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傍晚的戌时,陈宜中和伍隆起率领的宋军船队准时抵达青石矶南岸,性急的伍隆起在路上就策划着直接袭击长江北岸的蒙古军水寨,焚毁蒙古军战船,抢占先机。可是在抵达青石矶之后,伍隆起才发现自己的主意不过是一相情愿的幻想,狡猾的蒙古军在撤退时已经把水寨搬迁到了青石矶北面的沦水河中,而且冬天刮的基本是北风,宋军如果突袭水寨就要面临逆水逆风的各种不利条件,伍隆起无奈,只得按陈宜中的安排在长江南岸停靠,让水手休息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恶战。而宋军的船队突然出现在青石矶的动作并没有瞒过蒙古军斥候船的眼睛,斥候船不敢怠慢,赶紧返回蒙古军水寨,将消息报告给镇守水寨的蒙古军水军千户董文炳、董文用和董文忠三兄弟。
“南人的战船有多少?统计出来没有?打的是什么旗号?他们抵达南岸后,可有什么动静?”董文炳向斥候喝道。斥候答道:“回将军,南人有大船四十艘,小船近六百艘,打的‘陈’字都统制旗号。他们的船队抵达南岸后仅是摆出防守阵型,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特殊动作。”
“奇怪,南人的战船到这里干什么?如果他们只是接管青石矶的话,应该上岸加固工事才对,为什么要摆出防守阵形?难道害怕我们再一次抢占南岸吗?”董文炳对宋军船队的动作大惑不解,又疑惑道:“姓陈的都统制?驻扎在黄冈的南人军队里,似乎没有姓陈的都统制啊?”
“八成是象袁玠一样,靠着向贾似道行贿,被贾似道临时提拔的吧。”董文炳的儿子董士选不屑的说道:“至于摆开防御阵式,还不是南人害怕父亲的威名,害怕父亲再来一次船队突袭,所以才不得不小心,用不着理会他们。”
董士选说这话倒不是吹牛,这次蒙古南下攻打南宋之所以能够顺利突破长江防线,靠的就是董家诸将击败宋军船队,尤其是在强攻浒黄州之前的登陆战中,就是董文炳带领董文用、董文忠和五百敢死队,驾轻舟在风雨大作的凌晨强行突破宋军防线,为蒙古军抢下滩头阵地,可谓是威震宋营。而董文炳虽然也觉得儿子说的有道理——毕竟闻名天下的脓包宰相贾似道不可能有胆子敢派一员无名小将来和董文炳对阵,但为了谨慎起见,董文炳还是吩咐道:“派人快马禀报四王子和浒黄州张杰、阎旺两位将军,仔细监视南人船队动向,一有动静马上报我。”
说到这,董文炳又补充道:“还有,通知全军做好准备,衣不解甲,寝不离戈,组织民工搬运军需物资上船,随时准备出动。”旁边的董文用撇嘴道:“大哥,你也太小心了吧?将士们昨天彻夜运输军马辎重,已经十分疲倦,还是让他们好好消息一晚上吧。咱们占据上游顺水,风向也有利于我们,就算南人的船队耍什么小花招,咱们临时召集部队也来得及。”
“小心一些好。”董文炳双手抱拳托住下巴,倚在桌案上沉吟道:“我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但那里不对又想不出来,咱们还是小心谨慎的好。”董文用和董文忠两兄弟虽然还是认为大哥太小心了些,不过也没再提出反对,而是按董文炳的吩咐去安排士兵休息,搬运物资上船备战。
……
与此同时的宋军旗舰上,陈宜中与伍隆起等宋军水将也在讨论如何应对蒙古军随时可能发起的渡江战斗,陈宜中向众将介绍道:“这一仗我们的目的很明确,那就是尽全力阻止蒙古鞑子船队载兵渡江,给贾丞相亲自率军偷袭浒黄州争取时间,等我们的主力船队抵达之后,再向蒙古鞑子发动反击。而要想阻击鞑子渡江,最有效果的办法就是干掉敌人的运兵大船,剩下的小船就不足为惧,鞑子军队里有可载八百人以上的大船一百余艘,我们只要干掉了其中一半,基本上就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
“干掉鞑子的大船,那还不容易?”伍隆起信心满满的说道:“咱们有六百四十二颗手雷,平均六颗手雷炸一艘鞑子的大船,足够了!我就不信,六颗手雷还炸不沉一艘船?!”其他的宋将中也有不少人赞同伍隆起的话,自信心颇满。另一些比较理智的宋军将领则反对道:“伍将军太乐观了,手雷的威力是非常巨大,但手雷是靠手臂投出,有弓箭射出的箭远吗?只怕投弹手还没有靠近鞑子的大船,先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咱们也有弓箭,可以和鞑子战船对射,靠近了再投弹。”伍隆起不福气的反驳道。持反对意见的一个宋军将领马上又反驳道:“伍将军,我们知道你在战场上是著名的拼命三郎,但你考虑事情太不全面了,水战以箭为先,大船载人多,弓箭密集,咱们的投弹手就算在弓箭掩护下靠近了敌人大船,投弹的时候也很容易被羽箭射中,万一手雷投出去以前投弹手就被射死了,手雷可就要我们自己消受了。就算打了鞑子一个出其不意,一两颗手雷也炸不沉大船,鞑子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对我们的投弹手肯定防范更甚,我们不仅更难逼近鞑子大船,投弹手也更容易被鞑子射手狙击。”
