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妃的话,不由让苏嫣雪原本平静无波的心微微起了一丝涟漪。她不否认,她说得有道理,这是一个君权至上的时代,只要煜翔愿意,任何事都会成为可能,而且,如果煜翔真的不是因为暂避那晚之事,而是因为这后宫再无让他感兴趣之事,那......
“妹妹既然有了这层考虑,想必已是有了什么主意吧?”苏嫣雪笑看着容妃,心里却怎么压也压不住那不断翻涌沉涩感,煜翔真的是那种人吗?以前他做的那些,只是为了得到她的身体?
容妃不好意思地笑了,“臣妾哪里有什么主意?不过是路过御花园,看到园子里的花儿陆续都开了,不赏真是可惜了,臣妾想明儿在御花园设个迎春宴,臣妾早上去探望淑妃姐姐时也说过了,她也会出席呢,不过臣妾想,姐姐如今是后宫之首,这后宫的事还要仰仗姐姐,所以皇上那方面,可能还需姐姐出面才行。”
迎春宴?苏嫣雪看了容妃一眼,极力忍住蹙眉的冲动,这名字听起来可真够俗的!不过,这摆明了就是邀宠宴,她又不想邀宠,为何要让她去当炮灰?
思及此,苏嫣雪想了想,方才笑道,“妹妹这迎春宴可是家宴?”
容妃点头,苏嫣雪又道,“既然是家宴,自然不能少了庄夫人,我虽然是后宫之首,但毕竟也是后妃,由我出面和由妹妹出面,有何区别?但是夫人就不同了,皇上乃至孝之人,他可能驳了我的面子,但绝不会驳了庄夫人的面子,所以我想由夫人亲自出面,可能更好一些1
容妃眉头一挑,随即点头道,“还是姐姐脑子灵,臣妾怎么把庄夫人忘记了!真是该死1容妃说着话,连忙站起身,“臣妾这就去庄夫人那里,请她老人家出面1
苏嫣雪点头,派人送走容妃,随即又将李德厚唤了进来,“容妃前几日派人却紫月处搜查,我怎么不知道?”
李德厚一听,急忙跪倒,面上却没多少慌张之色,“回娘娘的话,紫月姑娘被送到浣衣局没多久,容妃娘娘就派了两个侍卫前来坤德宫,那时娘娘难得小睡,奴才没敢打搅娘娘,只好亲自跟着那二人,直至送他们离开。”
“你这根本就是借口!”
小睡难道比搜查还重要吗?即便他能想到,她不会阻止那两个侍卫去搜查,也不会亲自跟着去,但为何事后她仍是一无所知?!
“娘娘说得没错,这确实是奴才的借口1没想李德厚竟一口承认了下来,这反而让苏嫣雪有些吃惊。
“那日娘娘与紫月姑娘在屋内......奴才守在门外,虽然听不真切,但多多少少还是听到了一些,侍卫搜出那枚镯子,反倒会成为一个好的借口,奴才想了想,也觉得这是保护紫月姑娘最好的办法,奴才不想娘娘为难,也不想娘娘再触景伤情,所以奴才才没说。”
苏嫣雪闻言,沉默地看了李德厚许久,见其眼中除了诚恳,确无闪烁之色,只得慢慢放下心,淡道,“此事就此作罢,但是以后,我不想再看到类似的事情发生!”
