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浪剑进宫向皇太子交了差,走出九重宫大门,一眼就看到了司空湖,司空湖身边站着两个人,麦峰和麦畑。
麦畑进京公干,想见见少浪剑,就拽着麦峰来找司空湖,三人在第七区宅里喝茶等少浪剑,左等不来右等也不来,这才到了应天门外等候。
少浪剑问麦畑道;“近来有传闻说海州乌家正在招兵买马,可属实?”
麦畑笑道:“洪州大都督立功回京,眼下洪州是群龙无首,乌家又萌生吞并之心,故此招兵买马。”少浪剑道:“天下太平,他这么做无异于造反,乌重胤会走这步昏棋。”
麦畑笑道:“我跟你说笑呢,他再骄横也断不至此,不过树欲静而风不止,他想安心过日子,朝廷却不答应。你听说了吗,泄露陛下行踪,致使陛下伏龙峪遇袭的凶手找到啦。”
“谁?”
麦峰笑道:“阿浪真是大隐隐于朝,这样的大事,你竟丝毫不知。泄露陛下行踪的正是天启侯府里的大总管何锋锐,这个人是乌重胤推荐给天启侯的。”
少浪剑道:“这八成是诬陷。”
“谁说不是呢,可谁关心,你还记得当日在姑凉城外乌重胤和阿斯密震川争抢戈乌黑军师的那件事吗。两家为了一个军师不惜刀枪相见,震川为何跟乌重胤冲突,你想过吗。”
麦畑道:“你别为难阿浪了,他对这些事从不关心。”
麦峰道:“那个军师知道谁是泄露陛下行踪的人,所以乌重胤疯了一般要抢到手。”
少浪剑道:“戈乌黑的营地是海州军先攻破的,这应该是阿斯密震川从乌重胤手里抢人才对,怎么反过来倒是乌重胤的罪过了。”
麦峰哈哈大笑道:“阿浪虽然两耳不闻窗外事,但心还是通透的,这就是关键所在!泄密的人很有可能就在陛下身边,乌重胤抓军师是为了揪出此人,洗涮嫌疑,阿斯密震川则是为了掩盖什么,而且据我推测,乌重胤很有可能已经知道了谁是泄密者。”
“这于理不通,他既然知道,为何不说出来,现在的形势对他很不利。”
“可证据让人给抢了,空口无凭,说了谁信?”
“如此看说他在海州招兵买马也绝非空穴来风,对后党的清洗即将结束,陛下一旦大权在握,势必要解决海州割据。这是没办法的事。朝廷财政连年亏空,山东却富可敌国,如此丰厚的海盐收入,朝廷岂肯放过?或者伏龙峪刺杀事件根本就是陛下布设的一步棋。”
少浪剑道:“依我看,顶多是顺势而为,当日形势凶险之极,陛下差点没命。”
“你这话没有说服力,既然是布局,当然要弄的像一点,连你我都哄不过,还指望哄过天下人?你还记得那个‘五鬼擒龙像阵’吗?那样精密的像阵除了神将门谁能布设的出来,这不很明显了,像阵就是陛下布设的,他是在自弹自唱。”
麦家兄弟这阵子为了强加在父亲头上莫须有的罪名东奔西跑,受尽了窝囊气,一肚子戾气无处发,对皇帝早已失去了应有的敬意。
对这个判断,少浪剑不予争辩,争辩无益。
在中京城最有名气的酒楼吃了晚饭,众人各自分别,少浪剑和司空湖回第七区,有少阳院的令符,自然通关无阻。
夜色如墨,街道上空无一人。微风滑过,卷起一团团的尘埃。一辆马车从二人身边疾驰而过,差点把喝的醉醺醺的司空湖挂倒。“唉,怎么赶的车。”司空湖刚叫一声,目光就被车上的一张面孔吸引了。
那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衣着华美,花容月貌。她和车夫并肩而坐,车夫是个身材粗壮的疤脸汉子,高鼻阔嘴,表情十分凶恶。他一手掌控着缰绳,一手环着少妇的细腰,一双手还不安分地在她的胸前抠摸着。
车轮轧在一颗石子上,车身跳动了一下,窗帘掀起,露出一张幼稚的小脸。
“救我。”小脸女孩朝少浪剑呼喊道,没有声音,只见口唇蠕动。
“救人。”少浪剑低吼一声。
司空湖早已豹子般跳上车去,一阵乒乒乓乓的厮打后,疤脸汉子跌落车下,失控的马车一头栽进街边的水沟里。
“啊!救命!”
