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易在君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即使过了几天,这满城的风雪还是没有要融化的迹象,甚至还有再来一场的趋势。所以整个皇陵也是白茫茫的一片, 松树枝上都是厚厚的雪, 像随时都会被压弯一样。
君裕给临易扯了扯衣襟, 临易笑了笑, 随他上了皇陵。君裕手里还拿着一些祭奠之物。
今日的天气依旧是干冷, 雪停了几天,但也看不见太阳,哪都是亮堂堂的。
荣贵妃的墓是在离庆武帝的皇陵颇远的地方。
当君裕带他到荣贵妃墓前的时候, 临易就觉得更奇怪了。不是妃子死后都会和皇帝一起葬入皇陵吗?怎么会有荣贵妃独自一人装殓下葬这种情况发生。
看出了临易的疑惑,君裕解释, “我也不知道, 不止是母亲, 所有的妃子都不准进入他的皇陵。先帝在时,终身没有立后, 所以他的陵墓里只有他一个人。”
临易点点头,估计这其中也有一段皇室秘辛吧。
君裕拉着临易走到他母亲的墓前,君裕给母亲上了香,临易和他一同跪下诚恳的磕了三个头。
“母亲,此次儿臣前来, 就是想让您看看阿易。他是除了您对我最好的人。”君裕道, “我这辈子最高兴的事就是去了西北带兵打仗让我遇见了阿易。儿臣没用, 但时刻都会记得您的嘱咐, 远离皇城, 远离郦都。”
“儿臣现在过的很好,阿易他懂我、了解我。您说的没错, 只有我一直好好的就会遇见一个真正懂我人,母亲,那个人就是阿易。”君裕说到这的时候,看着旁边的阿易。
临易回望着他,看他很是动容,对他笑了笑,“你也是唯一一个懂我的人,我此生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你。”
君裕有些害羞的笑了笑。
临易回头对墓碑认真道:“此生我绝不会负他,我愿和他同生共死……”临易说到这的时候也回望着旁边的君裕,接着道,“这世间只有我能欺负他,别人想都别想。”
君裕听见临易的这句话,憨憨的笑笑,一副快来欺负我的表情。
君裕看着看着他们一直握在一起的手,抬起手来让母亲看了看,“母亲,儿臣也愿和阿易同生共死。”
君裕又道:“儿臣将要离开这里回跃州了,估计以后是不会再回来了。这可能是儿臣最后一次来看您了。您不用担心,儿臣过的很好,您在那边也要好好的。”
君裕的神情肃穆而又庄重,恭敬的又拜了拜。
临易看着颇为气派的墓碑,神色肃穆……谢谢您养育了棕熊如此好的儿子,他不丑,他是世间最英俊的男子。只是我满手的血腥,希望您不要怪罪,我是真的离不开他。
君裕拜完,看着临易对着墓碑出神,他走过去,他临易拥在怀里,道:“母亲不会不喜欢你的,你这么好看,又慧眼识珠的相中了他的儿子,她高兴还来不及呢。”
临易微讶,“你知道?”
君裕摸了摸他的头,“你想什么我都知道。这都过去了,阿易,你没有做错。以后有我陪着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棕熊……”临易抱住了他,微红了眼眶。
君裕摸着他的脑袋,抬头望向了天空,母亲在天有灵,请保佑我和阿易这一世的平安喜乐。
君裕带着临易打算下山,走了一段路,半路上竟遇见了宣文帝君祚和李文德。宣文帝一身便服,像是偷偷出来的。
两人相见,君裕十分讶异,宣文帝也是。
不过当宣文帝看见他身后的临易就明白了他为何会来这的原因。
君裕很是惊讶,今天也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便问:“二皇兄,怎么来这了?”
宣文帝的眼里闪过一丝了然之后,便道:“今天闲来无事,想着来看看父皇。”
君裕甚是讶异,宣文帝接着道:“既然老六来了,你不妨陪朕走一趟吧?”
这个……说实话,君裕想拒绝,他和庆武帝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宣文帝硬是拉着君裕一起去,君裕无法,只得和临易跟着去了。
在庆武帝的功德碑前,君祚看了良久,君裕就在一旁陪着他看,只是他没什么触动罢了。
临易和李文德站在不远处,好像他们兄弟俩要商量什么事情,他们二人不方便在场。
临易披着白狐狸毛的大氅,站在一棵树旁,看着不远处的君裕和宣文帝在说话。李文德微微弯着腰,估计是年纪大了又是太监这个职业的缘故,他的背好像从来就没有直起来过。
整个皇陵都是皑皑白雪,以至于不远处一件紫色的貂毛大氅十分显眼。
临易讶异,那个人跪坐在一个墓碑前,好像很长时间了。
李文德抬眼顺着临易的目光望去,解释道:“那个地方是四皇子的墓,那位公子应该是宋然。”
宋然?临易眉头一皱,他听说过,是以前和宣文帝抢皇位的四皇子君礼的心上人,后来四皇子兵败,用自己的命换宋然一命,所以他才活了下来。
鬼使神差的,临易走了过去。李文德想叫住他,但被临易睨了一眼,瞬间噤声。
临易看了一眼墓碑,是四皇子君礼的。
那个人披着貂裘,坐在那里静默的烧纸,兜帽盖住了了双眼,以临易的角度只看得见他尖尖的下巴,莹莹润润,皮肤白皙。哪怕只是下巴,也看的出他的相貌一定会惊为天人。
那人只是看着墓碑,临易也没有说话。
直至那人开口,“你是六皇子的心上人?”声音悦耳慵懒,有些沙哑的媚惑。
临易没点头也没摇头。
他身旁的铁盆子里落了不少灰烬,看样子他在这待了不少时间了。
年轻的男子笑了笑,对他的不出声丝毫不在意。他看着墓碑,“他说让我活着,好好活着,我就活着,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看了好多风景……他没来得及看,我就帮他看……”
“我想他,很想,想到身边的人都像他,可终究不是他。”
“我很后悔,当年我应该相信他,相信他会给我幸福,可我总是要求的更多……”他的声音就像病入膏肓般有气无力。
临易没出声,就站在那里,看他消瘦的下巴,苍白的很,这个人应该活不了多久了。
“跟了六皇子,应该有不少非议吧?”那个男子突然问,“恨吗?”
