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小王爷进来!”没有理会紫月的怨言,苏嫣雪起身相迎,紫月见状嘟了嘟嘴,只得转身走出去看门。
须臾,修语带着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那人四十上下,身材略胖,肤色白净,虽然装扮上看不出异样,但苏嫣雪一看就觉得此人绝非太监!
修语看了看四周的侍婢,揖道,“臣给贵妃娘娘请安!”
苏嫣雪见状,忙挥退了屋内的一干人,又吩咐李德厚守着门口,没有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一切安排妥当,修语方将身边的太监介绍给苏嫣雪,“这是我平远王府的医官,医术精湛,那服药渣子,他已经帮你验清了,只是讲起来复杂,我不懂医术,怕说错了,只好让他亲自来说给你听!”
“草民李越叩见贵妃娘娘!”李越说着话就要下跪,苏嫣雪急忙拦了,“郎中不必多礼,这里都是自己人,不需那么多规矩,二位快请坐吧!”
二人依言坐了,李越看了修语一眼,方才低声道,“草民验了药渣,虽然没看过方子,但还是能看出那是医治风寒淤滞之用,药材名贵,用药之人也是医术不凡,不过草民从药渣中找到一颗红花籽,此花非产于我卫国境内,一般人嫌少知晓,但草民曾在边境一带生活过,对此花略有耳闻,此花本身无毒,花、茎皆可入药,可以消肿止痛,但其籽却极其特殊,生食甚苦,却对身体无害,但久煮便可产生毒素,煮的时间越长,毒性越强,不过此毒并不致命,长期服食会影响人的心智,使人慢慢变得痴傻,而且......而且会使男不育,女不孕!”
苏嫣雪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李越,喃道,“怎、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花?”
“你应该说,怎么会有这么歹毒的人!”修语紧皱眉头,愤怒、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哦,对了!”苏嫣雪忙从袖中拿出那服新鲜的药渣子递给李越,道,“这是我今儿才拿的,你看这里可有那个红花籽?”
李越取过手绢,仔细拨弄检查,不久便从中捏起一粒形如芝麻的东西示与苏嫣雪,道,“娘娘请看,这就是红花籽!”
“这里也有?!”苏嫣雪凑近细瞧,实在不敢相信这小得几乎看不见的东西竟能有这般威力,“今儿的药是我亲自看着熬的,中途没人往里加东西,看来这红花籽应是与药材一起放进去的!”
“不见得!”李越却摇了摇头,“娘娘有所不知,红花长于水中,这红花籽离了水极易腐坏,一旦腐坏,它便价值全无,所以红花籽需存于水中,只要水中无土,它就既不腐坏,也不发芽,如此可保存十年之久!”
水?苏嫣雪歪头细想,却摇头道,“可是那侍女也并未中途添水呀!”
“你怎么糊涂了?”修语急忙蹙眉道,“李先生的意思是,很可能这药的问题就出在熬药的水上面!”
经修语一番提点,苏嫣雪猛然想起,举凡宫中有人生病,熬药用水皆出自御花园旁的神女泉,据说先皇之前病重,群医无策,先皇梦中得一神女点化,用此泉水熬药,不过几日竟奇迹般康复,之后便有了这道旨意。苏嫣雪初闻时虽觉得有些好笑,但毕竟是宫中规矩,她也从未细究,如今看来,这神女泉不仅能治病,而且还能杀人?
“可是,神女泉不是有专人守卫吗?”苏嫣雪仍有些不解,那地方堪比皇宫圣地,绝不可随意入内,难道下毒之人会是神女泉的守卫?
修语笑了笑,“这个世道,财可通神!况且那地方虽然守卫森严,却也不是所有人都不进去,只要宫中有人病了,有太医院的文书与皇上的首肯,不是还有人能进去吗?”
麻烦越滚越大,逐渐成了一团乱麻,苏嫣雪抚了抚额,只觉神经不住地抽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到底招谁惹谁了?
“敢问娘娘,宫中可还有人生病?”李越忽然□了话。
苏嫣雪叹了口气,怏怏道,“有,小皇子!”
