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玉容当然没有扭到脚,她只是吓得腿软了。
这会儿周围都围着人,心中的害怕渐渐的减少了,心中只余下对此刻狼狈的不满和对江素的恨意。再听见江素添油加醋的话,不由怒冲头顶,激得脸都红了。
她抬起头来,眼圈发红的看向李长庚,“陛下!”
李长庚见状,只好松开江素的手,过去扶她。徐玉容借着她的力道站起来,见周围的人都别过头不敢看,心中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却又越发的恼恨。只要一想到自己竟在人前如此狼狈的模样被人看了去,她心中的怒火便只会烧得更旺。——若非江素,她岂会遭受这样的无妄之灾?
徐玉容可不觉得江素是在救自己,她觉得江素就是在找机会让自己丢脸出丑。方才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推倒在地上,更是早有预谋!偏偏她真的帮了忙,自己非但不能恼恨她,反而还要感激她!
这世上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爱妃可还好?”见她一直垂着头,李长庚低声问。
江素缓缓走过来,“都怨我,太过用力了些。徐姐姐没有受伤吧?”
“江妹妹说笑,若非你,说不定我便被那蛇咬中了。”徐玉容抿着唇,强笑道,“倒没有受伤,只是吓了一跳。说起来,我还要多谢江妹妹呢。”
“徐姐姐也不必谢我。”江素转头看了一眼被禁卫军捉在手里的蛇,“方才我吓坏了,没有看清。那蛇原是没有毒性的。就算咬中了,想必也无妨。”
徐玉容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下去了。
藏在衣袖中的手狠狠握成拳,长长的指甲几乎掐破手心。
她才不相信江素没有看清!分明就是故意的!而且,江素竟丝毫不掩饰这样的心思,分明就是要激怒她。那双眼睛里含着的笑意,恐怕都是嘲笑吧?
偏偏她还不能发作。因为江素毕竟是“好心”,况且她也只是摔了一下,并没有受伤。
难道还能指望也被江素救了,却能好好站着的皇上来替自己主持公道吗?
徐玉容狠狠的咬了咬唇,今日之事,她徐玉容记下了!
“江妹妹真是博闻强识。”她慢慢的道,“竟连这些蛇都能认得。姐姐胆子小,可是看都不敢看。”
这话中未尝没有怀疑这蛇是江素故意弄出来的的意思。可惜李长庚丝毫没有接收到,反而是笑着道,“素素果然对这篇山林极为熟悉,想来平日里也会走动?只是这里既有这么多危险的东西,往后还是莫要再来了。”
江素低头含羞道,“其实妾的胆子也不大,只是没有法子罢了。这山中四季出产丰富,若非如此,恐怕我早就饿死了。陛下不必担忧,我早已熟惯山林,不会遇到危险。”
李长庚闻言越发怜惜,“都是朕的不是,往后可不需要你再做这些了。”
徐玉容闻言,心下却是一震。江素这话分明是在暗示自己这些年来受了苛待。而宫中事务都是自己打理,偏偏又曾经跟江素有过龃龉,若说苛待她,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看皇上的样子,分明也以为是自己,所以才避而不谈!这样一来,她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虽说李长庚并无责怪的心思,可在心中必定已经偏向了江素。往后江素再受什么委屈,岂不是第一个就是自己的错?甚或他索性亲自过问江素的所有事,那时即便徐玉容想做点儿什么手脚,也是不能了。
好个江素!环环相扣,若说这件事不是她设计好的,徐玉容绝不相信。
其实不能说是江素设计好的事,但她的确是有这样的心思。故意带着皇帝和徐玉容到山里来转,可不是来休闲的。即便没有遇到这条蛇,江素也会找别的机会,给徐玉容一个教训。
只不过这条蛇的出现,让她的动作变得理所当然,任是谁都挑不出半分问题罢了。
——虽说禁卫军就跟在后头,但若非是她将李长庚和徐玉容推开,禁卫军即便是看见了蛇,恐怕也是不敢射箭的。万一射中了皇上,谁能担待得起?
这样一来,无形间连禁卫军都承了她江素的人情了。否则不管皇帝是被蛇咬了还是被弓箭射中,禁卫军都难辞其咎!
