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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心中的胡思乱想没有一个倾泻的出口, 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发酵变质,在不注意的时候将唯一的理智都侵蚀,变得浑浊不堪。

也许是他高估了自己自制力, 他觉得自己长到三十岁心胸应该比以前要宽广, 可是每日每夜的煎熬让他无法就此开怀, 人真是可怕, 一不小心掉入恶谭中想要抽身都难上加难。

这几年林娇从未见过他有失分寸, 开车从不喝酒,连烟都很少抽,哪怕是再要好的朋友都不能让他破戒。而这样一个人却在深夜时喝得酩酊大醉, 跌跌撞撞的回来,在玄关处绊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 头撞在鞋柜上, 额头上立刻出现了一道醒目的红痕。

林娇正坐在沙发里打盹, 复习资料早因为犯困她扔到一边去了,听到响动赶紧跑过去, 摸了摸他的额角,心疼地问:“有没有不舒服?怎么这么不小心,是谁灌你酒了?是不是程峰?我明天找他算账去。”

他借着她的力费力地往沙发里挪,他现在软得跟滩泥一样,直到靠在沙发上才揉着惺惺作疼的额头, 沙哑地问:“怎么还不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

她倒了杯热水给他, 因为两人都没喝酒的习惯家里也没有醒酒药, 喂着他喝了才开口:“你是不是碰到什么难事了?要不你说出来, 我虽然不能替你解决问题, 但好歹能让你心里舒坦点。”

罗铭眼前人影撞撞,她变作了很多个人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她穿得是件橘色的衣服鲜亮的刺眼,就像她的年纪一样无时不刻地再刺着他。他蓦地闭上眼睛,不看见就不会烦乱了,向她挥挥手:“没有的事,你快去屋里睡吧,我就在这里缓缓。”

林娇将一头长发盘成个花苞,原先的睡眼朦胧被尽数驱走,两只大眼水汪汪地里面全是担忧,看着更是漂亮动人,她听他这么说心中不快:“我也不小了,你怎么总把我当小孩子?”

罗铭紧绷的神经被触动,像是体内热血冷下来的难受,他猛地睁开眼,好看的桃花眼内布满红血丝,风暴瞬间卷起,让人看着心惊,他伸手拉着她的胳膊将半蹲的她拉到身边坐下,力道并不温柔甚至还有些粗鲁,她疼得皱眉却没发出声来,不解地看他,他眼睛盯着电视屏幕,胸膛起伏呼吸粗重:“是啊,你长大了,也有注意了。你是不是一开始就打算糊弄我?等你毕业翅膀硬了,就准备甩了我?”

林娇的脸唰的变得苍白起来,气得嘴唇直抖,不可置信地叫出声:“罗铭,你发什么神经?你看着我,要吵架也得看着我吵。你说吧,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合你心意所以你要这样来挑我刺?”

他依然转过来,脸上的沉痛与疲累更让她不知所措,他像个无望的人,无力的让人看了难过,不过一句话的时间他已经将暴露在外面的全部表情收回,清冷而又无情:“你没有做什么事,我也不是挑刺。林娇,有时候我想我是不是太自私了,强逼着你依附我,却没有顾及到你,看着你一天比一天好,和我这个越发无趣的人在一起,真是毁了你的大好年纪。我真的很小心眼,越喜欢越紧张,还会有些害怕,生怕你有一天把我丢下,这种看似平淡的感情对我来说太过累了。我不敢想你是不是真的爱我,或者是不得已而答应我。我那天看到了你手机上的短信,所以我更加不确定。”

她顿时气得笑了,苍白的脸上回复了红润,拍了拍他俊朗的脸颊:“傻不傻啊你,就为这点事和我吵有意思吗?心里不痛快怎么不和我说?”

他怒瞪她,一副不该是你和我主动交代的模样。

林娇伸出双手大大地把他拥在怀里,亲昵地在他耳边呢喃:“确实是个小心眼的老男人,我只是怕你不高兴所以没告诉你。是张健,他回来了,我拒绝了。你看到的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想法,我没有理他。现在放心了吗?”

