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完全黑了下来, 而大如纸片的雪花似乎仍然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何妈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身上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手中连把纸伞都没有拿, 顶着大雪, 急忙匆匆的往前走, 根本就没注意到前方不远处的清歌。
清歌印象中的何妈, 平日里都是跟在杨氏身边,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今日看起来反倒十分落魄, 瞧她前去的方向,应是李家大门口, 她应是得到了杨氏的吩咐, 才冒着大雪, 深夜出去,莫非得月楼……………
得月楼的大厅中, 杨氏坐在贵妃榻上,怀里抱着一个年轻的女子,正在嚎嚎大哭,只见她怀中的女子脸色苍白,气若游丝, 下身汩汩的鲜血一直在流出, 大厅中除了他们二人外, 再也没有旁人了。
大厅中唯一的靠近贵妃榻边的火盆中的炭火由于没有及时添加银骨碳, 而慢慢微弱了下去, 整个大厅也渐渐的变的阴冷了起来,杨氏把身旁左侧的羊毛毯一把抓了过来, 盖在了怀中之人的身上。
“喜儿,你不要吓娘,都怪娘,娘不该逼着你喝下那碗…………”
一直紧闭的大门却在这时,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了来,杨氏以为是何妈请郎中回来了,眸中又重新燃起了丝希望,却发现进来之人正是她一直所痛恨的邵氏,当下就用恶毒的眼神看着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怀里的人危在旦夕,这时也不忘咒骂邵氏。
“你这个贱|人,看到我们母女二人落得今天的下场,你称心如意了吧,乐儿是不会放过你的。”
刚才在外面廊檐上,风雪的声音很大,可杨氏那肝肠寸断的话语声,却一字不落的入了清歌的耳中,清歌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这才急忙匆匆的推门而入,当看到林喜儿下身罗裙的白色底摆已燃成了殷红色,瞬间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正当杨氏骂的十分欢快之际,从大厅左侧的卧房中跑出来一个光着脚丫的小男孩儿,而男孩儿的身后,一个丫鬟焦急的从房里追了出来。
“小少爷,你乖乖的睡觉吧!”
丫鬟追上小男孩儿后,一把抱住了小家伙儿,却被他挣脱开了,他怯生生的来到杨氏身边,奶声奶气的道:“娘,大姐是不是快要死了?”说着肉乎乎的小手轻轻摸了一下林乐儿的脸。
杨氏急火攻心,指着那丫鬟,怒骂道:“菊花你这个贱|婢,连小少爷都看不住,索性把你像桃花一样卖给人伢子,也免得天天在我面前晃荡,碍眼。”
听到“人伢子”三个字,菊花当场吓的就瘫倒在地,脸上布满了恐惧,却不敢开口求饶,桃花就是因为当初打碎了二小姐最喜爱的一个花瓶…………………………….
林平安被杨氏的突然高声吓坏了,当场就“哇哇哇”的大哭了起来。
大厅中乱成一团,杨氏母女固然可恨,更是几番三次的要置她于死地,可是看到林平安可怜兮兮的模样,清歌脑海中浮现出轩哥儿肉乎乎的可爱的身影,心软了下来,对于杨氏刚刚的责骂,暂时不予计较,小跑着往听雪轩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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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雪轩中,李连安已从药铺中回来了,正在药房中制药的。
清歌说明来意后,李连安并没有起身立马就去往得月楼,仍是在板凳上坐着,手中药杵一下下的、有节奏的在药碾中上下。
再耽搁下去,林喜儿可能真的没命了,“医者父母心,二爷,你快点儿跟我去得月楼,再去晚了,恐怕林喜儿真没救了。”清歌又把林喜儿的症状简单陈述了一番。
李连安听出了清歌话语声中的焦急,放下了手中的药杵,起身,双眸平静的看着清歌,“杨氏母女多次陷害嫂嫂,嫂嫂当真要去救林喜儿吗?”
“是的!”清歌来不及做过多的解释,意简言赅的说了这两个字。
见她态度坚决,李连安再没有说别的了,转身收拾药箱去了。
等到二人匆忙的赶到得月楼时,在得月楼的外面,就听到了杨氏嚎嚎大哭的声音,进门后,清歌被房间内的景象彻底惊呆了。
杨氏披头撒发的在地上打滚,而之前被她抱在怀中的林喜儿,不知何时从她怀里滚落到了贵妃榻下,林平安已不在大厅中了,应是被那个叫菊花的丫鬟抱进了卧房中。
把药箱放在大厅中的桌上后,李连安快步来到贵妃榻边,顾不了男女授受不亲这条,动作生硬的把林喜儿搬到了贵妃榻上。
“嫂嫂,房中太冷了,对病人不利,麻烦你重新生盆火来。”
清歌刚才从得月楼小跑着去了听雪轩,又从听雪轩回到得月楼,并未觉着冷,这在得月楼中站了一会儿,听到李连安说“冷”这个字后,已感觉四周真的是阴冷冷的了,说了一个“好”字后就去了靠近贵妃榻边上的卧室中去了。
卧室中,林平安蜷缩着身子,窝在床里头,已经睡着了,菊花侧着身子,在床外面,还在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
听到脚步声后,菊花以为是杨氏进来了,颤抖着身子,一骨碌从床上爬了下来,见到所来之人不是杨氏后,脸上紧张的神色才稍缓,行过礼后,低着头,小声问道:“大奶奶有何吩咐?”