“奴才知道了。”李德厚叩首,“奴才以后不会再擅作主张1
苏嫣雪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对了,容妃明天可能会在御花园办一个赏花宴,庄夫人与皇上可能都会出席,如今紫月不在,我的衣饰就靠你去打点了。”
“娘娘放心,奴才一定会安排妥当。”
挥退了李德厚,苏嫣雪慢慢靠回软垫,天色逐渐暗下来,顿起的风刮过窗子,呼咚呼咚作响。瞧着一屋子的暗沉,心情也不由地开始变得憋闷起来,苏嫣雪长叹了一口气,拉开抽屉欲去拿那块摩挲了无数次的团龙玉佩,没想到手刚伸进抽屉,指尖便骤然一阵刺痛。
“哦1苏嫣雪下意识地缩回手,定睛一瞧,中指的指尖竟已经冒出一颗血珠。
拿出手帕捏住伤处,苏嫣雪探头看向抽屉,却发现里面不知何时竟放了一把尖锐的剪刀!此时,窗外忽然晃过一道闪电,电光映上剪刀,闪出刺目的冷光。
“咔嚓”一声炸雷,苏嫣雪一惊,禁不住抖了一下。
大雨下了一夜,像是老天在宣泄怒气一般,痛快淋漓。
清晨时分,天色渐渐明朗,云开雨收。苏嫣雪抱着枕头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外面天空的变化,欢快的鸟鸣传入放空的脑中,也没唤起她一丝的情绪。
门帘被人小心地撩开一道缝,见床幔已经挂起,巧慧急忙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娘娘可是醒了?”
苏嫣雪的眼珠动了动,慢慢放下怀里的枕头,温热一散,冷空气忽然灌进胸膛,身着单衣的苏嫣雪不由地打了个寒战。
巧慧见苏嫣雪已然坐起,连忙将架子上的衣裳拿了下来,想伺候苏嫣雪更衣,却又怕被拒绝,只拿着衣裳为难地站在衣架前,举步不前。
“拿个衣裳怎么那么久?”帐子里的苏嫣雪忽然开了口,声音虽轻,却宛如一道赦令,让巧慧喜出望外。
“奴婢、奴婢只是怕娘娘不待见。”巧慧嗫嚅着走了过来,嘴上虽不利索,但手上更衣的动作却是异常麻利,确实看得出是一把好手。
苏嫣雪闻言,只淡淡地看了巧慧一眼,没有言语。经过紫月一事,她的心似乎变硬了,若是以前听到这般可怜巴巴的语调,她一定会心生怜悯,可是如今,她竟一点感觉也没有,是她终于也被这无情的深宫给熏坏了吗?
梳洗过后,简单地用了早膳,苏嫣雪正坐着喝茶,李德厚就将一套衣裳首饰呈了上来,“娘娘,奴才亲自去挑的,颜色素净,典雅大方,上面绣得花样也适合春天,奴才瞧着还行,娘娘若觉得不满意,奴才还备了另外一套。”
苏嫣雪伸手摸了摸那蓝白缎面的衣裳,触手滑润,绝对是上等的好料子,缎面上雕绣着形态各异的彩蝶,艳而不浓,杂而不乱,彩蝶皆辅以淡金绣线围边,俏皮之余倒也彰显出几分高贵之态,确是一件难得的春装。
苏嫣雪点点头,“就这件吧,甭换了1随即又看了看一旁搭配的首饰,只从中拿起一只玉蝴蝶,其余皆推到一边,“这个留下,其余拿走。”
选过衣饰没多久,容妃便派了侍婢前来送还那只翡翠镯子,顺便告知苏嫣雪迎春宴被庄夫人改为赏春宴,巳时三刻在御花园举行,除了庄夫人与后宫宫妃,皇上还邀请了在京的齐王、平远王以及几位将军,届时会很热闹。
苏嫣雪一听,顿时有点傻眼,只不过一个晚上的时间,一个别有用意的家宴就变成了一场非正式的国宴,看来还真是什么都抵不过政治啊!
算了算时辰,距离巳时已是不远,苏嫣雪招来巧慧梳妆,巧慧有些受宠若惊,虽然是第一次给苏嫣雪梳头,但她也只看了一眼衣裳,便顺利地帮苏嫣雪绾出一个俏丽优雅的发髻,即使不戴珠花,也是格外好看,簪上玉蝴蝶,更显得锦上添花。
苏嫣雪点了点头,虽然没露出什么笑容,但赞扬之态已溢于言表,巧慧悄悄松了一口气,替苏嫣雪穿戴好,便与李德厚一同跟着出了门。
到得御花园,除了赵婕妤早到,正坐在凉亭喝茶,只有几个不相识的美人正围着一株黄花说笑,见苏嫣雪到来,皆噤声行礼,继而退到一旁,态度谦恭地与一般宫女无异。
苏嫣雪看了她们一眼,只点头一笑,没有作声。身为美人,虽说也是皇帝的妃子,但地位有时还不如宫中女官,她虽然不知她们平日的生活是怎样,但如今看到这种情形,怕是日子不会太好过!