少浪剑箭射而出,一把拽住了车厢,车和马的惯性十分强大,拖着他向前滑行了七八步才算稳住。落车的车夫就地打了个几个滚,拧身跃起,冲着少浪剑低声一吼,忽然四肢着地,双手在石板上抠抓的嗤嗤响,但见他身上的锦袍寸寸碎裂,脊梁悚然隆起,身形骤然涨大一倍有余,却原来是一匹面目狰狞的黑豹。
“狗畜生,竟敢披着人皮危害人间。”司空湖打了个冷战,嘴上却挺硬气。
黑豹咧嘴嘿嘿而笑:“我是畜生,那你又是什么东西,人家的宠物狗。”
“混账!让你瞧瞧谁是家宠。”司空湖拔剑扑了过去,他跟少浪剑修炼有日,虽然悟性不高,又经常偷懒,但实力已非普通兽类可比。
这匹能变化成人形的黑豹并不懂得养气修筋之法,也不懂得什么武技,混迹人间多年,酒色伤身体力也不济,因此斗不了几个回合,便败落下来。
“畜生
,现在谁是家宠。”
“我,我是,拜求老兄饶我一命。”
“说,说你是没用的家猫。”
“我是家猫,我是最没用的家猫。喵。”
“滚吧,别让我再看到你。”
黑豹郁闷地翻了个身,真是晦气,竟被一条未进化完全的人狗打败了,它倒退了几步,冲着司空湖和少浪剑虚张声势地吼一声,又瞪了那对母女一眼,转身悻悻而去。
司空湖收了武器,帮着少浪剑一起把马车拖了上来。车厢里的女孩安然无恙,她的母亲却昏迷不醒。方才司空湖在车上跟黑豹殊死搏斗时,少妇不幸中了一刀,究竟这一刀是谁刺的现在已无法考证,可能是司空湖刺的,因为黑豹没有兵器。
少妇昏迷不醒,脉搏近乎无。
司空湖搔搔后脑勺,无奈只能向少浪剑求救。少浪剑蹲下身,试图为她诊脉。
“别碰我娘。你滚开!”
小姑娘凶狠地推开了少浪剑,目光比黑豹还凶。
“你娘快死了,我们必须救她。”
“不行,不行,我娘的身份何等尊贵,凭你两个腌臜也敢碰她,信不信诛你九族。”
小女孩生的花容月貌,看气质也是温婉可爱,说出这样的话来真让人难以相信。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告辞了。”司空湖说罢拱拱手就走,见少浪剑站着不动,便拽了他一把:“傻啊,走呀,还不快走。”
“人快死了。”
“死就死了,是她不让我们救的。”
“她还是个孩子。”
“狗屁孩子,你看她的目光有多凶狠,跟狼崽子似的。”
少浪剑没有理睬司空湖,向前一步,对少女说道:“你母亲伤的很重,若不医治只怕有性命之忧,你不想我动手,可以跟我回家去,我请女郎中为她医治。”
小女孩瞪着少浪剑,锐利的目光渐渐柔和下去,终于低下了头,让在了一旁。
司空湖抢先一步:“我来抱着她,我的臂膀强健有力。”
“滚!谁都不许碰我娘。”小姑娘喝退司空湖,独自一人把母亲抱上了马车。
一刻钟后,四人回到少浪剑的宅邸,几个女奴将重伤不醒的少夫人安置在前堂后,一时不知所措。少浪剑令众人退下,不仅男家丁,女奴也不留一个。
众人散尽,少浪剑示意司空湖把门关上,司空湖已经觉察到气氛有些不对劲,不敢怠慢,忙将二道院门关闭。
“敢问阁下究竟是何来历,少浪剑有何得罪之处,还请明示。”
“她是,她?”司空湖纵身向后一跃,藏在了少浪剑的背后,今晚的事处处透着诡异,少浪剑对这对母女的态度一直十分古怪,这不符合他滥好人的性格,这里面必有古怪,大有古怪。司空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肌肉绷的铁紧。
“你做什么?”
