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漫天大雪, 银芒一片。

看起来年纪约摸五十左右的妇人怀抱着熟睡的孩子从车上下来,孩子不大,也就两三岁的样子,面前别墅的大门打开, 六七岁的外国小男孩子出来替她拉着行李,同龄的小女孩子接过她怀中的孩子放入手推婴儿车中, 房间内白发苍苍的夫妻相互搀扶蹒跚着步伐出门, 看到妇人的瞬间热泪盈眶,将她紧紧拥在了怀中。

之后, 大雪覆盖了整个世界, 镜头开始随着时间的变迁而走动,回忆的故事线逐渐变得饱满了起来。

妇人是襁褓中的孩子的外婆,身为国内解放初期最早那么一批知识分子, 曾被公派在乌普萨拉大学求学,而当年待她诚恳热情的导师, 就是这对老夫妇。

妇人毕业后便回了国工作, 如今上了年纪, 丈夫五六年前便去世了, 自身前些年也被检查出得了鼻咽癌,虽然做完手术后康复很好,但医生还是建议她去一些空气质量更好的乡下等地方养老,对身体调养更加有益。

她一直在等手头的事情忙完了就出国陪陪恩师夫妇,这对夫妇如今退了休,有一个成绩出色的儿子已经在别国定居, 二人生活闲适还热心帮忙抚养了其他几个得意门生的孩子,和他们一起生活养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恰好这时女儿和女婿想要送孙子在国外上学,并一直犹犹豫豫去哪个国家更合适,她建议干脆跟着她一起到瑞典,至少有个大人能陪着孩子成长。

于是,不久后,妇人便带着还不会走路的孩子离开了祖国的土地,来到了恩师所在的斯德哥尔摩,开始了六人生活。

斯德哥尔摩分布在十四座岛屿上,是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一份宝藏,两百多年免于战争让这座城市保留了更多祥和的历史气息,这里冬季多雪,夏季少夜,整个城市和平而安逸。

而那个襁褓中的孩子,也在这里一天一天地健康长大。

等镜头再次一转时,他已经从头上没有一根毛还穿着开裆裤的小孩子出落成了唇红齿白的少年。

家里也迎来了第二个中国籍孩子,叫梁帆,是个男孩,性格开朗,和他玩得很好。

斯德哥尔摩的春季很短,国王花园两岸的樱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怒放,外婆走在前方,少年跟在后方。

樱雨间,刚满十二岁的少年身材消瘦而高挑,肩宽腰窄胯宽臀翘,因为天生黑色素不旺盛,他的发色是天然的棕偏深亚麻色,瞳孔褐中带一点黄,双唇颜色极浅,色调偏水红,搭配上精致而立体的五官和如缎细腻的皮肤以及每一寸都雪白到仿佛发光的肤色,外婆常说:“你要是生在古代,我都不敢让你出门,怕被谁家野姑娘给轻薄了。”

他闻声只是抿唇笑笑,嘴边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他说话的时候声音极轻,很暖也很温柔:“至于吗?我没觉得。”

“以后有机会回国就明白了……”外婆笑着,“你呀……真会长!这书上形容唐僧的措辞用在你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女妖怪就喜欢你这样的。”

“女妖怪……”他笑着,双眼眯了起来,仰头看着樱花树,“女妖都很漂亮,身材很好,很有个性,很有意思,我也喜欢女妖怪。”

“你呀!”外婆拍着他,对自己孙子这打小单纯的性子是有些无语,“女妖怪那是榨人精气的,你要是和女妖怪在一起,享乐几天,要不然她吃了你,要不她害了你,要不然她吸取你的生命让你枯竭死了,你还喜欢不?”

