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家城坐在茶楼听着小曲儿,对面是一个衣着精神的五十多岁老头。
那老头理了个光头,手边放着帽子和墨镜。
楼开着空调,热气腾腾,他脱掉了外面的羽绒服,里面穿着一件对襟的马甲,一看也是一个讲究人。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史大爷的朋友性格也是相近。
“上周咱们省摄影协会的内刊,我可是看了。老史,你做得不错啊,有七八幅你的作品。”李大江抽了口漏斗,笑眯眯地说道。
“是九幅。”史家城强调,“你最近怎么没有新作出来?有机会让咱们看看你的杰作嘛。”
李大江唉声叹气,“我前段时间身体不舒服,孙女儿在幼儿园得了流感,结果把我们全家都传染了。结果我只能呆在家里养病。羡慕你啊,无拘无束。”
史家城蹙眉,瞪了李大江一眼,自嘲道:“你在讽刺我吗?我这哪儿叫无拘无束,叫丧家之犬才对。”
李大江嘿嘿一笑,低声道:“媳妇还是不让你回家吗?我劝你一句,服个软,说几句好话,女人嘛,都喜欢甜言蜜语。”
史家城有苦自知。
十八般武器都用上,可是陶南芳那边还是宛如铁桶阵,怎么也无法攻进去。
“肉麻的话或者事情,我可做不出来。”史家城哼了一声转移话题,“对了,爆品项目这个月的红利到账没?”
李大江咧嘴一笑,“每个月五号准时到账,你猜老邓这个月拿了多少?”
“二十万?”史家城算了一下回报率,预估道。
“两百三十万!”李大江轻声道,“他前几天增持了股份,现在是爆品的大股东,每个月的分红比例自然要高很多。”
史家城摇头不屑,“比不了啊,他的实力雄厚。”
李大江知道史家城将老邓视作死对头。
那老邓名义上是摄影协会的会员,但拍摄的东西大多歪门邪道。
老邓常和其他几个老不羞,凑钱雇佣年轻的小姑娘当模特。
在酒店开个房间,拍摄出来的那些不雅照片,哪能叫做艺术?
李大江还是欣赏史家城,虽然行事风格很浮夸,但拍出来的作品,还是有含金量的。
比如深入西疆雪山拍摄的那几张自然照片,李大江当时看了之后,深受触动。
李大江瞟了一眼史家城,笑道:“他哪儿有你实力雄厚,只不过他敢破釜沉舟。卖掉了中山路的五套商品房,全部压在爆品项目上。一切有价值,按照现在的回报率,最多两年便能回本了。”
史家城皱眉,倒也没有太羡慕。
被这群摄影协会的老友说得耳根软,所以凑了钱,加入进来。
投资有风险的道理,他还是心知肚明的。
“老李,怎么突然有可以增持股份了?当时不是跟咱们说,股份只拿出百分之二十,而且全部已经被认购完毕了?回报率这么高,我有点担心,会不会是庞氏骗局?”史家城压低声音道。
李大江瞪大眼睛,皱眉道:“你多想了。参加过那么多次会议,公司的实力你也亲眼目睹,团队合伙人都很年轻,有足够的资历,还在央视打广告。你觉得骗子会做得这么大吗?老邓是遇到机会了。有人退出,他能加大投资的,现在很多人投门无路呢。”
史家城跟李大江,还有那个老邓,都曾经参观过公司的总部。
公司租赁了整整一栋楼,共有三四百号人。
史家城其实也下了血本,他名下还有两套房。
其中一套自住,还有一套则抵押给了银行。
只不过七八百万的投资收益,每个月也就几十万。
跟老李还有老邓投入好几千万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李大江的老伴儿在三年前去世,儿子女儿都在国外。
儿子在一家世界五百强企业当高管,很有投资眼光。
五年前在琼金几处还没成气候的地方,购置了房产。
这几年琼金的房价疯涨,买在李大江名下的几套房子价格翻了很多倍。
用房子作为抵押,跟银行套取资金。
房子还是属于自己的,还可以租给房客收取租金。
这套路便是李大江教给自己的。
李大江瞒着儿子抵押了六套,史家城也只抵押了一套而已。
跟银行借钱有好处,等到明年的时候,只要准备好一笔资金,在银行那边走个流程,还是可以续办抵押,那笔资金会被二次提出,至于利息会在提款的时候扣除掉。
史家城算了一笔账,按照投资的这家公司给自己的回报率。
一年之内,就能够收回成本。
意味着,任何事情都不需要做,便能够躺着赚一套房子的钱。