“那我们用小船载投弹手,小船灵活,容易接近鞑子大船,即便失败自己的损失也不大。”伍隆起想了半天才又提议道。这回换陈宜中反驳了,“小船低矮,我们投弹手在小船上很难投上鞑子大船,如果砸在大船船舷上,那手雷肯定掉到江里,炸不到大船半根毫毛。”
“那怎么办?难道丞相发明这种新式武器就只能拿去炸些小船吗?”伍隆起苦着脸嘟哝道。陈宜中一笑,从桌下拿起一物说道:“关于如何有效的使用手雷,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反复考虑过,并且琢磨出了一个小东西,有了这个小东西帮忙,咱们也许用一颗手雷就能炸沉一条大船。”
“什么东西这么厉害?”伍隆起和宋军众将赶紧去看陈宜中的物件,只见陈宜中手里拿的是一根长不满尺的铁锥,铁锥前端锋利无比,很象水战中用来凿船的凿子——再仔细看,其实就是凿船的凿子;凿子中段系有一绳,绳子下端捆有一枚用油纸包裹的手雷,结构非常简单,宋军诸将却看不出这东西的奥妙。陈宜中只得解释道:“我这个东西是这么用的,让熟悉水性的水手带这个东西下水——包上油纸就是为了在水下防水,泅水靠近敌人大船,用这个凿子钉到敌人大船的船舷上,然后再拉响引线,水手迅速逃脱……。”说到这,陈宜中清秀俊美的脸上露出奸险的阴笑,“你们想想,如果有一颗手雷在鞑子大船船舷的吃水线上爆炸,会有什么效果?”
“船舷破裂!江水进舱!鞑子大船完蛋!”伍隆起和宋军诸将一起鼓噪起来,说完之后,宋军诸将纷纷哈哈大笑,一起向陈宜中伸出大拇指,争先恐后的拍马屁道:“不愧是被贾丞相慧眼识珠的人,竟然能想出这么缺德……这么高明的主意,这回鞑子有得受了。”“陈将军妙计破敌,鬼神难测,诸葛孔明莫过于此。”还有一个宋军将领说了一句大实话,“陈将军,你本就蒙丞相垂青,一日之内连升数级,这次又弄出这么高明的破敌之策,贾丞相势必对将军更加重用,前途不可限量。将军飞黄腾达之后,可别忘了我们这帮为你出生入死的弟兄。”
“那是一定,只要各位将军奋力杀敌,凯旋之时陈某一定在恩相面前表承各位的功劳,为各位将军请功请赏,绝不食言。”陈宜中很会为人,几句话说得宋军众将眉开眼笑,纷纷向陈宜中道谢。陈宜中这才又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就赶快去准备铁凿、绳索和油纸,加工出三百枚手雷。另外再挑选三百名精通水性的水手,教给他们手雷使用之法。”
“遵命。”宋军众将一起起身,拱手答应。陈宜中又阴阴的补充道:“还有一点,挑选水下雷手的时候,优先挑选那些和蒙古鞑子有深仇大恨、不共戴天的水手,告诉他们,如果他们不幸为国捐躯,他们的家人可以获得加倍抚恤。如果他们能炸毁鞑子的一条大船,抚恤在加倍的基础上可以再加一倍。”
“遵命。”宋军众将嘴上答应,心里却在嘀咕——陈宜中这家伙怎么这么阴毒啊?这不是变相的鼓励水雷手和鞑子大船同归于尽吗?
……
宋军匆匆准备陈宜中琢磨出来的人体水雷战时,驻扎在沦水河中的蒙古水军大将董文炳也陷入焦急之中,因为他越来越觉得事情不简单,有心想先发制人抢先对宋军船队发动进攻,却碍于忽必烈临行时再三叮嘱,命令他不得主动向宋军主力进攻和挑衅——蒙古军法之严厉甲于天下,董文炳还没这个胆子公然违抗忽必烈的军令。
“去给四王子送信的人回来没有?”又在营帐中转了几十个圈子后,董文炳忍不住又向董文用和董文忠问道。两兄弟一起摇头,董文用又补充道:“四王子率领的大军往北没走多远,算路程和时间,最多再过一刻钟,信使就能带着四王子的命令回来。”
“那就再等一刻钟吧。”董文炳长叹一声,准备坐回座位暂时休息。但就在这时候,帐外匆匆走进一行人,为首的是一名四十来岁的光头和尚,董文炳不用看他的脸,看到那颗亮澄澄的光头就知道他是忽必烈的谋士子聪,赶紧叫道:“子聪先生,你怎么回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中了贾似道的假痴不癫之计。”子聪平静的说道:“贾似道把四王子的主力骗过长江,马上就率领敢死队突袭了浒黄州,现在浒黄州那边已经开始战斗。”
“贾似道?就那个脓包?”董文炳三兄弟一起惊叫起来。子聪点点头,淡淡道:“包括四王子与小僧在内,全都低估了那个贾似道,想不到他这么能装能忍,连当众尿裤子装脓包的主意都想得出来,我们都上了当。”
“那现在怎么办?”董文炳赶紧追问道。子聪清秀的细目中精光一闪,语气变得凌厉无比,“船队立即攻打南岸,干掉南人的船队!等四王子折头杀回的骑兵队伍一到,立即载兵过江,增援浒黄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