他贪恋地吸着她身上的馨香,高高悬起的心被安抚,可他心底却仍有道声音在炙烤着他,让他未多想便脱口问出:“这次你可以拒绝一个张健,你的人生还很长,万一遇到比我更好更年青的人……我不想你到时候后悔。”

他的话像一柄寒剑直刺她心间,深入骨血,她的火气也被激发:“罗铭你可真有意思,我要和你划清界限的时候你死缠着不放,现在你又摆出一副凡事为我考虑的表情,你这么做,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想和我分手?你要是想……”

“林娇!”他高声呵斥,既而身子又瘫软下来,她到底明不明白?因为深爱所以怕将来落得她的怨恨,他虽然爱却无法一直相信她的定性。

他从来没有和她高声说过话,以前坚硬的心在他长年累月的关怀下变得玲珑易碎,眼眶里涌上泪水,哽咽:“罗铭,你真是个混蛋。我只问你一句,你要不要分手?”她知道他舍不得,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地说出让彼此都痛心的话。

罗铭双目猩红,定定地看了她一眼,有留恋有不舍还有与之相抗衡的挣扎,良久他才张开嘴,艰涩而沙哑难听的声音:“我……我们……我们暂时先分开一段时间吧。我们都冷静一段时间,也许等雾散去你发现你其实并不爱我,这也算是给我们彼此的一个机会。”

林娇垂了眼,他只能看到她紧抿的唇角,她抽开了发绳一头长发披散掩住了她全部的表情,她的声音在他听起来很是悠远和细弱,他们还没有真正分别就变得疏远:“既然这样,那便如你所愿。你早点休息,我明天会搬走,多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我会想办法还你钱,毕竟我没道理白吃白喝你这么多年。”

她很难过,头一次觉得心就像被人拿刀子哗啦破碎成几瓣,她真是没想到,原来他狠起来,可以让一个人崩溃。她不想在一个有意要离开她身边的人面前去乞求,她把她曾经在他面前丢下的骨气重新捡起来。比起那时的困难,现在的她已经好过太多了不是吗?只是她从没有想到,就在她紧张准备应对他高不可攀亲人的讨伐时,他们自己却已经分道扬镳,真是可笑不已。

他倒进沙发里,脸对着沙发背,闷闷地声音响起:“不用了,我也霸占了你这么多年。”

他不会知道在他身后的人像是一株风中摇曳的花,随时就可能倒下去的样子。这么多年,他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她不由自主地往不好的地方想,可是她没有将心理的想法说出来,转身回了主卧。

曾经日夜相拥入眠的人,如今却各自守在自以为最安全的角落里独自舔舐伤口。这一夜,没有谁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有窗外的月和虫鸣声知道他们满眼泪水。

*

第二天天才微亮,林娇就醒了,她拉开窗帘,不甚明亮的屋子里只有她一个人,自嘲地勾起抹笑。她开始收拾东西,其实这几年她什么都没有,只有放在床底的那点钱是她自己赚来的。她取了几件长穿的衣服,打开卧室门一眼就看到蜷缩在沙发上的人影,他像是没有动过,依旧背对着她。

她深深的看了一眼,摸索着带走自己要看的复习资料,走到玄关还是忍不住看向他,闸门再度打开,她泪眼朦胧地动了动唇:“罗铭,再见。”她现在说不出那句我爱你,他陷在他自己的思绪中,已经不相信她了。

谁说只有女人被所谓的安全感所累,像他这样的大老爷们也拜倒在未来的不确定中。

门咔哒一声关上,也隔绝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联系。他翻转身子,呆呆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曾经让他心暖的家中只余一片冷寂。他费力地告诉自己,罗铭,这是你自己的决定,不要怪任何人。

忙毕业的人在搞定一切麻烦事情后终于轻松下来,与罗铭分手后的林娇并没有消沉,她带着笑认真过着每一天。

王萌看着她匝吧砸吧嘴,长叹道:“像罗铭和林娇这样的都能分手,我真的不对爱情有任何幻想了。”

秦越私下里问她,自那事之后两人的关系离得更近:“你真的决定了?多可惜。”

林娇越发美丽安静的脸上扬起一抹浅笑:“是他提出来的,我要是死缠着不放也没什么意思。他还缠着你?”

秦越无所谓地点了点头,一副不欲多谈的样子:“咱们都这么大人了,离了谁又不是不能活。你还准备回D市吗?要不要和我一块回去?”

林娇想了想,认真地说:“还是先毕业再说吧,我要想一想。”

秦越没有在多说什么,她知道林娇虽然看似一直依附着罗铭,自己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向来比任何人都要看得远,看得透彻。只是不知道,罗铭在她生活里留下的一切痕迹她是不是能真的放下。还有自己,除了恨之外真的放下那个人了吗?

伴着毕业分别的难舍难分,还有对未来的迷茫,她们的日子过得并不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