关键按照公司的宣传,企业是以裂变模式增长。
并非传统意义上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的递增式,而是两倍、四倍、八倍的几何数字增长。
第一年赚一套房,第二年可能会赚四套房,第三年有可能暴增到十六套房……
电子商务前几年甚嚣尘上,以至于出现很多新的商业模式。
常听说数月缔造富翁的致富神话,难免心痒难耐。
史家城好面子,总不能说自己手上没那么多钱。
他淡淡笑道:“我就是这么一说。我对投资向来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能赚就好,也不愿将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你们投入多,赚得多,我也不羡慕。想让我多投资,风险系数太大的事情,我也不稀罕干。”
李大江微微一怔,被史家城那居高临下的口气,弄得挺难受。
暗自好笑,你装模作样,我懒得揭穿你。
谁不知道你史家城现在的真实情况,也就是个空壳子。
虽然史家城是个空壳子,但淮香集团货真价实。
史家城若是和陶南芳离婚,分到手的钱,那可就不是开玩笑的。
瞬间成为百亿富豪。
所以史家城在自己面前装逼,李大江只能忍着。
谁让史家城有个牛掰的媳妇!
只是隐藏属性一直没有被激活而已。
其实史家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跟陶南芳离婚,然后分一笔巨额财产。
这辈子除非面临生死,否则绝对不会主动跟陶南芳提离婚。
至于陶南芳如果真要跟自己离婚,他也会死缠烂打,决不妥协。史家城知道陶南芳为何对自己失望。
前几次的投资,每次都很失败,让陶南芳很心寒。
史家城也不知道为什么,别人走的路一帆风顺,自己走的路却是如此艰辛。
他投资过酒庄,但刚刚接手便遭遇酒业的萧条期。
禁止铺张浪费、公务吃喝的条令颁布之后,原本年收入过亿的渠道被彻底击垮,加上他自己对运营不熟悉,下面的经理人纷纷跳槽到其他竞争对手的阵营。面对连续两年亏损,他只能低价转手出去。
陶南芳当时还在创业期,为了满足史家城的投资欲望,将酒楼一年的利润全部搭了进去。
他投资过煤矿。
一开始赚了两个月的钱,结果工地出了事故,合伙人看到势头不对,卷款逃到了国外。
他作为责任人之一,被抓到局子里吃了两个多月的牢饭。在陶南芳的斡旋下,虽然被捞出来了,但投资的钱颗粒无收。
陶南芳此时已经完成五百家门店连锁,成华夏餐饮行业的巨头。陶南芳再次帮史家城擦干净屁股,但发誓再也不会帮他第三次。
史家城知道自己和陶南芳最大的差距在于,经济收入的不平等。
在几个朋友的煽动下,开始投资现在还在酝酿期的新型商务——社群微商。
听了公司几个领导的演讲,大家都很有信心。
他也觉得有潜力,只可惜现在囊中羞涩。
昨天跟女婿借了五万,这个月的生活费才有了保障。
想让他拿出更多的钱,除非将现在住的房子也抵押出去!
史家城这点理性还是有的。
他可以失败,但要保留底牌。
总不能输得连最后一套自住的房子也被搭进去。
见史家城心不在焉,李大江笑着说道:“等下喝完茶,要不咱们再去公司坐坐?”
史家城笑着说道:“行啊,说实话,花园茶楼的茶,还是比不上公司的茶。”
李大江看了一下腕上的手表,“咱们现在过去,指不定还得安排咱们午饭呢。”
李大江站起身喊来服务员结账买单,平时史家城也会主动买单。
两人在这些小事上,都不是爱计较的人。
在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大约四十分钟抵达园区的入口。
史家城和李大江边走边聊,远远地看见老邓满脸惊慌之色冲了过来。
“你们也听到风声了吗?”
“什么风声?我们是过来蹭午饭吃的。”
李大江跟史家城对视一眼,露出错愕之色。
“唉,别提了。今天早上九点左右,有个朋友告诉我,公司今天没人上班……拨了公司高管的电话,一个都打不通。”
老邓眼睛发红,摇摇欲坠、几欲跌倒。
感觉他心脏病要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