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明月悄然跃出东方海面。
月影粼粼，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的诗句。
沐浴着清冷月光，伴随着宫商角徵羽的旋律，身穿典雅宫裙的女子正在翩翩起舞，更是为观众带来更加具象的诗意。
即便今夜的海风有些喧嚣，即便甲板的灯光不够闪亮，还是不断有游客走出船舱，或坐或站围成一圈，欣赏难得一见的舞蹈。
第三层的甲板上，倚着栏杆的李嘉明看向旁边捧杯独立的马竞，笑着夸赞道：“这哪里还是宅舞啊？专业舞者过来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嘿！”马竞笑着摇摇头，“你想得也太简单了。这支舞看着专业漂亮，其实还是精简过的宅舞，全靠着服装到位、气氛得宜，而她的台风也足够稳健，这才把你们给唬住了。要是换成专业舞者来跳，分分钟就被碾压。”
“嗯？”李嘉明歪头看他，“背后吐槽太不地道，你该当面跟她说的。”
“这舞本就是我帮她编的，类似的话早就说过了。”
“哦对，”嘉明哥拍了下自己脑门，“差点忘了，我收藏夹里还有你俩当年的双人舞视频。可惜了，后面那些跳舞主播都比不过你们，不是默契太差，就是技巧不熟。”
“宅舞本来就是即兴、随意的舞蹈，各方面差不多就好，没必要也没理由强求更多。”
“然后这就是你们搞出一堆舞蹈挂，批量制造‘舞骗’的理由？以前还只是帮忙对拍踩节奏，现在干脆连亲自舞蹈都省掉了，只要摆拍几个姿势就能合成新的舞蹈。”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让大家多快好省体验舞蹈乐趣，有什么不好？”
“嘿！”李嘉明轻哼一声，“真要说快捷省事，直接推出换头系统不是更好？只替换脸部的话，工作量应该更少才对。”
马竞点头，“单纯给视频人物换脸确实不算难，只是保持肤色一致有些麻烦。现在这样抠图替换，观众的注意力都放在前景的人身上，再搭配上特定的全局滤镜，就能有效遮掩人物与背景不融合的问题。”
“肤色不一致貌似没那么严重吧？那什么盖尔加朵的AI小电影我也好奇看了，感觉已经差不多了。以你们的技术实力，做到同等程度，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没做过，不知道。做这东西存在法律障碍，侵犯了别人的版权还有肖像权，所以只有个人在做照片和视频的换头，大公司全都不会碰这一块。”
“版权我知道，肖像权是什么情况？又没用她们的脸?”
“身体和面容不可分割，同样属于肖像权的保护范围。”
“身体也有？怎么没见过这方面的案子？国内没有，国外也没有。”
“没办法，”马竞摊开空着的那只手，“单纯身体的辨识度终究不如面部，以前又没有图像搜索引擎，受害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被人利用了。”
“这倒也是，”李嘉明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紧接着，他又想到了新的说辞，“不打招呼直接使用确实不太好，不过也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批量采购热门视频做成舞蹈模板，向配音模板一样开放给用户使用，问题不就解决了？弄好了，还能开发成新的付费点。”
“这个同样不太好，舞蹈终究还是需要动起来的。只是换脸的话，等到新鲜感消退很快就会无人问津。而且现在这样，我们也能跟着卖衣服和月卡啊！”