他笑得更开心了:“那得看那个女妖怪有多漂亮了,特别漂亮的话,或者我特别喜欢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外婆斜着眼瞪他:“你可别了,我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对了,你说,你是不是最近交女朋友了?看看你,满脸春光,哎哟,小心思一点都藏不住,说说吧,谁啊?是不是上次我见到的那个……”

“没有啊,你又乱猜……”

祖孙二人总是如此打趣着,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生便会一直如此平静而快乐地在这座城市一辈子。

有温柔而严厉的教授夫妇、有慈祥却不失幽默的外婆、有和善体贴的龙凤胎哥哥和姐姐、有大大咧咧却心地善良的梁帆,他们七个人,会永远永远在这个快乐的大家庭里一直生活下去。

直到十三岁生日前一个星期,外婆忽然说要去医院,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只留下了一封信——

[你要好好生活,做一个健康快乐的人,外婆不图你功成名就,只希望你一生健康快乐无忧。

还有,替我告诉你的妈妈,她小时候,我和你爷爷也是初为人父母,太过于骄傲,可能伤害过她,但我们真的爱她,希望她能够原谅。]

没过多久,外婆就去世了。

外婆病很久了,只是一直都没说。

他们这一大家的人,也许是有人从事过放射类研究工作的缘故,又也许只是命不好,大多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问题。

有的很小,很快就好;有的略大,尚有医法;而有的……

那些天,他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出门,连学校也不去,谁劝也无济于事。

直到年迈的教授夫妇破门而入,搂住他,声音轻柔地安慰着:“孩子,你得坚强,虽然很痛苦,但生活还得继续,越难过就得越向前。如果你实在扛不住,我们可以送你回中国,回你的父母身边。”

“我在中国没有家人。”他冷漠地如是说着,“这里就是我家。”

对于一些人而言,生恩始终比养恩大,秉承着“血浓于水”的思想,即使父母抛弃了自己,长大之后也要背弃一心一意对自己的养父母回到亲生父母的身边;但对于一些人来说,纵使父母有万般苦衷,生恩和养恩比起来依旧屁都不是。

相较于十年期间只活在电话和互联网中甚至外婆去世都不曾来探望的父母,还是身边这些和蔼可亲的人更加让他觉得温暖,更像是他的家人。

消沉了一段时间,他渐渐恢复了过来。

外婆的离去虽然对他的精神造成了极大的创伤,但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的困扰。

外婆似乎早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于是,从五岁教他煎鸡蛋、六岁教他自己洗衣服、七八岁开始放手让他一个人独立尝试做家里的各种事,九岁已经不再照顾他的日常居家生活、十岁会时常和他聊女孩子和青春期,十二岁不再去过问他的**……

即使一个人会觉得寂寞,但是他因为习惯了独立,依旧能过得很好。

只是,或许因为幼年时间有过病痛身子虚弱远离社交的关系,他并不是个开朗外向的人。

没有了总是会在他沉默的时候第一时间站出来给他加油打气并活跃气氛的外婆,他的生活变得越发平静而淡然。

不过,平静也是好事,他养成了看书的习惯。

放学后如果没事,他回家会先做完自己该做的家务,等吃过饭,他就回到房间看书,看累了可能会和哥哥姐姐相约一些户外活动,或者陪无所事事的梁帆在家打打电动,又或者同教授夫妇聊聊天。

于是,渐渐地,他以为这将是他接下来的全部人生。

他会和梁帆一起慢慢长大,考同一所大学,哥哥和姐姐也会留在斯德哥尔摩工作,他们四个人还会住在这栋老房子里。

或许有一天,教授夫妇也会像外婆那样永远地离开了他们,但是,只要他们四个人在一起,这个温暖家就还在。

然而,安稳的生活还不到两年,变故再一次发生了。

他的父母一通电话打来,未经他同意,就定下了他回国的时间。

当时教授夫妇年纪已经很大了,男方已经渐渐不能走路,耳朵也越来越背,时常连眼睛都睁不开,他们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去指责父母的蛮横无礼。

而他的内心,也陷入了煎熬——

外婆还在的时候总是对他说:“爱有很多中表达方式,有过于亲密的,有相对疏远的,辞职陪读的父母也是爱,一种会让孩子感受到沉重的爱;拼命工作但下班后不惧疲惫陪孩子玩的父母也是爱,一种会让孩子想要体谅的爱;努力上进只输出金钱却懒于输出精力的父母也是爱,一种会让孩子埋怨的爱……但是,你要记住,这些都是爱,爱的方法不同而已。”

外婆的言语,无非是想让自己宽恕那两个远在中国只知道电话慰问的父母。

他虽然从未当面否定过外婆,却从未认可过这番话:他可以原谅因为忙碌无暇顾及孩子的父母,可是除了某些极特殊的职业之外,就算是警察和消防员,也不是365天天天执行任务,他们真的忙到没有一刻能陪伴自己吗?

