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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袋里的手机不停的在响,贺辞知道是孔嘉乐他们打来的电话,他已经两天没去学校了。

站在熟悉又陌生的街头,这里是当初他遇到贺靖年的地方。贺辞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里,他又做了个梦,梦到了管家,梦到了楚末,梦到了自己,梦到了父亲,还梦到了一个精致的男孩子,他叫尹涵。

“您是要去哪?”贺辞坐在出租车上,前头的司机回过头来热情的问他。

贺辞盯着司机看了会,才把别墅的地址报了出来。

坐在车子里,司机提醒他已经到了,看着不远处的铁栅栏,还真的是到了门口,从包里掏出钱包,刚要递给前面的司机时,从他们旁边又开进去另一辆车子,黑色的车身泛着银白的光华,贺辞看清了车牌号,是父亲的车子。把钱交给了司机连忙跑下车。

院子里,男人笔挺的背影出现在视线里,接着,另一侧的车门也被打开了,里头出来的人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松散的搭在肩膀上,白皙的手臂搭在车门上好不显眼,贺辞的笑僵在了脸上。

贺辞傻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那个人偏过了半个脸。炎热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脸颊上染上一层浅薄的红晕,灵动的眉眼娇俏的注视着男人,肤白赛雪,美得妖娆。

尹涵!贺辞无声的叫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尹涵娇笑着扑进男人的怀里。

背后,谁也没看到的地方有个人站在那里,看着他们走进去。

贺辞呆滞的转过身坐上了还没开走的出租车,他摸着胸口,好像明白了什么,他的心什么时候也曾像现在这样颤动过,他是爱着的,爱着那个将他捡回去的男人。

大开的窗口灌进了好些带着暑气的夏风,他却浑然不觉,冷的哆嗦着身子。

“开车,快开车!我不想待在这个地方了,快点!”贺辞低吼着催促司机,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好像下一刻就要窒息了,司机冷不丁被他的模样吓到了,连忙调转车头出去。

为什么会这样,明明都变了,为什么你还要跑出来打搅我的生活?就算重来一次,我仍旧是多余的那个。贺辞抱着手臂倒在后椅上,滚烫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渗透到底下的座椅上。

这一刻什么都开始变得清清楚楚,我那么久才明白过来自己一直生活在谎言跟欺骗里,是你冰冷的温柔给我编织的美梦,可笑的是我到现在才醒过来!

我就是个肮脏妓女的孩子,谁都不知道你给我冠上贺姓是为了补偿我……你明明知道我不要的,你曾经是那样的厌恶我,连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又怎么会把姓氏给我,你说过我是不配的。

你腻厌我急功近利工于心计,现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我,不懂权势不懂争斗连自由都放弃了待在你的身边,却仍换不来你的驻足,大概因为是我,所以就算怎么变,你也不会在意的,你还是那样厌烦我的存在,却仁慈的让我在美梦里生活了这么久,这是你对我的戏耍对我的惩罚么?看着我依靠你残忍的温柔过活着呼吸着,却不明白自己心脏为什么而跳动。

等到我明白的时候,好像又晚了,你从来都是最残酷决绝的那个,连让我挽留的机会都不给,我看见你又带回了那个让我厌恶嫉妒的孩子,他那么美占据了你所有的目光,你又一次把我遗忘了,就算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是打算遗弃我的吧,像曾经那样。

将我捡回去后再丢弃,还有谁比你更残忍。我不过是不小心喜欢上了你,可两次你都这样对我。如果可以选择的话,在那个白雪皑皑的街口,我宁愿冻死在脏乱的巷子里,也不愿被你带回去的,你又知不知道?

