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尚武

朔风凛冽,大地哀鸣。

夏秋两季持续干旱的结果是:很多人家断粮断炊,有的人家几乎举家走向他乡乞讨,路旁时有饿死冻死或奄奄一息的饥民;鲜于家虽不至于断炊,但伙食已是大不如前,米饭是很难得吃上一顿了,常吃的是高粱面掺玉米面的糊糊。而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冷梅的肚子始终平坦,这让鲜于老两口比顿顿喝糊糊还难受。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儿子有毛病,在他们提出带儿子媳妇去镇上的医龄超四十年的洪老先生那里看看时,被尚文拒绝了。尚文说:“眼下三餐不继,有孩子也养不活,看什么看。”

日子纵然艰难,大地纵然冰冷,但活着的人依然充满希望,一分一秒地熬着,岁月大抵离不开一个“熬”字;夏天毒辣的日头熬着熬着便熬成了秋天田间地头黄灿灿的收获,冬天冰冷的霜雪熬着熬着便熬成了春天漫山遍野的希望。睿智坚毅的人类因了这个“熬”字,才从古走到了今,“熬”成了人类生生不息的最大功臣。

冬天慢慢的过去了,春天款款的来了。初春并不比冬天好过,冬天暴戾的阴影尚未褪去,羞怯的春姑娘躲躲闪闪,悄悄地积蓄着能量和胆量,等待着最佳的出场时机。

远远的田野上,一队骑兵策马而来。冷梅穿着白色的袍子,提着竹篮正往村外的田野走去,她要去田野里寻找冬眠尚未完全醒来的小动物们,运气好的话可以找到一只青蛙或几只知了。当然,运气不好的时候居多,饥饿的人们早已掘地三尺、攀高十丈把能吃的都吃了,漏网之鱼少之又少。

上午的阳光穿透层层迷雾,温柔地笼着峰裕村。冷梅走到村头时,赫然发现一队骑兵在五十米开外向她飞奔而来,她心里一惊,快速地闪在路旁。骑兵们个个高大威猛,精神抖擞,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马蹄声急,黄尘在马屁股后一路跟随,迅捷地入了村子。

冷梅目送二十多个骑兵进了村子,心事重重地转身往村外走去。她想到了海勇则,心里对当兵的多少有些畏惧反感,不知道这些兵来村里干什么。

鲜于端康从牛棚牵出牛打算去溪边喂水,顺便也让牛遛达遛达——一个冬天牛都在牛棚里度过,没有青草的滋养,母牛瘦了很多,小牛虽然大了很多,但也是瘦弱。鲜于端康想等小牛再大一些就把母牛卖掉,换点钱买点粮食,人命总还是比畜生要紧些——他手里牵着牛绳,嘴上叼着旱烟,踱到院子中间,仰头望了望天。

“爸爸!”院门口骤然响起的声音让他陡然一惊,多么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他拿下旱烟杆,凝在当地。兵们鱼贯而入,当头的一个几步跨到鲜于端康的面前,执着他的手,哽咽着说,“爸爸,我是尚武呀!”

“尚武?!”鲜于端康恍如梦中,喃喃道,“尚武,你还活着!”鲜于尚武使劲点着头,“爸爸,我还活着。这些年我很想您们。妈妈呢?”

叶爱莲和尚文在屋里已经听见动静出来了。叶爱莲站在正屋门口,一时没有认出尚武来,她不知道这些兵到她家来干什么。征粮?征兵?一定是的,这年头除了饥荒和打仗,还有什么好事。她看向兵们的眼神就不那么和善了。

“妈!”尚武放开父亲的手,扑向叶爱莲,他紧紧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母亲。叶爱莲在短暂的愣怔过后,也紧紧抱着尚武,一边哭一边骂:“你还知道有妈?这些年你死哪里去了?连一句话也不捎回来。你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尚文站在母亲旁边,看着这个他从未见过面的哥哥,不知该如何表达兄弟之情。尚武也看见了弟弟,他在母亲的肩头朝弟弟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初次见面的招呼。院里站着的士兵和鲜于端康都被叶爱莲的哭声感染了,一个个鼻酸眼涩的。

“妈,我们进屋坐下说吧?”鲜于尚武率先放开母亲,扶着母亲的胳膊说。叶爱莲擦了一把鼻涕眼泪,见站满院子的士兵都盯着她看,她倒不好意思再哭了,对鲜于端康说了一句“你把牛拴到牛棚,去把梅儿找回来做饭”后就进了屋。

“梅儿也在咱家?”尚武以为母亲嘴里的“梅儿”是他的妹妹尚梅。叶爱莲叹息一声:“唉!”离家十八年的尚武不知道妹妹不在了很正常,只怕他再晚回来几年连父母的面也见不到啰。

尚武扶母亲在正屋的竹椅上坐下,他在紧挨母亲旁边的另一张竹椅上坐下。尚文坐在母亲的另一边。

正屋的中间有一张大方木桌,桌上摆着几个杯子、一个水壶和一些零碎小物件。进门右手边靠墙一溜摆着几张竹椅,左手边的墙角堆放着一些杂物。除此外便没有什么东西了。尚武环视了一圈屋子,发现跟他在家时没有什么变化,想来这些年,家里的光景也不算坏,比很多人家好多了。他在外面见过太多家破人亡的惨剧;家里居然还保持着他走时的光景,他倒是没想到。

“儿啊,你给妈讲讲这些年你都在哪里?都干了些什么?”叶爱莲一坐下便迫不及待地攥着尚武的手,十八年的日思夜念一旦出现在眼前,那中间的空白用语言填补起来,便是从来不曾分开过的圆满。