嘴上说着，马竞抬手指着下面甲板上刚刚结束舞蹈的妻子。看到2站日渐火爆，选择接入的服装赞助商越来越多，GYZ却始终稳坐交易额头把交椅，关联合作、PY交易的威力实在强大。
同样看向提裙致谢的汤佳怡，李嘉明不得不承认这个说法很在理，“被她这么一跳，这套‘大唐公主’礼服裙的名气就算是打出去了，租售成绩也会提高不少。”
“我听小丽说这次总共带了十套裙子，这个拍完就结束了？”
“应该吧，”马竞歪了歪头，“我今天刚到，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拍摄计划应该就是在这两天内结束。”
“那就好！这几天差点儿让多多烦死，这下子可算是要解脱了。”
“对了，”李嘉明收回视线看向马竞，“现在这套流程貌似很没效率啊，要是以后的用户也要这么来一遭，多快好省就成浮云了。”
“舞蹈合成系统还在开发期，现有的抠图、合成算法都不完善，只能尽量提高素材质量和数量到冗余程度。将来正式推出的话，要求肯定会降到1080P高清视频那一级。”
说完这话，马竞忽然扭头看向桅杆顶部的旗帜，“船速降低了。”
“嗯？”李嘉明转头张望一圈，“怎么停这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
“没猜错的话，”马竞嘴角挂起莫名表情，“咱们遇到地中海特产了。”
没让两人久等，邮轮上的大喇叭很快响起，船长和副船长的声音相继响起，前者用英文广播，后者用中文，说的都是同一件事：“接希腊海上救援协调中心通知，大唐公主号附近有难民船遇险，本邮轮需立即停船，等待MRCC进一步的救援安排。”
等到广播开始重复播放，李嘉明挑眉看向马竞，“难民船遇险了，怎么咱们也要停下救援？”
“嘿！你好歹也是在海边长大的，这种事情居然还要问我？”
“海边长大的又怎么样？”李嘉明白了他一眼，“养猪村长大的都得会杀猪不成？”
“好吧好吧，”马竞笑着摆摆手，指着脚下道：“这是几个国际条约规定的义务，缔约国船只有义务听从本海域海上救援协调中心指挥，协助搜救海上遇难人员。大海茫茫，比起专门调派救援船赶往现场，征调附近船只就近支援，显然能有效增加遇险人员生还率。”
“这倒也是，”李嘉明齐齐颔首，扭头看见逐渐停下的邮轮，他又忍不住丢出新问题：“然后咱们就在这儿等着，不用赶过去捞人？”
“不用，”马竞摇头，“地中海难民船的新闻，你又不是不知道。”
自从中东和北非的强人政客相继被翦除和推翻，他们的国家便进入持续的混乱甚至战乱状态。为了躲避战乱、改善生活，这些地方的人们纷纷以难民和非法移民身份进入欧洲各国寻求庇护。
位于地中海东北部，与土耳其隔爱琴海相望的希腊首当其冲，成为大多数难民船和偷渡船的首选目标，曾有百万规模难民在此登陆过境，进入欧洲其他国家。
两年前欧盟与土耳其达成难民遣返协议，这条最短路线逐渐废弃，难民和非法移民改走利比亚-地中海-意大利路线。等到意大利人觉得吃亏开始关紧接收大门，甚至违背国际公约拒绝接受遇险难民船靠岸登陆，相关船只又重新出现在希腊方向，这才有了今晚的偶遇。
“地中海号称风平浪静的大澡盆，翻船海难的几率相对较小。虽然新闻里的难民船经常翻，实际上最常出现的还是动力故障、食品短缺、孕妇临产之类紧急情况。”
马竞扭头看向东南方向，“现在就是看希腊海事部门安排，要是有人病重、临产，咱们可能要临时接纳救治病号。”
几分钟后，身后忽然传来直升机旋翼的轰鸣声，李嘉明扭头看去，却只看到逐渐远离的航行灯。
马竞抬腕看了眼手表，颇为无语地解释道：“还真被我给说中了，那边船上有个临产孕妇急需救助。船长按照MRCC指挥，命令直升机过去接人了。”
虽然吨位不是很起眼，大唐公主的软硬件配置却也不算差，不但配备有大型快艇和轻型直升机，船上医疗服务中心也能提供社区医院级别的医疗和急救服务。