“他是什么病?何时病的?”
“呃......”苏嫣雪想了想,道,“太医说是风寒,跟我一样,至于什么时候......好像是太医给我换了一服药之后,他就病了!”
话说完,连苏嫣雪自己都挑了眉头,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李越点点头,道,“要想揪出下毒之人,恐怕绝非易事,但若要知道此事是否也与小皇子有关,倒也简单!凡是中了红花籽毒之人,依脉象虽然极难探查,但其双耳皆会赤红,一般人会认为是发热所致,不过细闻之下,其呼出的气息会略带一丝花草的香气!”
苏嫣雪闻言,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耳朵,李越见状,忙笑道,“娘娘不必惊慌,草民方才已经查看过娘娘的耳朵,娘娘并无中毒迹象!”
听李越这般说,苏嫣雪终于松了一口气,正待继续询问,紫月忽然急三火四地跑了进来,一脸惊慌地指着门外道,“皇、皇上来了!”
苏嫣雪一听,蹭地站了起来,急忙让紫月将李越领到外面不起眼的地方,他穿着太监服,煜翔不会注意,反倒是修语......
“你不必紧张我,这宫里耳目众多,我又是这么明目张胆地来坤德宫,他不会不知道!”修语依旧端坐着,看神情似乎胸有成竹。
苏嫣雪看了看修语,慢慢坐了回去。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他应该早已准备好了对策,她就听天由命吧!
不一会儿,煜翔撩帘走了进来,见李德厚与紫月都在屋内,脸色不由地稍稍缓了下来,苏嫣雪与修语急忙起身施礼,煜翔睨了二人一眼,神情仍有些冷。
“你来坤德宫有事?”煜翔看着修语,挥退了屋内的侍从,慢慢坐到软榻上。
修语垂下头,淡道,“回皇上,臣确有要事!”
“哦?说来听听!”煜翔挑了挑眉,端起苏嫣雪奉上的茶水,却只闻不喝。
修语看了苏嫣雪一眼,把心一横,揖道,“启禀皇上,臣发现有人在药中下毒,想要毒害贵妃娘娘!”
“哐啷”一声,煜翔手中的茶碗落了地。
苏嫣雪震惊地瞪着修语,满眼的不可思议!天,他怎么诚恳成这样?!
“你说什么?!”煜翔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臣发现有人在娘娘的汤药中下毒!”
煜翔看了苏嫣雪一眼,渐渐冷静下来,“你是从何得知?”
“娘娘昨日将一小包药渣交给臣,让臣帮忙查探药材的成分,臣府中的郎中发现里面有红花籽!”
“红花籽?”煜翔疑惑地蹙了眉头,“此是何物?”
修语将李越的话转述了一番,煜翔闻言,紧皱着眉头,久久不语。良久,煜翔看向苏嫣雪,轻道,“这是真的?”
苏嫣雪迟疑了一下,终是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告诉朕?你信不过朕?”煜翔此话,说得有些伤心。
“臣妾不是信不过皇上,臣妾当时并未确定汤药是否有毒,如果冒然告诉皇上,而汤药又没有毒,那样臣妾不仅会摊上个诬告的罪名,那些好事之人说不定也会给臣妾扣个欺君的罪名,臣妾不想皇上为难!”
煜翔闻言,语气稍稍缓了一些,“那你是如何发现汤药有问题的?”
“臣妾当时在荷花池边喂鱼,因为不想喝药,所以将药偷偷倒进了荷花池,却没想害死了好多小鱼,臣妾心觉不对,无奈之下,只得找人帮忙!”
“所以......你才劝朕让小皇子换药?”煜翔心思之缜密,委实让苏嫣雪不得不叹服!
“臣妾、臣妾没想到汤药的问题可能出在水上!”
“你想不到的事情还多着呢!”煜翔冷哼了一声,又道,“此事朕自会处理,你们就不必管了,而且打草惊蛇这个道理,朕也是懂的!”
见煜翔已经识破了自己的心思,苏嫣雪尴尬一笑,垂头不语。修语看了看二人,躬身告退,离去的脚步很匆忙,像是在逃避什么。
修语离开后的一段时间,屋子里死一般的沉寂。
“对不起,朕没保护好你!”