可是,一想起能够和十多年未见的父母相间,他又隐隐有些期待和激动。

于是,埋怨和期待的种子分别在他心中埋着,直到父母的所作所为彻底掐死了他心中期待的幼苗,埋怨长成了参天大树,遮蔽了他内心的整个世界。

似乎一部分奉行家长制的家长有这么一种常态——

在和太久没有接触并疏于沟通与教养的孩子接触的时候,会因为尴尬、不知所言或者想要树立大人的权威等各种原因,刻意在孩子面前表现出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姿态,甚至会用苛刻的言辞与过于狠戾的做法等方式来树立高于孩子一等的管理权限的权威。

颇有一种新任领导上任时,要把前任领导的手下全部管教一番,才能让他们在自己手下工作的时候服服帖帖的感觉。

但是,孩子并不是下属,孩子也不认可下属这样的身份。

孩子对于长久没有给予自己爱和帮助却突然跳出来指责与谩骂自己的父母是完全不能接受的,就算对方为了自己的成长出了钱,可是又能怎么样呢?

自己还是个孩子,理所应当地认为生了就该养是父母应尽的责任,而“养”这个字除了掏钱这种物质上的抚养之外,自然还要有两人对自己精神上的抚养。

父母如今的行为就等于参加考试的时候题目只答了一半导致分数没及格,老师可不会因为学生至少答了一半题而去宽恕学生,因为这些本身就是学生该做的。

同理,面对不及格的父母,自己没有指责他们已经是一种仁慈,凭什么还要忍受他们没来由的批评和谩骂呢?

如果考试不及格的人也要被原谅,那么谁来褒奖那些为考试努力拿了高分的人呢?

孩子的思维如此根深蒂固,这时候家长试图严厉控制,只会适得其反,和孩子之间彻底发生了难以修复的裂痕。

吕博和端溪夫妇二人虽然时常通过照片和视频聊天见到自己孩子如今的样貌,但是当活生生的人站在面前时,他们还是本能地愣住了。

这个孩子的相貌和他们二人都不像,反倒是像极了已经过世的端溪的父亲,肤白如雪,五官精致,如果生为女儿身也绝对是个超级标致的姑娘。

但是这个孩子又遗传了吕博父亲的伟岸身躯,不到15岁的年纪,净身高已经超过了一米八,目测再过不久就要超过吕博本人。

望着如此怀念又陌生的儿子,转念一想眼下的紧急形势,这对向来擅长教育学生的夫妻也顾不得抒情,偏偏在自家孩子身上犯了糊涂,用了最错误的沟通方式:“你……你……你出国的时候,那个名字就不要用了,我听说你外婆还给你起了个名字,都不要用,平时也不要叫,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你说清楚,但是从今天开始你先叫这个名字,过一阵你就会叫这个名字……”

“为什么?”

“都说了不要问原因,你怎么还问?”

“……”

面对如此蛮横蛮横的父母,即使是向来温柔的他也忍不住出口顶撞:“我并不想改名,这个名字跟随我很多年,我很喜欢,如果你们需要我改名,给我一个我能接受的理由。”

端溪和吕博一听,顿时头疼,却不能为此做太多的解释——

大人们往往在做一些明明为了孩子好却见不得光的事情时,又不愿意让孩子得知事情的真相去了解大人世界的阴暗面,于是就想要找个理由隐瞒事实,可面对孩子的质问,情急之下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谎言,于是很容易恼羞成怒,想要急急忙忙把事情搪塞过去,不自觉地就变成了命令式的口吻:“让你改你就改,哪有那么多话,说什么你听什么按着做就是了,我们还能害你不成?”