从车上跑下来,跌跌撞撞的跑进了人群里。

“是谁打来的?”尹涵从厨房里探出半个头看着客厅里的男人,贺靖年眉眼微拧,脸色不是很好,“我让人送你回酒店。”说着就往外头走了。

“喂?你怎么这时候给我打电话?”殷戚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贺辞不见了,派人去找。”贺靖年冷着脸对那头不正经的人说道。

殷戚一愣,“不见了?怎么会不见了,你等等,我马上安排人去查。”

“我现在去学校,等会你也过去。”贺靖年交代了一声后就挂了电话。

孔嘉乐他们三个回到宿舍,看到半开着的门,狐疑的推门走进去,倒在床上的贺辞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贺辞,你回来了?”汪圆圆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贺辞垂着脑袋胡乱的点了点头,“没看见我们给你打电话么?怎么去了那么久都没回音,急死我们了,班主任刚才都往你家打电话联系你爸了都。”

贺辞听到孔嘉乐那么说,先是慌张,随后才冷静下来,他为什么要慌张,他一直都是不起眼的,不见了就不见了,谁也注意不到他的,况且,现在那个人又出现了,就更没有他的地位了。

“我就是在路上耽搁了,没事的。”贺辞艰难的吐出这几个字,然后闭眼再躺回床上。

杭景书把孔嘉乐他们两个拉开,“让贺辞休息会,他好像心情不好。”

“去跟班主任说一声贺辞回来了,好让他也跟贺辞家里人说一下贺辞回来了。”杭景书推着他们两个就往外面走。

贺靖年到学校的时候,贺辞的班主任已经大汗淋漓的站在校门口了,班主任看着停下来的车子,连头上的汗都没敢擦就迎了上去,自己班里的学生竟然这么有来头,他竟然都不知道。

“贺先生,您来啦,您别急,帮里的同学已经过来说了,贺辞已经回来了,正在宿舍休息呢。”班主任连忙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学校里头还有正在往这边赶过来的校领导。

“宿舍在哪?”贺靖年自己也没察觉的急迫,一路上他莫名的不安,前几天贺辞受惊的事还记忆犹新,现在竟然失踪,一离了家就状况不断,但是曾经的他是什么样的?贺靖年现在已经有些不记得了。

班主任连忙走在前面带路,宿舍里,贺靖年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少年,孔嘉乐他们一见到贺爸爸来了,识相的都出去了,班主任走在最后,不忘关上了宿舍门。

贺辞侧身躺在床上,不用看他都能知道是谁来了,他闻到了那人身上的烟草味。

“贺辞。”贺靖年走到床边,盯着床上的少年唤了声。

贺辞眨了下酸涩的眼睛,“嗯?”浓重的鼻音让贺靖年一愣。

“怎么你哭了?”贺靖年在床边坐下,贺辞避开了他,跟他保持着一段距离。

贺靖年看出了他的异样,“出什么事了?这几天你都去哪了?”

贺辞手指不由自主的攒成拳头,就是这样,就是你这样残忍的温柔才会让我再一次错误的不可自拔。

“为什么?”贺辞低喃了声,“为什么要把楚末送到B市?”哽咽的声音。

贺靖年诧异的听着他问,“楚末太依赖我了,这样发展下去对他很不好。”

贺辞扯出一道讽刺的笑,“那你是不是也要把我给送走?我比楚末更麻烦呢。”

贺靖年不清楚他是怎么了,竟然这么反常,“贺辞,你在说什么!”冷下了声。

“贺靖年,你一直都知道的。”贺辞坐起身,黑沉的眸子里深沉的透不进光线。

贺靖年诧异的看他,“贺辞,你在说什么?”

“贺辞,呵呵~贺辞,我叫苏辞,我不姓贺的,我是苏辞,贺靖年,我知道你知道的!”贺辞癫狂的笑起来,从床上下去,盯着坐在床边的贺靖年。

“胡说什么,贺辞你跟我回家。”贺靖年在他说自己是苏辞的时候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回家?贺靖年,不清醒的人是你还是我?”贺辞无比嘲讽的说。

贺靖年拧着的眉从进门就没松开过,“贺辞,不管你知道什么,我都可以解释,现在跟我回家。”说着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

用力剥开他的手,“啪”的一声,贺辞甩开了他的手却意外的直接打在了他的脸上。

“我都想起来了,难怪你把我捡回去,难怪你送走了楚末,难怪你又遇到了那个人,你从始至终都是清醒的吧,贺靖年,你还真是骗过了所有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把我捡回去,如果只是为了补偿我的话,这些都已经够了,我怕要的太多,你又要讨厌我了。我已经决定了,决定不再爱你了,我会跟贺家跟你划清界限,现在开始,没有贺辞,只有苏辞。”贺辞捂着手,不敢看他的脸。

僵持着,贺靖年快步走过去把他扛起来,贺辞来不及反应就已经出了宿舍,外面等候着一大群人,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

贺靖年冷着脸走过去,他们都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

“放开我。”贺辞压低了声音怒瞪着他。

殷戚到学校的时候,看到从门口走出来的人,大惊,“这是怎么了?贺辞看上去好像不太对劲啊,怎么一直瞪着你?”