耳边忽然传来煜翔叹息的低喃,苏嫣雪有些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惊讶地发现自己听见这番话,心头竟觉得微微发酸。
然而还未待苏嫣雪有所回应,煜翔又道,“朕觉得愧疚,不过朕更觉得悲哀,自己的女人受到威胁,却选择去告诉别的男人,你让朕觉得自己很无能!”
“我不是不信任你——”
“你就是!”煜翔有些粗暴地打断苏嫣雪辩驳,显然不相信也不想听苏嫣雪的话。
苏嫣雪看了一眼煜翔,忽然有些凄凉地笑了,垂首抿了抿唇,轻道,“是,我是!可是你呢?你说我不信任你,你又何曾真的信任过我?其实我们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互不信任!你不信我,我也不信你,你防着我,我也防着你,所以我们就算再熟悉,也永远只会是一对陌生人!所以我排斥侍寝,我不想让自己觉得自己像一个廉价的□,更加不想过着那种同床异梦的悲哀生活,如果真要让我这样过一辈子,我宁愿死!”、
话既然挑开了,那就敞开来一次性说完吧!他与她,早晚要对面。
“朕没有不信任你——”
“先别说得那么肯定!”苏嫣雪打断煜翔,语气仍不温不火,“去外面看看吧!看看自己安排了多少人在我周围,不要告诉我,你这么做是想保护我,因为在我看来,这就是一种卑劣的监视!”
“可是朕确实是想保护你!”
“那为何要让他们躲躲藏藏?为何不让他们大大方方地跟在我身边?易容易装都可以,难道我还会跟别人介绍说这是保护我的人吗?”
“对,你说的对,朕是有私心!因为你不爱朕,你的心不在朕身上,朕怕自己一时看不住,你就把它给了别人!朕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就算是死,朕也不允许!”
第一次,二人抛开君妃关系,只是作为一对普通的夫妻,针锋相对。
苏嫣雪看了看煜翔,忽而一笑,淡道,“可是,这种事是看不住的!”
“你、你已经爱上修语?”
苏嫣雪摇了摇头,直视着煜翔的眼睛,“他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朋友,但却是一个值得交心的朋友!虽然我不爱他,但是为了他,只要不违天道人伦,我可以去做任何事!”
“为什么?”煜翔不是不信,而是不解。
“因为他敢把他的心敞开给我看,这种勇气不是人人都有!我信任他,而且我相信为了我,只要不违背天道人伦,他也会去做任何事!”
“你就这么确定?”
“你是皇帝,高高在上,但是高处不胜寒,你不会了解‘士为知己者死’这种感觉,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真正信任过任何人!”
煜翔闻言,良久,皆沉默不语,一边沉思着苏嫣雪这番话,一边极力压抑着苏嫣雪此话带给自己冲击。
“你说得对,朕是皇帝,所以朕永远不能有信任!”煜翔低喃,继而忽然站起身往外走,撩开门帘的一刹那,煜翔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朕虽然不了解你的心,但朕希望,你能了解朕的心!”
煜翔走了,却将一颗重磅炸弹丢在了苏嫣雪心上。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是说,他也会敞开心扉吗?
为了她?
苏嫣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茫然地看着碗中的清茶渐渐失了热气,变成一碗浓色的茶汤。又过了许久,李德厚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询问是否要摆膳,苏嫣雪这才惊觉,已经是中午。
苏嫣雪摇了摇头,第一次拒绝了一向极度丰盛午膳。李德厚欲劝说,却被进门的紫月打断,“小姐,那个韶华公主的近身侍婢杜鹃在门外求见!”
“她来做什么?”这般稀客,还真是让苏嫣雪有些摸不着头脑。
“奴婢也不清楚,但是她脸上尚有泪痕,似乎有急事!”
“那就让她进来吧!”先不管是什么事,她好歹是韶华的近侍,这个刁蛮公主,还是不惹为妙。
杜鹃一进门,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痛哭,“奴婢求娘娘救救公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