“……”

镜头一转,在这个孩子还没有消化新的名字、新的生活环境甚至还未习惯在生活中用大量自己的母语交谈的时候,父母拿来了一份台本,让他背过上面的所有身份信息和内容,并告诉他:“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端琰,你的身份就是台本上的身份,你要好好记清楚。”

面对几乎完全篡改了自己身份的内容,他错愕:“为什么?给我一个理由。”

父亲有些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你不要事事都问为什么行不行?你觉得我们会害你吗?我是你爸!她是你妈!我们害谁都不会害你!我们大人的事情给你这种小孩也说不清,你老老实实做不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

“……”

镜头一转,端溪看着他,露出有些惆怅的表情对身侧的吕博道:“江陈辉是个黄黑皮,整体很黄,这孩子除了跟江陈辉一样很高之外,真是没有一点共通点……”

于是不久后,父母就将他送去美容所进行美黑,他震惊而又气愤:“你们是不是疯了?”

父母想了想,还是父亲先开口说了话:“男子汉大丈夫皮肤黑一点才像回事,你看看你以前像什么样子?不男不女……”

“我不做!我不认为我的外貌会影响我的性别!你们迂腐!你们无知!你们……你们……”

“你不做就不要上学!也不要出门!更别想去瑞典!”

“……”

镜头再次一转,父母将一个身型消瘦、皮肤蜡黄的小女孩带到了他们家,对他说:“从今天开始,她是你的姐姐,叫吕佳音。”

他错愕地看着父母,张口想要询问为什么,可是回想起之前一次又一次的受挫,他最终选择了沉默。

他们不是外婆,他们不会像朋友一样在乎自己、尊重自己的感受,他们只在乎他们认为对的东西,他们从未把自己当作一个有独立意识的人在看待。

一对把他们自身标榜为正确答案的父母,还有什么沟通的必要吗?

他和父母的裂痕一天比一天大,但因为他深爱外婆,深爱那个不断替自己女儿和女婿开脱的外婆,所以他和父母之间的关系始终都没有彻底垮掉。

他是个温柔的孩子,幼年的病痛让他有着稍强的忍耐力,外婆逝后他习惯了一个人的孤独,他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承受力要更好一些。

可是,有时候人越是温柔和谦让,越是会被误会成没有脾气。

父母原本因为对他过分严苛所产生的愧疚感,在看到他沉默的面庞时,也逐渐变成了疑问句:“我对这个孩子真的很过分吗?他反应很一般啊?其实还好吧?”

到最后,父母忘却了这份愧疚感,反而变得理所应当。

不久后,《人民的英雄江陈辉副局长惨遭陷害,是谁的错?》一纸新闻横空出世,明明焦点是江陈辉的冤案,可是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史说他是江陈辉出事之后被接回国的儿子。

于是,一时之间,他成了各种小众新闻媒体的焦点,站在了八卦的风口浪尖之上。

主流媒体因为有完善的行业规整而做事相对有职业道德,但一些小众媒体就不同了,为了挖出点什么,几乎毫无底线,每天都会有各式各样的记者跟拍和采访,完全不顾他还是个十五岁孩子的身份。

面对这样的舆论压力和外界的眼光,他选择全部一个人消化。

当然,如果一个人不消化的话,也没有其他人替他消化。

然而,白天在外面表现得有多淡定,晚上回家躲在被窝里哭得就有多撕心裂肺。

夜里,他抱着胳膊蜷缩在床上,却不敢抱得太紧,因为身体实在是太疼了。

他太白了,即使做了美黑,皮肤一连黑了三度,也比不上外面肤色稍微深一点的人,更无法和从小风吹日晒还天生就黑的江陈辉做比较。

于是,美容院那边就加长了他烤灯的时间,但美黑灯其实就是在模拟强太阳光,过长时间的美黑就等于过长时间的暴晒,即使有护体油做辅助,也导致他皮肤被晒伤还并发了炎症。

因此,明明是夏天,他却不愿意穿短袖。

但凡四肢暴露在空气中,阳光轻轻照射,他就会觉得全身上下像是在被针扎一样难受。

他在学校里面也不太交朋友和说话,他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不习惯这里的教学节奏,不习惯这里的人文风俗……最关键的是,他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假的,更明白言多必失的道理。

