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富丽堂皇的皇家别院,此刻已经被风暴冲刷的支离破碎。正殿的屋顶终于在连续六次的大风侵袭中被彻底掀翻,露出一副完整的龙骨。
少浪剑盘膝坐在殿前廊下,身上环绕着光明罩。
赤火丹修炼已成,运使光明罩成为修真者最佳的选择,这种护身罩虽然耗费巨大,但威力也十分强大,对一切外力都有隔绝作用。
少浪剑已经能确定这场连环大风暴是人为的,但不是冲着他来的。
不管是驭气术还是造像术,甚至是炼魂术,修炼到极致时都有呼风唤雨、扭转乾坤的手段。
尤其是造像术,三大流派中的召神术就是专门钻研召唤五行五象,五行金木水火土,五象风雨雷电震。
当今天下,修炼召神术最有成就的非神将门的阴圣第二旁生莫属。神将门有阴阳二圣,两个老东西是否活着,已无可考证。“旁生”就是“嫡传”的意思。第二旁生指的是阴圣的第二个嫡传弟子。
这个人,身份十分的神秘,外界知道的不多,但恰巧少浪剑知道他的名字,他就是声威赫赫的前左虎卫大将军、镇北国公野诜。
他也是公野望的亲叔叔。
公野家能独享富贵尊荣数百年,凭借的可不仅仅是族中的女人。
第八次风暴过后,南离宫几乎完全被抹平。
风暴结束,月亮出来,冷冷地照着清冷的大地。少浪剑的身边只留一些残垣断壁,虽然凄凉,但也有一桩好处,干净,干净的一尘不染。
他散去光明罩,呼吸了几口异常清新的空气,笑了一声,才睁开眼。
不知为何,今日做法之人未尽全力。
这是否说明,他来这没有错,柏妳和白小竹就在这里,只是某人抢在他前面将她们带走了,他为了阻止自己追查,就召神警告。
但他因何又没有使出全力呢。
所以这个推断可能有误区,事实应该比他想象的要复杂。
神识尚未恢复,少浪剑只能依靠神精铁剑慢慢探察。他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的地缝,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但他很快就为自己的愚蠢而感到汗颜。风暴之前还好说,如此大的风暴将一切的一切都抹的干干净净,自己又到哪里去寻找真相。
一阵呜咽的号角响起,一支水军登陆了。
一直到看到司空湖和公野越、公野月华兄妹,少浪剑才现身相见。他们是来救他的,冒着生命危险,他不能不见上一面。
“阿浪,你还活着,了不起,这风暴可真大,整座宫殿,整座山都吹没了,我甚至担心连这座小岛都会被吹到水底去呢。”
“若是再来场地动,就差不多了。”
少浪剑似随口说道,却在观察公野越和公野月华的脸,二人也是一脸的懵懂。
很显然,召神术的传承是有讲究的,公野月华是女流,早晚是要嫁人的,这样的家门绝学不传她没什么好说的。公野越在外多年,归来不久,尚未得到彻底的认可,自然也不会知道公野家的这个最大的秘密。
“小妖精和小竹呢?”
“我被人涮了,人不在这。”
虽然往返数百里狠狠地折腾了一顿,公野越和公野月华却都没有什么怨言。提兵救人是出于不得以,或者说是一种少年的冲动,而实际上,与柏氏为敌绝非他们所愿。
十几条小舟载人离开,南离岛上恢复了平静。
清冷的月色下,湖面上狼藉地漂浮着垃圾杂物,看上去一片衰败。
后山一片残垣断壁下,一道暗门忽然打开,走出来一行人,十二个人中有四人是俘虏,两男两女。
押解俘虏的是清一色的黑袍子,胖瘦高矮一模一样,行动坐立的姿势也是一模一样,倒似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他们行动时脚步异常的轻,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若有人能掀起他们厚重的黑袍的裙角,你会发现他们其实没有脚。他们完全是悬空的。
“跪下。”
黑袍子的首领吩咐道,声音硬的似用铁棒刮擦铜壶。
两名男子垂头丧气地跪了下去,他们被折腾的生不如死,此刻只求一死了结。
两个女子却都十分个性,桀骜不驯,不肯低头。她们都很年轻,身材都非常好,尤其那个娇小的女子,除去她的身高有些不讨好,身材比例近乎完美。