将这件事想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江素便笑着道,“都怨我,若不是我要进山,便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时间不早,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也好。”发生了这话事,也不可能再逛下去了。即便李长庚想,恐怕高有为也该过来抱着他的腿跪求了。
果然高有为闻言,立刻颠颠的跑过来,“陛下没事吧?方才真是吓死老奴了!”
“行了!朕还没死呢,哭什么?回去吧。”李长庚将徐玉容交给他扶着,“小心照顾好徐妃,出了事朕唯你是问!”
“是。”高有为苦着脸扶住徐玉容。
徐玉容眼神阴鸷的看着走在前面的李长庚和江素,半晌才转过头,瞪了高有为一眼,“走!”
下了山,江素的手要擦药,徐玉容的衣裳也要换过。然后便发现了一个大问题:这里只有一间房间可用。好在江素主动退让,自己在外头擦药,让徐玉容去更衣。
这问题虽然解决了,但李长庚仍旧有点儿发愁。
按理说他正是对江素最新鲜的时候,近来又没有什么军国重事需要处置,所以本来是打算留在这里的。
可是徐玉容一来,这种想法就行不通了。
别的且不说,徐玉容的住处就是个难题。他自己能够跟江素将就一间屋子,就当是难得的乐趣和体验,可徐玉容总不可能跟禁卫军们一样,在倾塌的宫殿中住吧?
所以现在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徐玉容回宫,要么带着徐玉容去行在住。至于江素,她不肯答应回宫,就势必只能留在这里了。但李长庚偏偏又还有些惦记她。
尤其是在方才的事情之后,江素身上那种处变不惊的气势,的确是令他心痒极了,感觉她与自己所见过的女子皆不相同。尤其是被江素护在怀里——那场景现在想起来仍旧让李长庚不自在——的时候,感觉十分的奇特。
他是一国之君,保护他的人自然很多,但那都是他的臣属。他身边的女子只会展露娇柔和美貌,希望得到他的宠爱和庇护。像江素这样反过来保护他的,反而从未见过。而且江素的这种保护,李长庚下意识的觉得跟臣属的保护截然不同。只是他暂且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见他有些心不在焉,江素不由问道,“陛下在想什么?”
“朕在想,”李长庚转头看她,“素素不肯跟朕回宫。往后朕能见到素素的时候便少了许多。”
“陛下要回宫了吗?”江素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问道。
李长庚并不意外她能够猜到,毕竟江素十分聪明,从前便是如此,如今更甚。
只是听见江素说,“也是,徐妃姐姐这样不放心的赶来,陛下要回去,也是正理。”李长庚还是忍不住生出几分尴尬,觉得自己似乎都被江素看破了。
的确,在他的考量之中,是有几分害怕徐玉容闹起来的。但被江素这样明白的指出来,李长庚仍旧不免有些气短。
“朕得空便来看你。”他道。
江素含笑点头。一直到李长庚带着人离开,她都是这样的表情,似乎根本没有任何不舍。李长庚骑在马上,转头看她时,心中不由生出几分诡异的念头:对于江素来说,他来了或是离开,根本影响不到什么。
这种猜测令李长庚不悦。
江素是他的女人,理应全部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就如同他之前拥有过的那些女人一样。但——李长庚又忍不住想,平心而论,自己当真喜欢那些女子做出来的留恋不舍的姿态吗?那时他不是一样觉得厌烦,觉得她们贪心,得了一分宠爱就想要十分吗?
江素与别人不同,不是很好吗?
因为思考这个问题,回宫的路上,李长庚一直在走神。一开始他还骑马,后来为了方便思考,索性去跟徐玉容一起坐车。
这种思索的姿态,放在徐玉容眼中,那边是李长庚一直惦记着江素的证据了。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种猜测也并没有错。她心中愤恨,想着方才高有为告诉自己的那些事,心中盘算着接下来要改怎么应对。
这十年来苛刻江素的事,即便李长庚不计较,她也必须标明态度。只有将下头的人推出来一个了。
这些人都是她辛苦安插进去的,江素轻轻巧巧就除去了一个,这口气徐玉容实在是咽不下。她咬了咬牙,暗暗下定决心:趁着李长庚只是新鲜,江素又自己留在上阳宫,必须要把她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