“妈,我先招呼弟兄们一声。”尚武歉意地抽出被母亲紧紧攥着的手,走到屋檐下,对院里的士兵说,“兄弟们,我离开家十八年了。今天有命回来,亲人之间久别重逢,难免有许多话要说,家里地方也不大;你们就自己在附近活动活动,不要走远了,吃过午饭后,还要办正事。成柱,你带几个人把门口的玉米和大米搬进来。”叫成柱的士兵带了几个人去搬粮食,其余的士兵或留在院里或出去闲逛。鲜于端康不见人影,可能去村外找冷梅去了。

鲜于尚武进到屋里,坐在母亲旁边说:“妈,我这些年一直在外面抗日。您放心,我没有做辱没祖宗的事,等爸爸和妹妹回来,我再详细地告诉您们。”“妹妹?!”叶爱莲惊讶地问。

尚武倒被母亲搞糊涂了,“您不是说梅儿在我们家吗?”“哦,你搞错了,”叶爱莲才反应过来儿子误会了。“这个梅儿不是你妹妹,你妹妹前几年就不在了,被日本鬼子杀死了。这个梅儿是你的弟媳妇,叫姜冷梅。”提起女儿的死,叶爱莲似乎不那么悲痛了,也许是儿子回来的喜悦冲淡了失去女儿的悲痛。

“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尚文也长大了,我们一家人今后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叶爱莲沉浸在一家团聚后的幸福生活的畅想当中。尚武看着母亲沉醉的神态,眼里闪过一丝愧疚,他赶紧转移话题:“妈,我们家还有多少地?今年的收成怎么样?”

“唉,今年的收成不好哟!”叶爱莲的思绪被成功打断,她叹了一口气,忧虑地说,“我们家还不是那十几亩地。今年大旱,一整个夏天和秋天一滴雨没下,庄稼都旱死了,收回来的就是几把枯草。家里就快吃不上饭了。——你在外面吃得饱饭吧?”

“我吃得饱。我给家里带了几袋大米和玉米回来,你们省着点吃,看能不能撑到新粮出来。今年到处都在闹饥荒,一路上到处都是逃荒的饥民。”鲜于尚武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他以为日本投降后,战争也就结束了,人民可以安居乐业了;谁曾想,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内战似乎一触即发。他对内战的热情远远不及抗日战争,但他依然希望祖国可以早日统一。

“是,我也听人说了,外面的饥民到处都是,还有饿死的。这么说,我们村还算好的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谁饿死。”叶爱莲庆幸地说,说完朝尚文那边偏过头去,问:“尚文,你说是吧?”尚文一声不吭地点点头,从知道冷梅的秘密后,他似乎又恢复了单身时的阴沉,只是在夜里的温存时有几分热情;但那热情是纯生理的热情,不带任何心理的温度。

“尚文,你今年二十岁了吧?我记得我走的时候,你刚刚出生没多久,现在都结婚了。对了,结婚多久了”尚武突然问弟弟,他也发现了弟弟的阴沉,使得他对这个相差十八岁、从未相处过的弟弟在陌生之外又多了一份担忧。尚武的性格是直来直去的,喜怒哀乐全坦荡荡地表现在脸上;喜欢你,他可以好到为你去死,讨厌你,亦可以讨厌到把你打死。他不喜欢一切的阴谋诡计,亦不喜欢一切阴森森冷沉沉的人。对于弟弟,他不可能像对待其他人一样,他是希望他好的。也许是他以貌取人,想错了弟弟,那就来个以言取人吧。

尚文一愣,他没想到哥哥突然问起他来了,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他用平常的口气答道:“二十岁,马上就满二十一了。婚是去年夏天结的。”他还不了解这个实际上有跟没有是一样的哥哥,回答完必须的两句话后,他便不再多说一个字。

“哦,去年夏天。弟妹是哪里人?”尚武继续问,他不是真的关心弟妹是哪里人,而是没话找话,他要把弟弟的热情点起来,后面他有更重要的话对弟弟说。

尚文一下子愣住了,他都不知道冷梅到底是哪里人;冷梅说她的家乡是信川,可他在知道她的秘密后,他已经不相信她的任何一句话了。他把话头扔给母亲,“你问妈妈吧。”

嗯?!尚武一时也愣住了,弟弟的态度太出乎他的意料。也许是母亲逼他娶的,他根本不喜欢他的妻子,尚武在心里想。叶爱莲对尚武对她的冷落有些不高兴,怎么刚回来就忙着打听弟媳妇呢!当妈的你不多关心关心,她气哼哼地说:“她是外面来的,我们对她的底细也不太清楚。”尚武看母亲的样子也像不喜欢弟媳妇,倒对这个从未谋面的弟媳妇有了几分好奇和同情。

他正想说点什么调节一下气氛,猛然看见父亲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子一前一后地从院门口进来。女子中等身材,脸上的皮肤白净光滑,大大的眼睛里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深邃而神秘。女子走到门口,叫了一声“妈”,便立在门边,等待叶爱莲的吩咐,她无意识地看了一眼一身戎装的尚武,就低下了头。尚武在接触到她无意识的眼光的一刹那,心里“咚”地跳了一下。他赶紧把目光移开,身经百战的他居然感到了局促的窘迫,这在他是没有过的。

叶爱莲对站在门口的冷梅说:“过来见过大哥。”冷梅走到婆婆身边,对尚武鞠了一躬,淡然地叫了一声“大哥”。尚武轻轻地点了点头,极力保持着兄长的矜持。

太阳当空,初春的响午暖意融融。在附近遛达的士兵陆续回到鲜于家的院子里等着吃午饭,院子里人语喧哗,冷寂了一个冬天的院子顿时热闹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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