“贵妃姐姐怎么这么早到?”赵婕妤笑着迎了上来,欲施礼,却被苏嫣雪拦下了,“我已经不早了,妹妹这都坐着喝几壶茶了?”
赵婕妤嘟了嘟嘴,拉着苏嫣雪边走边道,“姐姐又取笑臣妾!其实这雨后的景致是最美的,臣妾一向喜欢美景,所以提前来瞧瞧,估摸一会儿人都来了,想看也没那个机会了。”
二人坐到凉亭,居高临下,苏嫣雪这才发现御花园被布置的极其雅致,荷花池边的宴客之所不仅用了藤条编制的桌椅,而且连遮阳之用的屏扇也弃了丝纱织物,改用了孔雀翎,减少了人工雕琢的痕迹,端显古朴自然之气。
“那是......呈平郡主与云公子吗?”忽然,赵婕妤看向远处一丛灌木,表情既惊讶又疑惑。
苏嫣雪顺着赵婕妤的视线望去,果然,繁花丛边,云述正与呈平相谈甚欢,那般亲密的态度,似乎像是......一对恋人?!
苏嫣雪不由地站了起来,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可能?云述不是一直很反感呈平吗?怎么忽然又变得这么热络了?
“他们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要好了?”赵婕妤不解地看向苏嫣雪,苏嫣雪摇了摇头,已经说不出心下是什么滋味。人生,真的是太无常了!
须臾,容妃与淑妃相继而来,齐王也与平远王说笑着走进了御花园,连久未露面的韶华竟也垮着脸出现在荷花池边。看到韶华,苏嫣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繁花丛,却见那里只剩下呈平一人,云述已经不见踪影。
“皇上与庄夫人到了。”赵婕妤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瞬间惊回了苏嫣雪的神智,二人急忙步下凉亭,与众人合到一处,恭迎圣驾。
苏嫣雪低垂着头,感觉煜翔在自己面前站下,藏在袖中交握的双手不由地紧了紧,有些尴尬,亦有些紧张。
煜翔免了众人的礼,苏嫣雪直起身,抬头,没想却正与煜翔的眼神相对,二人一顿,皆不由自主地别开眼。
“容妃选的这日子真是好,阳光媚,空气新,连花儿瞧着也格外漂亮。”庄夫人笑呵呵地看了看四周,啧啧赞叹,似乎人年纪大了,就格外喜欢热闹。
众人忙附和,苏嫣雪却只笑不语。煜翔领众人入席,因为尚未到午膳时间,桌上摆着的皆是一些干果茶点,只是茶中都添加了花瓣,清香宜人,应时应景,颇有些心思。
苏嫣雪坐于煜翔左手位,中间虽隔了一个人的空当,但眼角的余光却仍时时都能瞄到彼此,苏嫣雪不由地有些拘谨,平素喜爱的点心放在眼前,也丝毫提不起品尝的欲望。
煜翔似乎镇定许多,一坐下便与齐王和平远王笑谈起来,三句不离国事,却是句句不见国事,苏嫣雪在一旁默默地听着,慨叹说话的艺术的同时,心也渐渐松了下来。
“臣谢皇上厚爱,只是公主乃千金之躯,若要适应漠北的生活,怕是有些困难。”众人说着说着,自然又说到了韶华的婚事。齐王不是痴傻之人,自然明白韶华不愿嫁给自己的儿子,但又不好直接明说,只得用坏境来作说辞。
不过齐王此话不假,他的封地虽大,但毗邻沙漠,气候干旱,冬季十分寒冷,夏季十分炎热,若不是久居之人,短时间内很难适应那里的气候,据说因为不服水土而丧命者,大有人在!
