑思思折磨得……再不是原来的六王。后来刑思思发现,我只能救出一个,六王让我将七公主带回。”
我望着九哥怔住,莫非刑思思怀恨西厥斐,对西厥斐也用了酷刑?想着九哥那时全身的伤,我的心一沉再沉。可是,西厥斐虽不比九哥刚毅,却也不是一点折磨就能摧毁的,难道说,刑思思毁了西厥斐的容貌?若是这般,那我就更要救出他了!我不也顶着一个大大的伤疤活得好好的,好死不如赖活!
“九哥,我一定要救西厥斐,你帮我!”
广冥,西厥最中心的绿洲,原西厥皇权所在。
如今,这里已成了北齐的属地,北齐长生驸马已进驻西厥广冥宫殿。因为,西厥大王妃刑思思和西厥三王爷西厥邈已向北齐称臣,而北齐长生驸马此来就是为了北齐新属国与东宇、南羑交涉的。东宇和南羑不承认北齐对西厥的属有关系,拒绝与长生驸马谈判。而西厥又是一盘散沙,任由刑思思等胡来。所以如今局势仍是剑拔弩张,更大的战事一触即发。
我蹲在草丛中静静等着。为了不惊动敌方,我,九哥和□□昨夜就出发,白日里在远处的草丛中等着,天黑上更后,九哥才和□□开始行动。他们已去了半个时辰,不知有没有找到关押西厥斐的地方。
抬头看向天上,没有月亮,但远处的白沙依旧映得通夜微亮,我轻轻呼吸,今夜无风,却不曾减少半点寒意。
突然,一阵脚步声接近。我矮身屏住呼吸,却听到一声低低呼唤,“福儿。”
我一喜,微微起身向四周望去,还未找到方向,就感觉到有人来到身旁。
“九哥!你没事吧?”
“没事。”九哥蹲到我身旁,压低声音,“你呢?”
“我也没事。九哥,找到西厥斐了吗?”
“恩。”
“真的!”我喜得拔高声音,却突然记起所在,又压低了问,“那九哥先去救他,我去牵了马大帅来!”
“福儿,”九哥不动,“你跟我去看看吧,六王说想见见你。”
“可——”
“□□还在那边放哨,我们要快点。”九哥打断我,说着就蹲下身来要背我。
“我自己能走。”我拉着九哥的手往前迈步,可是脚下却十分沉重——一种不好的感觉爬上心头,让我突然不想前进。
“福儿,”九哥拉住我,“六王一贯洒脱,一会,你也要坚强。”
说完,九哥将我扛到背上。
几个残破的火把挂在墙壁上,火红而晃动的火光将地牢映得格外残忍不堪。
站在地牢口向下望去,偌大的地牢空空荡荡,只有中间一个大大的大瓮。大瓮周围分布着大大小小早已干涸的红色印迹,大瓮上面,一个人披头散发,只是两只眼睛透过凌乱的头发看向我——
“小福儿……”
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突然一顿,脑子里再无半点思绪。
“小福儿不想走近来看看?如今我四肢不存,小福儿不动,该是如何是好呢?”
四肢不存……我浑身虚软,咬着嘴唇踉踉跄跄靠近那口瓮。好半天,才慢慢蹲在大瓮旁边,抬手拨开西厥斐脸上的头发,看到一张惨白却灿烂的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