她们的容颜也十分貌美,尤其那个身材娇小的女子,几乎可以用倾国倾城来形容。花开花开,人见人怜。
但阴冷酷烈的黑袍子首领显然不懂得欣赏这种美,对不服从他命令的人,他毫不犹豫地扬起了鞭子,狠狠地抽打过去。
啪,鞭子抽在身上,彻骨生疼。
高个女子忍受不住,跪了下去。
啪,啪,啪,鞭子连番在娇小女子的背上炸响,腾起一缕缕黑色的烟雾。
她身不由己地跪了下去,小脸惨白,气息淤结在心,她咬着牙,含着泪,喘息了一阵后,倔强地仰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黑袍子:“不管你是谁,我柏妳发誓,一定将你碎尸万段。”
黑袍子丝毫不理会她的威胁,鞭子继续炸响,柏妳痛苦地跪了下去,强权
面前,骨气当不了饭吃。
制服了自己的俘虏,黑袍子首领收了鞭子,他并无折磨人的兴趣,在他的眼里人如草芥,甚至还不如,没人会跟一棵草使性子。
他目光空洞地望着旷远的湖面。
一条黑色的小船箭一般地划了过来,停在岸边,一个黑袍子跳上岸,是真的用脚在跳。他的装束与众人一样,只是颜色略浅一些。
他将一封函件交给黑袍子的首领,首领看过。
以一种很诡异的声调向他的部属下达了命令,一行人将高个女子提起来,拖上了船,却留下柏妳和他的两个助手杨某、赵某。
直到此时,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才有些恐惧起来。
“你们想做什么?杨某、赵某,我命令你们杀了他们。”
命令苍白无力,杨某和赵某已经面若死灰。
三名黑袍子站在了三人身后,举起手中的刀,他们的刀看似轻飘飘的毫无重量,刀身上萦绕着一股黑雾。
死亡的气息压抑了三人的恐惧。
“饶命。”赵某哀求道,但他的人头却是第一个掉下来的。
人头滚在了柏妳的面前,她终于花容失色:“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我们什么人都不是,我们都是死人。”说话的是杨某,他突然挣脱了绳索站了起来,揉了揉生疼的手腕,顺势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你要记住,杀你的是少浪剑。”
说话的是那个衣衫颜色略浅的使者。
“是你?”柏妳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我。”那人笑呵呵地摘了自己的面罩,“侯俊堂。”
“你竟敢背叛我,你不怕死吗?”
“死?我当然怕,所以我背叛了你。但今晚,死的人不会是我。”
“你要杀我?”
“哦,不,准确的说是先奸后杀。”侯俊堂向杨某递了个眼色。
后者恶狠狠地在柏妳的肋骨上踹了一脚:“我已经尝过她的身体,一团臭肉而已。”
“那是你不懂欣赏。”侯俊堂已经脱了衣袍,当众将柏妳按住:“你一直嫌弃我没有阳刚之气,其实是你眼瞎,我可威猛着呢。”
接下来的一盏茶的功夫,侯俊堂让柏妳领教了什么叫男人的威猛。
“分明是个软脚蟹,却要学人家横行霸道,你不觉得可笑吗?”
“真是不好意思,今晚赶路太急,让你失望了。”侯俊堂提起裤子,给杨某使了个眼色,后者将手直挺挺地插入地面,簸箕般大小的手里抓出一块石头。
他高高地举起石头,目标正是柏妳明净的额头。
她双目圆瞪,透着一股子蔑视。
“你这贱奴。”
血花四溅,杨某的石头冷酷地在柏妳的额头上砸出一个血窟窿。“你若不是投生的好,就是个屁。”他轻蔑地踹了柏妳一脚,硬皮靴踢中的是一具柔软的身体,她不过是一个普通人,而且此刻毫无反手之力。
更残酷的虐待接踵而至。
柏妳气息奄奄,浑身的骨头不知断了几许,喘口完整的气都成了奢望。
杨某还想继续玩下去,被黑袍子的首领喝了声:“够了。”
游戏结束,他抓起血糊糊的石头猛击柏妳的面颊。
小妖精死在血泊之中,一颗脑袋血肉模糊。
杨某丢了石头,将手在胸前蹭了蹭,用脚踢了踢她的尸体。
他苦笑了一声,这具身体实在太过完美,完美的他现在感到心痛。
“走吧。”
“不留下点什么吗?譬如杀人者少浪剑之类。”
“愚蠢。”
“哈哈,我是愚蠢,我若不是愚蠢怎么会被你们算计,做了她的杨某,你知道这个人有多可恨,她简直不是人。”
“你还没玩够?”