“啊,哈哈,不好意思。”
司空湖将两条大腿从少浪剑腰间放下来,羞的满面通红。刚才因为紧张,他整个人都攀附在了少浪剑的身上。
“真是一对活宝。”少女冷冷地笑道,满脸的鄙夷。眼眸中的惊恐、愤怒、无奈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她的脸冷飕飕,滑腻腻的,让人看着很不舒服。
“你就是‘小妖精’?”
“大胆!你竟敢羞辱堂堂的当朝郡主,你有几个脑袋够我父皇砍的。”
“哦,原来你就是那个小妖精,怪不得呢,哈哈。”
“闭嘴,你这个人模狗样的家伙,我先砍了你的狗头。”
柏妳一声招呼,半空中忽然嗡声大作,一团毒蜂破空而来,奔着司空湖去了。司空湖哇地一声大叫,抱头鼠窜。
“毒蜂”围定少浪剑,盘旋不去,少浪剑垂目低首,凝若石像。
“你胆子够大的,为何不逃。”
“虚幻之物,何须奔逃。”
“是吗,你看看这个是否也是虚幻之物。”
柏妳衣衫一抖,嗡地一声,数十只通体铮亮的“毒蜂”漫天飞舞,朝少浪剑袭去。少浪剑解脱衣衫,抖,转,旋,移,衣袍变化成浑天罩,瞬息之间尽数将那数十只“毒蜂”收入囊中。少浪剑使了个巧劲,将衣衫盘成一个包袱,用力地向廊柱上捶砸了几下。再一抖,稀里哗啦,撒了一地的金属零件在柏妳面前。
袭击他的“毒蜂”乃是用金属制造的机械蜂,变化神奇,巧夺天工。
这是神匠府的独门暗器之一。
“你,你混蛋,你赔我的宝贝!”柏妳跳脚大叫,目光愈加凶蛮。她小手一抖,一支羽箭无声而出,幻化无数,虚实难判。
少浪剑不动声色,他有天眼,何惧幻象?只是轻轻侧转身体,便躲过了那支毒箭。箭入廊柱,木柱枯朽,屋顶的瓦滑落下来,如下了一场急雨。
“小小年纪,心肠如此歹毒。该打。”
少浪剑忽然出现在了柏妳的身边,一挥衣袖。
柏妳急忙向后一个空翻,姿态狼狈至极。预想中的气锋没有出现。
“你耍我。”
“是你自己
傻。”
“我傻,好啊。我倒要看看你这位聪明人怎么过我这一关。”
柏妳转身欲离开,少浪剑喊了声:“且慢。”
柏妳没有回头,等着他告饶。
“在下绝无与郡主作对的意思。”
“哦,是吗?你在南离宫时可不是这个样子,你打伤了我的人,抢走了我的家宠,又去少阳院告我的刁状。大丈夫敢作敢为,现在装什么孙子。”
“那只是一场误会。”
“误会。我问你,打伤我家护卫是不是你,盗走我家宠的是不是你?去少阳院太子面前告我状的是不是你?”
少浪剑道:“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柏妳横了眼躲在花丛里的司空湖,冷笑道:“你的兄弟倒是很讲义气。”
司空湖讨好地笑道:“我们也是奉命而为,绝对没有跟郡主你作对的意思。”
“是吗?”