李嘉明只在表盘上看到一些亮点，见状不由好奇问道：“你这个表居然也是智能手表？还有屏幕是怎么回事？字体这么小谁还看得清？”
“单纯增加屏幕面积会撑大尺寸拖累续航，”随手摘下表递过去，马竞介绍道：“我们的设计师尝试反其道而行，用高像素密度屏幕和凸透镜组成显示系统，打造了这块概念表。”
李嘉明低头看了眼手表屏幕，“透镜在哪里？完全看不到啊！”
“配套的透镜系统有些问题我让人摘掉了，反正咱视力好看得清。”
视力话题勾起了前者的烦恼，“我家多多才多大点儿，这学期查体视力又降低了一些，再这样下去就该戴眼镜了！”
“一年级没有多少课业负担，问题应该出在电视还有手机上面。没事多带孩子出去玩，别老让他看电视玩手机。”
“都已经很注意户外活动了，这次还特别请假带他出来见世面，”李嘉明忽然眼前一亮：“对了，你家那种蝴蝶电视什么时候才会上市？”
身为人父，马竞同样很在意自家小吃货们的眼睛。既然不打算阻止他们接触电子产品，他只能从改善显示系统着手，不但为他们配备搭载蝴蝶屏的儿童平板，还大费周章将家里电视屏幕换成定制的蝴蝶屏。
蝴蝶屏不发光，只要搭配良好的照明灯具，就能彻底杜绝传统显示器画面闪烁、暗光观看习惯对眼睛的损伤，从而有效减缓视疲劳预防近视。
看到老板用的满意，蜜蜂电视随即考虑正式量产，在3月份的家电及消费电子博览会（简称AWE）上展出全球首款“无光电视”，狠狠出了一通风头。
“快了，马上就是6月，计划赶在暑假之前推向市场。”
“那就好，”李嘉明对这个答案表示满意，又把话题转向了正在飞往这边的难民孕妇，“话说，这船现在挂着蒙古国旗，等她过来生下宝宝，那孩子也会变成蒙古人？嘿！黑皮肤的蒙古宝宝，也是有意思。”
“不会的，”马竞摇头，“船舶是领陆、领水、领空以外的‘拟制领土’，但是不能和前三种领土冲突。咱们现在还在希腊领海，拟制领土临时失效不能因此获得国籍。”
“还有，蒙古和咱们一样，新生儿国籍认定采用血缘原则，需要父母里至少有一个蒙古人，孩子才能获得蒙古国籍。”
“没有蒙古国籍也没事儿，不还有希腊国籍嘛，怎么着也不亏了。那些人心心念念要来欧洲，还不是想要生个欧洲宝宝嘛！”
“没那么容易，欧洲国家现在普遍流行使用混合原则，不像美洲、澳洲那些移民国家那样无条件承认落地国籍。要是那个孩子顺利出生，需要以外国难民身份在希腊念到中学才能申请加入希腊籍。”
“也就是说，要是船挂着移民国家的旗子，位置也是公海，还是有可能出生获得国籍。”
“当然，”马竞点了点头：“美国、巴拿马、巴西、印度，还有港岛特区都支持无条件地缘原则，在这些国家地区注册的船上出生，宝宝确实有可能获得对应国籍或者永居户口。”
“嗯？那怎么只听说有人坐飞机赴美赴港生子，却没听说谁刻意坐船生子？”
马竞白了他一眼，“原因很简单，下了飞机可以进月子中心待产，船上却没有产科。就算心大不怕万一，船舶管理者为了避免麻烦，一般也会禁止6个月以上孕妇登船。”
“聊什么呢？”旁边传来人声，两人转头看去，却是提着裙子款款走来的汤佳怡，她身边还有吕心泉、童丽、唐越等一干闺蜜好友。
马竞也不隐瞒，抬手指着东南的天空，“聊难民孩子的国籍问题。有个临产孕妇正在飞过来，这事儿你们都知道吧？”
汤佳怡等人齐齐点头，显然她们都收到了消息。
李嘉明起了卖弄心思，重新拿出刚才那个问题，想听听几位美女的答案。
童丽第一个响应自家老公，手指脚下道：“咱们这条船挂着蒙古的旗子，孩子生下来当然就是蒙古小孩。”
马竞闻言笑着看向李嘉明，“那什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俩还真是心有灵犀心意相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