“银骨炭得月楼中可还有?”
“今年天气转冷后,太太就只从管家处领了两小篓子回来,太太欲多拿些,管家不准,说是老爷的意思,一直省着用的,剩下的最后几块,今天也用了。”
好歹李家的老爷曾经跟杨氏好过一场,真的是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做事情太绝了,清歌叹了口气。
“你去清风苑找月牙儿,让她从库房中取一篓子银骨炭送过来,就说是我的吩咐。”
清歌安排完后,抬脚准备往外走,却瞧菊花仍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一脸的难为情。
清歌明白了菊花的难处,得月楼的主子一直跟清风苑的主子交恶,这两处丫鬟的关系自然是好不到哪里去,想了一下,清歌就把身上所披着的白色貂皮斗篷解下来后,亲手给菊花披上了。
“快去吧,月牙儿不会为难你的!”
菊花感激的看了一眼清歌,扭头就往外面去了。
清歌从卧房出来时,看到杨氏不知何时已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安静的坐在了桌子旁边的椅子上,抢救似乎已抢救完了,李连安手中端着一碗汤药坐在贵妃榻前,正一勺一勺的把汤药灌进林喜儿的口中。
当菊花和月牙儿抬着一篓子银骨炭到得月楼后,清歌吩咐菊花去重新生火,等李连安把方子开好又叮嘱杨氏几句后,已是到了后半夜,几人离去了。
杨氏并未起身相送,仍静默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清歌离去的背影,杨氏紧抿着嘴唇、眸中布满了怨毒之色,这时,出去大半夜请郎中而归的何妈与清歌一行擦肩而过。
“太太,老奴无能,几乎找遍了京城中的医馆,个个都说外面下着大雪,天寒地冻的,诊费要多付一倍才愿意…………..”何妈哭丧着脸道。
“喜儿已无大碍了,明日你拿着桌上的药方去抓几帖药回来。”
何妈脸色当场就转阴为喜,她摸了摸腰间荷包中的银子,难为情的道:“太太,咱们总共就剩下十两银子了,给大小姐抓药也只能抓个几次。”
杨氏只觉得脑仁儿疼的厉害,用手揉了又揉,满面悲愤。
“那个窝囊费在外做生意这些年,也没见到多少他赚的真金白银,林家的家底我清楚的很,早就是个空壳子了,明天,你悄悄的去趟宣王府,好歹乐儿现在是宣王的宠妾,你去她那边拿些回来,我就不信乌氏那狐媚子我治不死她。”
杨氏又对何妈交待了一些别的事情,到了天快亮时,才各自回房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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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王府位于京城中的最东面,自从宣王从毓秀山庄回到王府后,对林乐儿念念不忘,而林乐儿肚皮也争气,短短的一个月时间,她就怀上了,等宣王再次去毓秀山庄的时候,她就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宣王。
宣王虽担忧府中的母夜叉生事,却更想把林乐儿留在身边,就这样,宣王在快要入冬的时候把林乐儿接回到了府中,安排在了芙蓉园中,只等着林乐儿生下个一儿半女就像皇上求情,把林乐儿抬为侧王妃。
自从林乐儿来到宣王府后,宣王的后院没有一日消停的,张娜儿天天是变着法的去芙蓉园胡闹,有一次甚至直接派她身边两个得力的丫头冲进芙蓉园中,给林乐儿暴打一顿。
对于张娜儿的辱骂、攻击,林乐儿是骂不还嘴、打不还手,默默的忍受着,这些宣王自然看在眼中,他对林乐儿更是宠爱的紧,不久就调拨了他身边的两个心腹,整日的守在芙蓉园门口,被宣王冷落至极、精神快要崩溃的张娜儿只能站在芙蓉园的外面怒声破骂房中之人。
宣王府的下人们也颇会见风使舵,张娜儿虽是正王妃,可是不得王爷待见,再加上张娜儿之前在宣王府中对待年轻貌美的丫鬟手段残忍,又不懂得笼络人心,府中下人面儿上对她颇为恭敬,私下里对她颇不待见。
第二日吃过午饭后,何妈就去了外面集市雇了一辆马车往宣王府赶。
李家的马房中本是有车夫跟马车的,可杨氏现在在李家的地位一落千丈,何妈去要马车用自然受了白眼,只能去集市上雇车。
到了宣王府后,何妈跟王府大门口的护卫说明来意后,两个护卫听说是找芙蓉园中的主子,其中一个当下就进去通传了。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一个穿着粉红衣衫、长相普通的丫鬟从大门出来后,领着何妈往府里而去。
生平第一次入王府,何妈被王府的豪华气派深深的震撼住了,银装素裹的王府别有一番景致,何妈两眼滴溜溜的四处张望,直到前面带路的丫鬟距离她有百米远了,何妈才放快了脚步,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
芙蓉园的花厅中,林乐儿得到消息后,已早早的在花厅中等候了,都有两个多月没有杨氏那边的消息了,虽也想去李家看她们,可她心气很高,却奈何现在没名没份的,索性就一直未回。
看到何妈被丫鬟领着进来后,就打发了花厅中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两人唠了一会儿家常后,林乐儿特意问了一下清风苑那边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