柏妳咧嘴一笑,倒背着双手走到二道门前,忽然回过身来,刀子般的目光罩定少浪剑:“少浪剑。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说罢袖子一挥,大门轰然碎裂,木屑乱飞,似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柏妳哈哈大笑,踏“雪”而去。
“哎哟,这小妞年纪轻轻,好深的功力。”司空湖抢过去,捡起地上的木屑嗅了嗅,他心放下来了,木屑上有硫磺和硝石的味道,这道厚实的大门不是柏妳用掌力劈开的,而是用炸药炸开的,想来就是神匠府独门暗器霹雳珠什么的。
又一声巨响,宅院大门也成了一堆碎木屑,守在外宅的男奴女仆们纷纷探出头来查问消息,众人面露惊恐之色,都觉得要大难临头。
司空湖追到大街上,又气喘吁吁地跑回来,“闯祸了你知道吗,咱们闯祸了。”
“知道。”
“你知道她的绰号叫什么吗,小妖精,吃人不吐骨头的妖精,今天要不是我们打赢了,这会儿命早没了。”
“我知道。”
“那怎么办?”
“我们走。”
“走?”说到走,司空湖忽然流露出不舍来,他瞅了瞅这宅子里低调奢华的楼堂,精雅有品位的花园,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充满了眷恋和不舍。
“或者也没这么严重吧,咱们为太子殿下办差,咱们占着理呢。”
少浪剑走回到前堂,取了杯温水,冲昏迷中的少妇脸上一泼。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女人红润的脸霎时如死尸般苍白,柔软的身体骤然僵硬,硬如木头。
“啊,你把她烫死了。”司空湖张口大叫。
“不,她本来就是具死尸。这是造像术里的弄假成真,并不高明。”
“并不高明你还上当。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栽赃。”
“你既然已经看破,为何还要把她弄进来,这不是授人以柄吗?”
“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她是光明正大的硬来,下一次或者就是躲在暗中放冷箭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所以你就跟她摊牌了,可是最少告诉我一声吧,这家伙,我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不必多说了,立即遣散家中奴仆,把钱都分给他们。”
“唉——”
司空湖重重一叹,使劲地跺了跺脚,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都走了,拿了钱,一个跑的比一个快,真是没有义气。只有雪荷不愿走,哭哭啼啼的,差点把我的心都哭软了。咱们怎么办?”
“今晚就走。”
“殿下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司空湖环顾左右,想为自己留条后路。
“不必了。现在就走。”
少浪剑只带上龙鳞弓,其余的什么都不要。司空湖磨磨唧唧的收拾了一些细软,眼见少浪剑绝无回心转意的意思,忽然怒从心起,把手中沉甸甸的包袱往地上一扔,叫道:“走就走,谁怕谁,辞官不做,浪荡江湖,至少也落个快活。”
中京城的位置在洛城以东偏北的方向,洛城是古城,早在王朝时期就已经是名城大邑,中京城则是真龙朝创立后新建的。
真龙朝建立后,为了摆脱前朝贵族的羁绊,决定把都城由中州迁往洛州,又嫌洛州城大人多嘈杂,遂于洛城外的金山为中心营建新城,称之为中京城。
经过三百多年的发展,中京城已经初具规模,人口超过三十万,论壮阔宏丽远远超过了洛州城,但因是皇朝重地,故而威严有余活力不足。两城相距五里地,中间有一条人工开凿的碧波河,目的就是把普通百姓和皇家王气割裂开来。
河上架着三道桥梁,中间一座乃天子专用,北面行走官军,南面供百姓行走,每座桥的桥头都有卫兵看守。
不论官军百姓过桥,都需出世身份令牌,概莫能外。少浪剑的令符是少阳院的,所以只能走北面一座桥。这座石桥宽约三丈,长近一里,白天熙熙攘攘都是人,入夜之后桥上空无一人。京畿腹心之地宵禁严厉,入夜之后,城门关闭,街道清空,城池四周有歩骑巡逻,自然百姓绝迹,空无一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