韶华闻言,冷冷地看了齐王一眼,继而又垂下头,不言不语。
“王爷这是看不起我卫国女子呢?还是低估了王爷自己的实力?”煜翔未说话,刘昭仪却笑着先开了口,“咱们贵妃娘娘就是南方人,这来北方生活得不是也很好吗?公主是金枝玉叶,但也是咱们皇家的骄傲,区区一个漠北,怎会克服不了?再者说了,王爷是什么人物,怎么可能会照顾不了公主呢?”
齐王闻言,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庄夫人见状,忍不住瞪了刘昭仪一眼,喝道,“你这孩子,又口没遮拦,没大没小的,贵妃岂是你用来比喻的对象?再说,齐王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的父亲了,什么事考虑不到?哪里轮得到你来说话?”
“臣妾只是想极力促成这段好姻缘嘛!”刘昭仪瘪了瘪嘴,有些委屈,却也识相地不再言语。
庄夫人忙笑着向齐王赔不是,齐王摆手,笑道,“小孩子嘛,我家呈平也是这样。”
提起呈平,庄夫人连忙左右瞧了瞧,“怎么没看到郡主啊?”
齐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丫头最近迷上了乐器,整日缠着你们那个姓云的琴师练琴,我说的话,她都不听了。”
苏嫣雪闻言,眉头一动,下意识地看向韶华,然而韶华始终低垂着头,看不到表情。
“爹又在说女儿什么坏话呢?”忽然,花丛后面传来呈平略显撒娇的声音,众人转头,却见呈平拨开一人高的花丛笑吟吟地走了出来,看到众人惊讶的眼神,不由地还有些得意。
“你这孩子。”齐王嗔怒,呈平却不甚在意地笑了笑,面向煜翔道,“皇上,今儿不是赏春宴吗?就这么坐着能赏到什么呀?”
“呈平。”齐王无奈地又怒了,呈平却仍不理他。煜翔挑了挑眉,“那郡主想要如何?”
“皇上谈国事,咱们女儿家不懂,所以呈平想求皇上放过这些女眷,哪怕让她们赏赏花、玩玩捉迷藏也行呀,花丛这么茂盛,不玩多可惜?”
捉迷藏?众人相互看了看,皆是一脸惊异之色!庄夫人想了想,却笑了,“我看郡主说的有道理,咱们这宫里着实闷得慌,难得有民间的玩乐,我看今儿就破例一回,大家放肆地玩上一玩!”
庄夫人发了话,煜翔自是欣然点头,除了两位王爷与几位将军坐着未动之外,其余诸人都站了起来,苏嫣雪跟随众人起身,对这即将开始的儿时游戏,有些哭笑不得。
呈平异常兴奋地安排着一切,连周围的一些宫女太监都拉了进来,庄夫人笑呵呵地看着,似乎场面越乱,大家越尴尬,她就越高兴。
呈平背对着大家丢出的果子,砸中了赵婕妤的头,赵婕妤怏怏地出了队伍,无奈地变成了寻人一族。庄夫人一声令下,众人四散着奔去寻找藏身之所。
御花园实在比想象中要大上许多,苏嫣雪觉得自己走了好久,也没走出繁花丛,人声越来越远,四周越来越安静,苏嫣雪走走停停,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藏身地。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苏嫣雪忽然想起一句老话:越危险的地方便是越安全的地方!如果她偷偷潜回荷花池边,谁又能想到她根本未离开呢?
打定主意,苏嫣雪转身小心翼翼地往回走,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谁知刚走到一个岔路,却突然被一个不知从哪儿冲出来的人撞倒在地!
“哦!”
苏嫣雪吃痛地呻吟,猛然跌趴在地的身子像是散了架一般,右手肘更是火辣辣地疼!到底是谁这么急三火四的?
苏嫣雪忍着痛,急忙抬头查看,然而却只看到一个慌张的背影消失在灌木丛中,紫缎的木槿花袄......韶华?!
“啊!!!”
然而还未待苏嫣雪反应过来,不远处又忽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苏嫣雪小心地爬起身,正欲抻头查看,却忽然发现自己并未摔到的左臂,衣袖上竟然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