临易没想到他会问自己,便一笑,“我只在乎在乎我的人。”别人的想法与我何干?
男子一愣,笑了一下,只是更多的惆怅,“如果我当初跟你想的一样,现在就不会是这种下场了。”
临易没接话,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所以就闭口不言。
有雪花飘下来,大朵大朵的,落在了男子的貂裘上,也落在临易的脸上……
“六皇子他是个好人……”男子道。
“我知道。”
又是一阵静默,男子笑了笑,勾了勾唇角,“你说,人会不会有来生?”
“不会,”临易开口,“我不需要下一世的虚无缥缈,我要的是这一辈子!”
“是么?”男子喃喃了一句。可是他需要啊。他不止一次想回到当初,告诉他,我不要你抢皇位了,我只要你活着,活着就好。
“阿易!”远处的君裕跑了过来,他身上也有不少雪花。
临易回头看他,君裕上了台阶,“乱跑什么?你又不认识路。”
“六皇子,好久不见……”跪在墓前的人起身。
君裕一看是他,就没有什么好脸色,话也没说,拉着临易就走了。
那名男子也不生气,看着君裕拉着临易离开。
临易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兜帽已经退下去了,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脸,媚骨天成,尽态极妍,即使脸色苍白的不像话,但依旧不妨碍他的倾城之姿。
临易有些吃惊,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媚的人,从骨子透出来妖娆,就像灼烧的红莲……
不可否认,临易是美的,可他美的清冷,偏执的性格决定了他就是一朵带刺的玫瑰,并且还是有毒的刺,谁碰扎谁。
他们是明眼人就能看出的不同。
君裕背着临易下了皇陵,那个人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墓前,风月雪渐渐变大,已经逐渐看不清了……
君裕感觉到了临易的惆怅,便问:“怎么了?”
“那人是宋然?”
君裕点了点头,顿了顿,“算是四哥的爱人吧……”
临易伏在他的背上听他说,“当时先帝还在时,虽没有明确立二哥为太子,但我们几个皇子都心知肚明这太子之位一定是二哥的。”
“四哥为人散漫,对皇位并不是很在意,可是有人教唆四哥说宋然是妓馆出身,将来一定会有人说三道四,只有成为皇帝才能握有生杀大权堵住别人的嘴。”
“宋然妓馆出身,很在意别人议论他的身世,一听有人这样说,便怂恿四哥去争着皇位。”
“后来四哥兵败,自刎于殿前。本来二皇兄就没打算杀他的,但宋然必须死,四哥为了保他,用自己的命换宋然一世荣华富贵。”
“后来,宋然就活了下来,二皇兄说到做到,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君裕叹了一声,“人言可畏啊。”
临易听他说,一边侧着头看着君裕脸上的疤,忽然亲了一下。君裕措手不及打了个滑,“阿易莫闹。”
君裕一边踏着雪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一边问道:“我这么丑,阿易当真不在乎别人怎么说?”
临易笑了笑,低着眉眼看着他的耳朵,搂紧了他的脖子,“傻瓜,我杀父弑君,将自己的河山拱手让人,如此心狠手辣,绝情绝义,你和我在一起,那你可在乎别人怎么说?”
君裕惊愕,转头对上了临易的双眼,风月很大,快糊住了眼睛,临易的眉眼却清晰的映在他的脑海里,他笑了笑,“我只在乎阿易……”
临易很满意的笑了笑,“那就是了。”
两人对视,临易瞪了他一眼,“还不快走,没看见风月越来越大了吗?”
西北王赶忙道了个是,然后拔足狂奔。
风雪越来越大,渐渐的连他们两个也看不清了……
“文德,你说老六配的上临易吗?”
李文德愣了愣,道:“皇上,说实话,奴才没见过比他俩更配的人了。”
“哦?”君礼扬了扬眉。
“回皇上,奴才先从相貌上来说吧,王爷长的丑人人嫌弃,临公子长的好看,人人都惦记,虽然相貌差异极大,但他们因为容貌吃的苦导致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王爷人老实,他想要别人在乎他,就会一直对人好,希望别人能看见他,王爷想找到一个能够让自己全心付出的人。而临公子相反,他不相信任何人,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要天下人负我,他需要一个全新全意对他好的人。”
“他们两个都是需要一个人的信任,想要一人把自己放在心上。他能为我死,我能为他死。不需要太多,一个人就好……”
“正好,他们两个就遇到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所以说奴才才觉得他俩是天生一对啊。”
君祚失笑,确实也是。现在他都有些嫉妒老六了呢。
宣文帝明白的很,他可不是可以为美人不要天下的人。
正如白鹊离所说,什么情啊爱啊,男人说这个就是矫情。其实只是未到深处罢了,只是能够做到君裕与临易这般的,世上又能有几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