他开始学着让自己脸上不要有任何表情,这样,那些小道记者从自己这里讨不到什么油头,也就不会再缠着自己了。

于是,日子一天天地过着,他一天天地封闭着自己,等回过神时,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几乎不会将情绪表露在脸上的孤冷少年了。

镜头一转,某天夜里,吕佳音在闺蜜家留宿,他躺在卧室的床上睡觉,父母大约十一点才从外面回来,推开卧室的门朝里面看了眼,见他已经睡下了,便悄无声息地走到客厅,小声地攀谈着——

“律师说什么?”是父亲的声音。

“律师说……”是母亲的声音,“她遗产总共是三千七百万左右的人民币……”

“三千七百万?”父亲震惊了,“她根本就没怎么工作过,还那么年轻,她哪儿来那么多钱?”

“我也不知道……所以说……难怪连我爸我妈都超喜欢她……”母亲叹气,叹完笑了笑,声音中多了抹他听不懂的情绪,“从小到大……她什么都是好的……我妈总是说……为什么她不是自己的女儿……要是俩家能把女儿换一下该多好……呵呵……也是啊……毕竟我爸妈是清华的……她也是清华的……我不过就是个普通大学毕业的……我妈觉得她更配做自己的女儿吧……”

“唉……别伤心……”父亲安慰母亲,“你爸妈是高傲了点……毕竟那个年代的知识分子……这也正常……对自己要求很高,对孩子的要求也就高了点……但也没有坏心……要不是她……小琰怎么会平安长这么大……”

“我妈那是上了年纪之后看到我爸死了,她自己也忽然得了鼻咽癌,一下子怕了,怂了,也想明白了,人如果没了健康一切都是个屁,所以变得和善了。”母亲笑笑,鼻音重了些,声音哽咽了些,“自从我考上大学后,我妈和我爸就再也没有正眼看我一眼,我爸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我妈临死前也不过给我打了通电话,呵……”

母亲哭了会儿,才继续刚才的话题:“她在国外的遗嘱是公正过的,全都由她的唯一直系亲属继承,没提名道姓,但是她的孩子可就这么一个,如果孩子发生任何意外,那么她的财产将有50%用于捐献,剩下的50%按照一系列规定再慢慢分。”

父亲顿时叹:“这笔钱……数目不小啊……这孩子要是有了这么些钱……未必会大富大贵……但是就算一辈子没出息……也都不用再为了生活奔波啊……”

父亲和母亲这段意义不明的对话戛然而止。

不久后的某天,父亲问他:“小琰,你喜欢佳音吗?”

他冷漠地看着父亲:“你要说什么?”

虽然不知道父亲想做什么,但是他已经渐渐明白了如何与这对父母相处,那就是——不做选择。

因为父母但凡开口提问的时候,其实已经替自己做出了选择。

“爸爸一直没对你说实话……”吕博语重心长道,“爸爸知道你回国之后受苦了……但是很多事情爸爸都没办法直接告诉你为什么……因为你太小了……知道的越多对你越不好……”

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是这样的……”父亲想了想,“我决定告诉你,我们这么久以来这么为难你的理由。”

他一听,终于转过头,认真地看着父亲。

“你知不知道你小时候其实基本看不见?”

“有点印象……”

“你有个小姨,表小姨,叫林安安。”父亲道,“是她把眼角mó给了你,让你有了光明。”

“那表小姨怎么办?”