“怎么能够?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杨某狰狞的面容显然吓坏了一个人,她呼吸急促,脸色惨白。
“还留着她作甚,做戏做全套,少浪剑是为了救她才杀的小妖精。她怎么还能活着。”
“她马上就要死了。但不是在这。”
侯俊堂睨了眼白小竹,似在看一具死物。他的助手已经开始往白小竹身上缠铁链,他们将在湖心把她沉入水中,届时就算司夜监和神匠府倾巢出动也不可能查到她的下落。
四周水茫茫的一片,看起来这里是毁尸灭迹的好地方。
白小竹被人提起来,她面色苍白,紧咬着嘴唇,既不咒骂,也不求饶,只是颤抖。
噗通一声,水花四溅,人丢进了水里,迅速下沉。
这里水深至少二十丈,看起来神仙也难救她了。
白小竹双目无神地朝水底沉去,那一刻她应该想了很多事,但更多的事却来不及想。
巨大的水压很快让她喘不来气,她紧憋的一口气即将耗尽,她的瞳孔在无限涨大,看起来她马上就要完蛋了。
就在她的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从湖底游出来像一条鱼。
他敏捷地接住了她,紧紧的抱着她,四周的水没了,他张开
嘴将气息送入她的口中。
她定定地望着这个人,眼泪不争气地哗哗流了下来。
少浪剑讨好地冲她笑笑,胸前却挨了重重一撞。
白小竹浑身被铁链绑缚不能动弹,只能用头表达自己的思念了。
神精铁剑削铁如泥,轻松地解除了她身上的束缚。白小竹紧紧抱住他,深怕一松手就会失去他。二人随着破碎的铁链继续下沉,直到湖底。
一团血红色烟雾自水面上降下来,遭遇到光明罩时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少顷,一切俱寂。
浮在他们头顶的小船向前驶去。
他们走后不久,水面上冒出一片片水泡,而在水中无数的血红色的浓汁正在沉降。
“他们用的什么东西。”白小竹好奇地问。
少浪剑朝她打个手势,带着她顺着湖底的水流逆势而上,足足游了一里地。这才浮出水面,他们攀在一根硕大名贵的木料上,这块木料不久前还是南离宫的某根顶梁柱。
少浪剑散去光明罩,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望着水淋淋的白小竹,心情是无比的畅快。
“你的水性也蛮不错的,不比我的差多少。”白小竹强憋着笑。劫后余生,她的幸福来了,此刻于她一切都是阳光明媚。
少浪剑道:“一般般,比你差远了。”
白小竹望着他,少浪剑也望着她,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千言万语不知道从何说起。
默了一阵,白小竹爬到木料上坐下,少浪剑道:“下到水里来,上面冷。”白小竹道:“有多冷,有我的心冷吗?”
少浪剑道:“我知道你心中有委屈,但这个时候不是使性子的时候,我们得赶紧离开。”
白小竹冷峭地瞪了他一眼:“上岛那么长时间,你就没想过来救我吗?”少浪剑道:“几日前我遭了他们的暗算,神识蒙昧,我找不到你在哪。”白小竹道:“暗算,谁暗算你?”少浪剑摇摇头:“我的仇家不比你少,遭人暗算很奇怪吗?”白小竹哼了一声:“那上次在江月楼,你也是遭人暗算不能救我咯?”少浪剑道:“我没用,当时真的没把握救你。”白小竹又是一声冷笑:“没把握?”少浪剑道:“真的没把握,她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我担心一旦触怒了她,会害了你。”
白小竹扑通一声跳下水来,对少浪剑说:“跟着我,别跟丢了。”
二人水性都不错,南离岛距离岸边其实也不算太远。在一股兴奋的气息鼓舞下,二人展开了游泳竞赛。结果是少浪剑险胜。
这一回,终于让白小竹找到了发泄的机会。
少浪剑本已做好了挨打受气的准备,但事情让他错愕,白小竹仅仅只是打了他几十拳后就筋酥手软饶过了他。
“阿浪,我们远走高飞吧。以后再不要分开了。”
“我答应你,不过……”
白小竹捂住了他的嘴:“没有不过,我一刻也不想呆了。我们马上走。”
……
司空湖一行人在大泽岸边等了一天一夜,不见少浪剑回来,一时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公野月华安慰道:“阿浪修为很高,不会有事的,或许是回去没找到什么就回城去了,地方太大了,错过了很正常。”
“可我明明跟他约好了在此相会的嘛。”
“要不,我们再等等,我去跟阿越哥哥说,让他们先回去。”
公野望烦躁地说:“算了,不等他了,找不到白小竹,只怕他也不肯回来了。”
一场飓风摧毁南离宫的消息很快传入宫中,宫务局请求拨款重修,被皇帝柏韧一口拒绝了,不仅如此还把宫务局的主管官员申斥了一顿,连宫务局使卢士良也被罚俸三个月。
皇帝现在忙的焦头烂额,哪有心思管这破事,离宫毁了就毁了,不是不修而是眼下没精力去重修,以后有机会再说罢。
卢士良很能揣度皇帝的心思,自也不去多管闲事。
但另一条消息却让他和司夜监的新任首领范愿惶惶不安,南离公主府的人向宫务局禀报,公主外出迟迟未归,遍寻京城内外不见踪影。
南离公主玩失踪倒不是第一次,夜不归宿也是常事,但府里的人至少知道她在京城,而且搁个一两天总能找她回来的。
这一次却不同,哪哪都找遍了总不见公主的人影。
事情瞒不住只得报知宫务局知道,卢士良接到通知回到宫务局值房时,见门外跪着两个人,认识是公主府的掌事,正眼也懒得看他们一下,他是从至真宫的工地上被叫回来的。
太上皇决定搬回九重宫居住,寝宫就设在揽月宫的后面,在一座园林基础上加以改建,操持工程的是孟柱,但为了体现皇帝对父皇的孝敬,他这个宫务局使也得隔三差五的去一趟,送钱送粮顺便听听抱怨。
“究竟出了什么火烧眉毛的事了。”
一进门就看到司夜监首领范愿,卢士良顿觉脑袋嗡地一下,司夜监名义上隶属宫务局,可实际上他这个宫务局使哪有资格管人家的事,范愿也只是他名义上的下属,实际地位和权势比他只高不低,普天之下他只效忠于皇帝一个人。
“公主失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