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去泰州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而行,溅起了尘土无数。马车的帘帐微微晃动,一只戴着青玉扳指的大手将帘子稍稍掀开了一条缝隙。
“芃儿!怎的脸色这样苍白?过来透透气!”打扮成商贾模样的君骞,此时看起来却是有些焦躁。
“不碍事,只是有些眩晕罢了,喝点儿酸梅汤就好!”沈苾芃近来越来越畏寒。
君骞将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塞进了她的手中,却又变了卦,拿出手炉放在一边,将她的两只手掌拿了起来放在自己的掌中缓缓搓着。
“要不要请一个郎中看看?”
“楚天估计是大燕朝最厉害的郎中了,他的话你还信不过吗?”沈苾芃唇角含着浅笑,强行将笑容中的苦涩压了下去。这一次他们两个人是要去泰州找德隆帝的晦气的,最关键的是君骞的那个计划成功了一大半儿,德隆帝竟然带着满朝官员还有后宫最宠爱的嫔妃一起赶到了泰州举行封禅大典。
君骞替九殿下想了一个法子,将德隆帝弑君篡位,还有德隆帝弑父弑母,火烧九殿下,逼死重臣的事儿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民谣童歌传唱了大江南北。
本来德隆帝得到这个皇位名不正言不顺,心中有鬼却又被这样揭开了伤疤。杀一个两个造谣者倒是能行的,但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却是难以成行。
君骞利用他这个弱点,加上欧阳云阔动用了那些朝中的佞臣从旁煽风点火,德隆帝终于决定去泰山封禅昭告天下,彰显自己仁义之君的风采。
德隆帝荒淫成性,必定会带上自己喜爱的妃嫔还有被他玩弄的女子,君骞已经得知这期间一定会带着芃儿的娘亲。
他只是不忍心说罢了,将沈苾芃的披风紧了紧:“春寒料峭让你去衡阳山避着些,你确是个不听话的。”
“君骞,”沈苾芃眼角的笑容分外的明丽。却也很难掩饰那抹急躁烦乱,“你让我怎么能避得过去?你不说我却也能猜得到,这一次你是要救出我娘亲对不对?我的娘亲是在泰州对不对?”
“傻丫头!”君骞将她的手捂热了些,将那银角暖手炉子放在她的掌心。“难不成你信不过你夫君,我说了能将娘带回来,就一定能带回来。“
沈苾芃一愣,他刚才竟然称呼自己生母为娘,心头一动:“君骞,我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谢我是不是?倒是你好好跟着我不要再逃了便是对我最大的感激了,”君骞将酸梅汤端了过来,抿了一口,微蹙了眉头,“咦……怎么这么酸?你也能喝得下去啊!”
“哦……我向来口味如此……”沈苾芃掩饰着接过来。喝下,暗道决不能将孩子的事情告诉了君骞,否则他是断然不会让自己在路上颠簸的。想来这个孩子倒也奇怪了些,除了自己偶尔会泛起恶心之外,竟然出奇的乖巧。再没有其它反常的难受。
“罢了,你自是个倔强的,为夫怕了你了,”君骞将她揽进了怀中,“芃儿,我现如今倒还真的每天在想,我们等这件事做成了。该去哪儿?”
沈苾芃茫然的看着帐顶晃动着的流苏,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回狄水部落?自是不行的,君骞毕竟犯了天大的错,尽管这错是他迫于皇命不得不为之。雪山,自己如今如此畏寒。雪山还是算了吧?
“为夫知道一个地方,”君骞把玩着她的发丝,眼角的伤疤也舒展开来,唇角挂着浅浅的笑容,温和如外间三月的春风。
“哪里?”沈苾芃倒是奇怪。不过依着君骞的来历风行他定是找到了这样一处地方,其实他素来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想知道?”君骞唇角一勾,邪魅的表情再次涌现出来,沈苾芃别过了头,他向来如此从不肯好好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生气了?”君骞探出指尖将沈苾芃凝玉般的清瘦下巴勾了过来,温热的唇角缓缓蔓延过来,附在她的耳际,带着一些麻酥酥的痒。
沈苾芃的心跳陡然快了几拍,看着君骞凤眸中的情意浓浓:“没有……”
“呵呵……”君骞将她抓进了怀里,下颌抵着她的乌发,“那个地方我的芃儿一定喜欢,为夫已经派人过去经营了,到时便给芃儿一个惊喜。”
“都由着你吧,”沈苾芃叹了口气,她现如今实在是有些累了,等了结了这一切之后她就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孩子生下来,从此再不踏入这纷乱半步。
“君骞,”沈苾芃挪了挪身子在君骞的怀中靠的舒服一些,“只是不要玉华山庄那个样子便可。”
君骞微微一笑,搂着她的胳膊更是紧了紧:“没有玉华山庄那样的华丽,以前是我错了,我一直以为你想要的是一份华丽富贵,我发现自己错的好离谱。”
“芃儿,那处地方没有富贵,没有荣华,会很平淡,也很闲适,甚至会有一点点生活劳作的辛苦,没有侍女,没有仆从,只有你和我还有我们……对了芃儿……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要一个孩子?”