“对啊,你表小姨看不见,很难受,对不对?”父亲叹气,“所以,因为看不见很难受,她拜托拜托爸爸和妈妈,保护好她的孩子,而她的孩子,就是你现在的姐姐佳音。”

他一怔。

“所以,儿子呀……”父亲问,“你觉得,爸爸妈妈应该怎么做呢?你觉得,你又该怎么做呢?咱们是不是得对佳音好一点?”

他垂下头。

“爸爸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父亲说着搂了楼他的肩膀,“但是啊,儿子,和看不见比起来,其实这些痛苦,真的就是那么回事了,很快就不会再有人天天找你的事,咱们很快就会过上好的生活,再忍一下下好不好……”

他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

“所以,小琰,你以后,就一直保护着佳音,好吗?”父亲问。

“好吧。”他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答应了。

“保护她一辈子,好吗?”父亲又问。

他停顿了一下:“她婚后如果她的丈夫对她有一点不好,我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什么就叫恐惧。”

“不不。”父亲摇着头,“爸爸妈妈很爱你,也很心疼佳音,你们两个,就不能一直守在爸爸妈妈身边吗……”

听到父亲话语的那一刻,他像是听出来了什么画外音。

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是年纪太小了,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人情世故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一种越发让他不舒适的感觉——

不自由,很压抑。

日子就这么平稳地继续向前进着。

期间他结识了赵天喻,经历了赵天喻和吕佳音这么一出恋爱大戏,在莱安西得知了吕佳音的小秘密,还为此被父亲殴打。

他和父母之间的裂痕并没有随着江陈辉案件的熄火而缓和,反而破裂越发严重,直到有一天,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教授夫妇过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向父母提出想要回斯德哥尔摩的请求,可是却遭到了父母的厉声拒绝。

“我知道你觉得最近江陈辉的案件已经消停了,但是万一有人还在盯着你怎么办?”父亲摇头,“又或者说万一你回去了,有人知道这个案子认得你怎么办?”

“可是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太久没有和父母争辩的他,即使明知没有胜利的可能,但还是再次鼓起了勇气,“教授夫妇对我和外婆都非常好,你们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回国,我都忍了,但是他们的葬礼我必须出席。”

“不可能!”父亲站起来大声指责着他,“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需不需要你回去看?你又不是他们的子女!也不是他的亲属!看什么看!再说了!如果不给他们交伙食费!他们会让你们住家里吗?!”

母亲在一旁摇着头:“我们这么多年拼命是为了什么?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坏人都由我们来做就是为了让你这辈子活得轻松,不就是为了你回国有个好发展?不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如果我不是他们的亲属,那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相比从小陪伴我长大的那些人,你们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陌生人罢了!”面对如此冷血无情还极其世俗的父母,他一时着急,选择了同父母撕破脸,“而且,还是极其庸俗物质的陌生人,我真为你们的价值观感觉可悲。”

而他这样的言论,瞬间激恼了自己的父母,尤其是自己的母亲。

他这一套林安安式说辞,激起了端溪太多儿时不好的回忆,她下意识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落在了面前儿子的脸上。

她瞪着他:“是我生了你,是我每天哭着求所有人能不能救救你,是我选择答应抚养她的孩子才换来你重见光明和出国生活的机会,你吃的、你喝的、你过得所有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虽然都是林安安出的钱,但是这样的条件全部都是我给你创造的,我就算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恶人也想为你铺好以后的人生路。”

她道:“是啊,我是很世俗,我是价值观可悲,我没有你小姨那么优秀,优秀到就算清高到唾弃金钱也能随随便便手头资产上千万,很抱歉你的母亲是我而不是林安安,但就是因为我世俗、我可悲,我才给你创造了一个不用担心金钱的生活,让你以为自己活在乌托邦里。”

整个寒假,他被关了禁闭不许出门。

直到三个月后,父母终于消了气,替他报名了一个北欧的旅行团作为掩护放他出了国。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老别墅因为夫妻二人的去世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梁帆因为自己的离开也选择回了国,哥哥和姐姐在两位老人去世后选择离开了斯德哥尔摩去其他城市发展。

