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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芳幽香,佳木繁荫,风霜高洁,水落石出,四季的循环丝毫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既不会快,也不会慢,华年如水,去者无踪。

殷适已经过了十六岁生日,个头长到几乎与枫川比肩,面貌虽还有些稚气,但英朗愈显,圆润渐脱,枫川看着他,有时会有些恍惚,定定出神。

“师父,我脸上怎么了?”殷适疑惑地摸摸自己的脸,枫川一笑,回过神来,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长大了。”

“当然,师父我都快跟你一样高了!”殷适挺直身体跟枫川并肩而立,颇为得意。

“也许你会长得高过我,但这不代表什么,你还没有真正成人。”枫川淡淡地道,走到洞边望着外面萧瑟的秋景。

“师父?”殷适不解地立在他身后,一起看风中飘舞的落叶,山下远处,一条大河曲折向东,点点白帆看起来是那样渺小,使得居高临下观望的人自觉如在天上,俯瞰人间。

“修道之人远离尘俗,不涉营营役役,无需勾心斗角,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游于物外,乐在真知,流云,这样的生活,你不喜欢么?”

“嗯,喜欢。”殷适认真地想了一下,又道:“可我还喜欢跟自己喜爱的人在一起,那样的话,生活就更圆满了。”

枫川失笑:“更圆满?”他回头看了看殷适,道:“原来你跟我在一起不快乐,因为我不是你喜欢的人。”

“不是啦,师父。”殷适有些尴尬,挠头道:“师父你是我最尊敬的人啊,可嘉止是我最爱的人。”

“哦?”枫川慢条斯理地从洞口踱开,问道:“最爱的人?”

“是的。”

“你为什么会爱他呢?”

殷适还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皱眉考虑了一会儿,道:“我也不知道,我们从小就在一起,从第一眼看到他就我开始喜欢了,跟他在一起很快乐,我们一起玩,一起吃饭睡觉,一起逗小胖,一起捉弄阿莘姐姐……总之,我们就像亲兄弟一样,不,像双胞胎一样,他高兴我就高兴,我开心他也开心,只要我们俩个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殷适总结了一大篇,眉飞色舞,意兴高涨。

枫川看他一眼,叹了口气,这一大堆话,其实等于没说。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感情好是当然的,不过你说他是你最爱之人,可有依据?”

殷适顿时红了脸,竟然有些扭捏,不好意思地道:“我们……我们……我们做过很亲密的事啊,我记得师父你说过世人只有跟自己最爱之人才可以做那样的事,我只想跟嘉止做,他也只想跟我做啊,我们很快活。”

枫川哭笑不得,叹道:“那算什么!”

“怎么?”

“一时的欲望,不等于真心相爱。”

“我们才不是一时的哩,是天长地久、生生世世的。”殷适脱口而出,枫川听了却是一楞,定神看他,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殷适心头恍惚,按住了自己的额角,茫然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跟嘉止很亲近,舍不得他,见不到他会很伤心难过。”他脸色变得苍白,神情凄楚,枫川心中不忍,伸手在他眼前拂了一拂,殷适闭眼微微一晃,再睁开眼来,已变得平静,看了看四周,奇怪地问道:“师父,我刚才怎么了?”

“没事,你不愿听为师唠叨,打了个瞌睡。”

殷适吐了吐舌头,嘻嘻笑道:“没有没有,师父讲话的时候我怎么敢不好好听?”

枫川微晒,转过了话头又道:“这些日子你练功进境不错,识别妖物的能力也有提高,不过依你现在的道行,只能降服一些极幼小的妖,一旦遇到道行深的妖怪,连认都认不出来。”

殷适不服道:“我怎会那么没用?”

枫川指着墙角的一只红漆大葫芦问道:“这两个月来你天天在山中转悠,却连一只小妖也没有收来,要为师怎么相信你的能力?”

殷适道:“这山里并没有坏的妖怪,不过是些小花小兽,性情温和,它们修行不易,我看着可怜,便没捉它们。”

枫川也不勉强,道:“天生万物,均有修行的可能,只要不伤害其他人和物,便不会受到天遣,你这想法也没大错,但法术不勤加练习的话,便不能精熟,到用的时候才会觉得为难。”

“哦,我知道了。”殷适点点头,决定这就去找平时总跟他顽皮的一只小鹿精试试,捉弄它一下。

“有只狐狸总跟你在一起,是吧?”枫川突然问,殷适微怔,道:“是啊。”心下有些发虚,这只狐狸被他取名嘉止,在看不到真嘉止的时候,殷适就常常跟它玩耍对话,这只狐狸极通人性,仿佛他说的那些话它都懂得,眼光温柔,便如是亲切安慰一般,让殷适的心暖洋洋的,虽然见不到嘉止,也不至太过伤感。

“你看它是不是妖?”

“啊?它啊?”殷适其实早有试过,但他看不透这只狐狸的本质,如果不是它真的只是一只普通小狐,便是它道行极高,瞒过了殷适的眼力。见枫川认真等他回话,殷适只好实话实说。

“狐狸你看不透,那人呢?”枫川又问。

殷适有些摸不着头脑,枫川提醒他道:“妖物修练到一定层次,便可任意变化,有时变为人形,为祸世间,普通人是识别不出的,极易受其之害,这便需要咱们修道之人替天行道,除灭这些妖物。”

殷适点了点头,忽然想起,又问:“如果它们变成人形,但并没有做坏事呢?也需除掉吗?”