沈苾芃的身子一顿,微闭了眸子:“君骞,这个……再说吧……你我现如今身子都不好……从长计议……”
君骞一愣,心头一阵恐慌袭来:“芃儿,你不会是又要……跑了吧?”
“哪里有?”沈苾芃唇角挂着一抹笑,“不会跑!”
“可是为夫总觉得,若是有一个孩子还是稳妥些,最起码会拴着你些……”
“君骞你对我没信心吗?“
“呃……这个倒也不是……可是……”
“君骞,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君骞顿了话头,看着她苍白的神色,心头一阵怜惜忙将她轻轻抱在了自己的怀中,探手将车帘紧紧合上。
城郊岔道上,欧阳云阔一并几人牵着马匹等在那里,四周的杨柳刚刚抽出嫩芽。
“欧阳先生!九殿下已经进了泰州城!”一个劲装汉子匆匆禀报。
“嗯,尔等务必护得九殿下周全,不得出半分纰漏!”
“是!”
欧阳云阔看着晴朗明阔的天际,这样晴好的天气实在不应该有太多的杀伐征讨,可是在今后的几天内这里将变成什么连他自己也不敢想象。他不得不承认君骞这个计划的精巧毒辣之处,根本不会给德隆帝留下任何活命的机会,可谓是一击必杀。
御魔此时驾着马飞奔而来,远远便跃下马匹几步走过来:“门主!已经埋伏好了!城外的兵马也已经齐备。”
欧阳心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定,君謇的那支兵马已经来了,有君謇的这支劲旅,便已经是五分数了。剩下的五分数……他看向了远处土黄色的小径,缓缓而来一辆孤零零的马车,渐行渐近。
欧阳云阔的眸子微微跳了一下,剩下的五分数全在那辆马车中的人了。马车缓缓停在了她的面前,驾车的楚天一脸的不痛快。
“给爷弄口酒!!”楚天跳了下来,“一路上情话听多了,老子反胃!”
欧阳云阔一愣,马车的车帘缓缓掀起,君骞扶着沈苾芃走了出来,楚天别过头哼了一声。
“欧阳门主很准时啊!”君骞笑的淡然安宁,全然不像是要经历一场搏命的生死豪赌一样。
“欧阳大哥!”沈苾芃走过去福了福。
“芃儿,一路上可好?”
“自是很好,”君骞接过话头,扶着沈苾芃的肩头,凤眸微挑,浓黑的眸子到不了底。
沈苾芃知道这两人终归是别扭,但是爹曾经告诉过她,问问自己的心真正在哪里?就知道自己会喜欢什么样的人,她与众人见过礼后缓缓站在君骞身后。
“莫先生随同九殿下已经先行抵达了泰州城,”欧阳云阔心头的酸涩一晃而过,定定看着君骞,“那么地宫的图,你什么时候给我?”
“呵呵……我亲自带你们去难道不比那张图纸还管用吗?”
“君骞我信不过你!”欧阳云阔的声音冷了几分。
“我也随你们一起去地宫!”沈苾芃清丽的声音响起。
“不准!!”欧阳云阔同君骞从来没有这样的默契过。
沈苾芃眼眸中却是万分的坚定,君骞在泰山发现了一处秘密地宫,早在几年前便开始在那里经营。与德隆帝的矛盾激化后,君骞就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德隆帝那样狂妄自大,好大喜功的人,泰山封禅昭告天下的行为迟早是会有的。地宫恰好就设在泰山的山内,到那时只要派出上百死士,顺着地宫的密道而行,便能一举控制住德隆帝那个昏君。再借着天道使然,在泰山顶上行天礼,立新君便是名正言顺的事情。
德隆帝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这一趟封禅之旅便是他最后的归宿。只是这关键之处的地宫密道只有君骞一个人知晓。
但是欧阳云阔同君骞是宿敌,没有密道这件事便不能很顺利的做成,有了密道欧阳云阔已经对君骞疑心重重,这个人倒是难保不会也对九殿下不利。这样两难的局,只有沈苾芃一个人能破。
因为普天之下,只有沈苾芃是这两个人谁也不愿意伤害的人,是他们要好好守护的人。
“我一定要去,”沈苾芃重复道,“我向来是一个颇为记仇的女子,慕容旭欠了我很多的债,这一次我要亲手血债血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