承载了他童年所有回忆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地消失殆尽。

心里仿佛被挖出了一个空洞,这一生都仿佛再也无法填补上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樱花怒放的季节,他站在樱雨之中,望着前后粉茫茫的一片,却再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外婆,外婆……”他仰头看着樱花树呢喃,“我想你了……”

那次回国之后,他再也不曾提起斯德哥尔摩的生活,选择正式接受了新的名字,按期去做美黑,开始了名为端琰的人生。

他从警校毕业后没过多久就被调入市局工作,还分了房子,仕途的路上出奇的平坦和顺利。

吕佳音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后转职做了律师,因为担心吕佳音职业的危险性,他将单位分的房子让给吕佳音居住,而他住到了九九庄园西。

他和父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为了增进感情,父亲会每周来给他送亲手熬制的高汤和饭菜,母亲会定期邀他回家全家聚餐。

这样平静而稳定的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直到数年后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是哥哥,他说:“我想教授夫妇了,想你的外婆了,也想你和梁帆了,我现在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工作,我妹妹也结婚重新定居在了这里,我打算买下那栋别墅,如果你想我们的话,欢迎偶尔回来住住。”

那一刻,他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什么。

而就在与其同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陈月洲。

她在警局的那一番坦白,让这些年一直恍恍惚惚犹豫不决的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他要替吕佳音深爱的父亲报仇,他要找到江陈辉死亡的真相,他要还清眼角mó的恩情,并且和吕佳音划清界限,夺回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重新回到自己该有的人生轨迹中去。

他不好功名,不好财富,父母对他的期盼他都不太感兴趣。

于他而言,有辆差不多的车开着,住着差不多的房子,拿着差不多的钱,和最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过着小打小闹且和平安逸的生活,那才是他所向往的。

于是,他选择主动找这个名为陈月洲的女孩搭话。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胆小了,本来个子就低,说起话还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他和她交谈了好几次都没有任何结果。

最终,他不得不选放弃了正面出击,而从侧面调查。

他跟踪她、尾随她、观察她一天到晚都在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她破绽百出眼见着就要翻车的时候,他不得已还得替她做的一些破事善后。

跟踪她收拾烂摊子的那些日子,有同事调侃过他:“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感觉很忙啊……”

“谈恋爱?”他扯了扯嘴角,“你会和座敷童子谈恋爱吗?”

“座敷童子?”同事想了想,“这不是日本妖怪吗?而且还是小孩子……”

“是啊,妖怪,而且还是小孩子。”他道,“身高到我腰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你可别乱来啊,那是犯法的。”

“……”他扫了眼同事,不再说话。

之后的剧情,镜头疯狂地旋转,直到吕佳音被捆在浴室的那一夜停了下来,他看着浴缸中的奄奄一息的女人,低声道:“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所以不该握在手里的,只能丢掉了。”

再到他和上官泽的人联系暴露了吕佳音的身份,以及他看着手机上陈月洲的照片撸完后冷下脸给赵世风发短信,到后来吕佳音自杀后他父母悲痛欲绝的说词……

画面如同走马灯剧场一样再次疯狂旋转,最终停留在一个镜头上——

他伸手牵着病床上女人无力的手,红着眼,像个孩子一般低声哀求道:“求求你了,别出事,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画面顷刻间结束,陈月洲被拉回了现实。

身旁的男人原本只是答应牵着他的手睡觉,可是一番回忆醒来,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熟睡了。

陈月洲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能说什么。

足足呆滞了半个小时,他才问478:“这个剧情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啊?】

“很多细节都没有啊,包括猫去哪儿了,我表哥……”陈月洲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478明白他的意思:【你傻啊?你说的这些内容和这条支线没什么关系,剧情干嘛要告诉你?什么都给你说了要你做什么?】

陈月洲顿时再次长出一口气,不知道真相心里惦记,即将知道真相又会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查看真相,结果镜头不给播放……

他刚打算继续说话,玄关处却传来了疯狂的拍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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