枫川楞了一下,道:“那……要看具体情况。”

殷适头一次见师父说话模棱两可,顿时来了兴趣,追问下去,枫川道:“无论如何,人妖有别,即使它们不害人,也不应该混入正常的人界之中,那样会产生许多事端,所以还是需要把它们清除出去。”

“那师父你除过许多妖么?”

“当然。”

“有没有弄错过?”

枫川瞪他一眼,殷适忙改口道:“我是说,妖有没有好的?好妖也要除掉么?”

枫川道:“妖便是妖了,有什么好坏!”

殷适道:“人有好坏,妖当然也有好坏,就像东山那一群小黄羊,脾气也各有不同哪。”

枫川疲于解释,道:“不管好坏,妖与人是应当分开的,一般来说获得了灵识的草木禽兽,虽然也会修道,但毕竟野性难改,伤害人类是很难避免的。”

“花妖也会伤人么?”殷适想起在后山悬崖上见到的那棵兰花妖,极美的一个小人儿,常常乘着云气在山谷中飘浮,脾气温和得像一滴露水,它也会害人么?殷适不信。

枫川道:“有的时候,不是它们想害人,而是……”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停顿了一下才道:“人心不可测,有的时候,一旦沾染了人的浊气,妖的戾气会被激发出来,不但害了人,也害了它们自己。”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殷适听得似懂非懂,又想起他的狐狸来,问道:“狐狸修行难不难?”

枫川道:“其实万物之中,人类的修行最易,其它生灵,若想修道,皆要经历诸多艰难。”

殷适点头道:“那我们真是占了大大的便宜。”

枫川失笑道:“就这样还有人不好好珍惜!”

殷适做个鬼脸,岔过话头问道:“如果狐狸修成人形,不知要经过多少年?”

“最少要三百年,而且必须得到天地之灵气,勤于修习才行。”

“哇!”殷适赞叹一声,道:“真不容易!”

“是的,所以一般修行的狐狸很少接触人类,因为它们很聪明,知道一旦沾染了人类的喜怒哀乐,会大大妨碍他们的清修。”

“哦?那这样的狐狸就不用捉了吧?”

枫川迟疑了一下,才道:“按道统来说也是要除去的,毕竟它们是异类,本领愈高,危险愈大。”

“那师父你呢?你仁慈宽厚,一定不忍心伤害它们。”殷适察言观色,拍拍枫川的马屁。

枫川没有看他,默默望着石壁出神,良久才道:“我也不能肯定。”

“嘉止!嘉止!”殷适来到平时他与狐狸嘉止经常碰面的一处悬崖边,大声呼唤,四下里静悄悄的,只有山谷回声叠荡,他自语道:“原来还没到。”

自从上次被禁足,他闷在山洞里过了八个月,好不容易求得枫川的允许,可以踏出洞外,虽然不许下山,但在山中可以自由走动,也就是那时候起,他又跟狐狸嘉止碰上了,一人一狐都非常高兴,从此经常在这僻静的悬崖边见面玩耍。

“嘿,这回我来捉弄它一下!”殷适兴致勃勃地想,念起咒语,设了一个小小的陷阱,然后耐心坐下来等着嘉止。

不多时,一条棕色的身影闪过长草,殷适精神一振,笑逐颜开地叫:“嘉止!”

狐狸跳上一块大石,居高临下望着殷适,没有像平时一样扑上来跟他玩耍。

“嘿嘿,嘉止,过来嘛,看,我带了血丹果给你,这可是极难得的宝贝哦,我师父说修道之人经常服用的话,可以增进修为,益寿延年。”

狐狸低头看了看放在殷适面前一步远地上的红色果实,甩了一下尾巴,不动声色。

殷适心中着急,脸上堆满笑容,殷切地道:“快来吃啊,我舍不得吃留给你的呢。”

狐狸不紧不慢地坐下来舔自己的毛,大尾巴甩来甩去,深秋将至,它的皮毛愈发丰满,在阳光下反射出丝缎般的光华。

“这家伙不会这么精明吧?难道它看出来了?”殷适心里暗暗嘀咕,脸上笑容不减,又叫:“嘉止,乖宝贝,过来玩嘛,人家想你得紧。”

狐狸打了个哆嗦,嗖地一声跳下大石,消失不见了。

“唉!”殷适垂头丧气,心想早知道就不设这个陷阱了,现在倒好,没人陪他玩了。

一只灰兔蹦蹦跳跳地穿过草地,好奇地看着那粒闪闪发光的红果,凑近嗅了嗅,张嘴咬住,突然身子倒立起来,就像被一条无形的绳索倒挂起来一样,惊得它拼命挣扎,却只在空气中来回打晃,毫无办法。

殷适捧腹大笑,又伸指点了一点,兔子开始在空中来回飘荡,一会上一会儿下,一会儿又横着快速旋转,等殷适把它放下来时,它像喝醉了酒一样东倒西歪,吧唧一声倒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才能比较正常地走路,扭扭歪歪地钻进草丛里去了。

殷适笑得肚子疼,抹了抹笑出的眼泪,正想象着如果是嘉止被这样捉弄会怎样有趣,突然觉得头脑一晕,仰身跌倒,他身后就是悬崖,待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正拼命扒着崖边,全身挂在悬崖之下,登时吓出了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