贺靖年不说话,直接把怀里抱着的人塞进了车子里,系上安全带绕到对面坐进去后直接发动了车子,没有给贺辞任何逃离的时间,殷戚站在门口看着开走的车子一阵莫名。

“贺靖年,我都知道了,我看见你们又在一起了,不管重来几次,似乎我都是比不上的。”贺辞无力又颓废的靠在椅子上,偏过头看着窗外,他原以为自己会歇斯底里的跟男人争吵,但是他现在却很平静,至少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理智的时候了。

“有些话我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既然你是明白的那我想告诉你,我怕下次就没这样的机会告诉你了,就算你不愿意听也没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一次。我很喜欢你,很抱歉让你厌烦了这么久还没有自知之明,因为我真的控制不住不去喜欢你。尹涵还是那样漂亮,比楚末还好看,但是我不喜欢,从上辈子第一眼见到就不喜欢,因为他太耀眼所以不喜欢,但是你却很喜欢,不仅把他带回来,还给了他想要的一切,我是嫉妒他的,同时也憎恨自己。”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做梦的,零零碎碎,梦到了很多东西,但都不是什么好事情。我去找过楚末了,他现在很好,没有毁容也没有残废,当初废了他,确实是我的错,你那时候还跟我发了好大的脾气,你说楚末是我的兄弟,说我心狠手辣暴戾恣睢,更加厌恶我了。所以我对他总是是亏欠的,这辈子这么让着他。想起来,当初我想废的也不该是他。”

“呵呵,跟你开玩笑的,我以前不会动尹涵,现在更不会动他,你那么喜欢他,我不会做让你痛恨的事情的,你已经够讨厌我的了,你知道的,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的。你要是喜欢他,就喜欢吧,我好累,不想再看到你们了,放我下车吧,我会离你们远远的,就像你一直要的那样,以前是我死缠着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会安安分分的待在你划分的界线外,过完我好不容易得来的这辈子。”

贺靖年没有停车,贺辞看着飞快的在窗外闪过的行行**的行人跟车子还有建筑物。

“贺靖年,我现在知道喜欢你是个错误,毁了我一辈子的错误,我用一辈子买下这个教训,我也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来想明白这个错误。我现在想要改正它,你该是高兴的。”

“如果,贺靖年,如果当初你捡我回去的时候,我知道一切的话,不,不需要知道一切,只要我能选择的话,我大概是不会跟你回去的,因为我现在后悔了。”苦涩的话音在车内流转。

“够了贺辞,没有苏辞,你是我贺靖年的儿子,你只要知道这个就够了。”贺靖年握着方向盘的手背上爆出了一条条青筋,显得分外狰狞。

贺辞默默的闭上嘴巴,贺靖年把车开进了院子,然后把贺辞带进去。

“先生?小少爷这是……”管家看着匆匆而过的人,一下子傻眼了,他从来没见到过先生这样的生气。

“贺辞,我觉得我们该好好谈谈。”贺靖年放下他,捏着他的下巴,对上他波澜不惊的黑眸一惊。贺辞扫了他一眼,咧嘴笑了下,挥开他牵制自己下巴的手站起来,跟他保持着距离,“父亲,我累了,没事我就回房了,最近脱了很多课,明天还要去学校。”

贺靖年拉住往外走的人,“你刚才叫我什么?”

贺辞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其妙,“父亲。”说着拨开他的手离开了房间,我想,父与子大概是我们之间最安全又最遥远的距离,因为退一步我舍不得,进一步我又没资格。

贺靖年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心头竟然残留着一丝名为害怕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