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还未睡够便听见了门外的敲门声不断,我拉了被子想继续睡,却终是让那烦人的声音给吵得起了身。我猛地拉开了门,看见小千和小万垂着头朝我行礼,而那个用力敲门的人除了月老头子,还会是谁?
“哎呀,我的好徒儿,你瞧这都什么时辰了,赶快梳洗好到书房去,五届的记录都已经在候着了。”我伸手抓了抓头发,他的话有一半都没听进去。大概是见我这混沌样,月老头子叹了一声气,然后挥了挥手中的红线卷帮我整理了仪容,拉了我往书房走去。
书房中,有五位形态各异的人都拿着册子在候着,符亥见了我,依旧是不作声地低头行了礼,然后我便听见了那五位记录一个一个大声地朝我拜见:
“凡界记录二虎见过记载。”一位穿着布衣的人朝我行了礼,我道一声“免了”。
“仙界记录罗尧见过记载。”仙界的记载,看上去与平日见得的仙人无异,我再道一声“免了”。
“魔界记录刹见见过记载。”这魔界的人总是不长进,瞧这刹见长的模样,啧啧……我虚扶了一下让他免礼。
“妖界记录弯弯见过记载。”如此妖娆的女子定是妖界的无异,我朝她一笑,示意不用多礼。
“冥界记录沉沦见过记载。”冥界的人也一样,终日像寒冰,我忍住打冷战的冲动道了一声“免了”。
五届都有自己的记录,他们把界中的事情记录好,再汇报给我这个记载听,然后由我把事情一一记录到载册上,这些载册最终是要送至司命星君处的,除了仙界以外,其他四界的众生的命运便都由司命星君整理着。这记录的工作也算是他们修炼成仙的过程,本是仙人的仙界记录便当做是修炼飞升的经验。见过了五届的记录后,我坐在了书桌前,拿了笔,翻开了载册准备开始工作:
“二虎记录先报罢。”我看了看那位凡界的记录道。于是他便开始用乏味的声线报到着凡界昨日发生的大事小事,时间如水般流逝,当最后的魔界记录报完了他手中的东西后,我挥退了众人,自己趴在了书桌上歇息。再过半个时辰我便要去听讲了,这么下来,我以后都不可能睡至日上三竿了,抱着头哀叹了一声,我起身把载册收拾好,拉了门出去。
符亥已经在大厅候着我了,他还未学会腾云,我还是要把他载至讲坛的,一路上,他依旧保持着沉默的好习惯,而我也一句话未说,到了讲坛我便放下了他,自己转身准备走进去,却在此时听他忽然开口:
“我没有要刻意瞒你。”我止住了脚步,想了一会儿,道:
“我知道。”
“你能不恼么?”他问了一个好笑的问题,我摇了摇头,依旧是背对着他,道:
“不能。”说罢我便快步走进了讲坛里。
“雍兰,恭喜你升级了。”一进讲室便听见了凤荧戏谑的声音,我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走至凤炎的旁边坐下,他看了看我,绽开一个温和的笑容道:
“恭喜了。”我听了,只能抚额道:
“是一件累事啊。”
“你安安稳稳地坐在书房动动笔头便能修炼,还算是累事?”凤荧凑近了我道,我念诀想打他却被他躲开了。
“习惯就好。”凤炎温和地道,我只好点头,趴在桌子上叹了口气。
今日的讲课一半在讲室里进行,令一半是在户外进行,我们一行人到了草坪的时候,看见还有三两群人在进行着练习,其中的穿着统一白色衣衫的一班,必是符亥他们。我忍不住在人群中搜索了一下,却没有看见符亥的身影,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被孤立了起来?
“雍兰,我发招了。”凤炎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拉回了心思,准备接招。一阵猛风刮过,凤炎唤出了一只风式神,正张牙舞爪地朝我嘶吼,我稳住身形,心中念诀唤出了一只火凤,长啸着往凤炎扑过去,一时间草坪上气流大增,我的衣裙被吹得翻飞,尽量地驱使火凤冲破凤炎的风阵,可只坚持了一阵,我便感觉疲倦不已,收回了攻势,凤炎也收了式神,快步来到我身边,问:
“雍兰,没事吧?是不是我伤着你了?”我瘫软地坐在了草坪上,摇了摇头,汗水从两颊滑落,歇息了好一会儿,我才道:
“凤炎,你还是不要与我一组为好,以我这样的能力,你与我搭档没有好处。”
“雍兰……”凤炎皱了眉,显然不同意我这样的说法,我两手撑地想站起来,却还是觉得腿软。
“阿炎,你瞧她那虚弱的模样,还是度与她几千年灵力罢。”凤荧施施然地走近,摇着扇子道。我抬头看着他那布满了戏谑表情的面孔,心中来气便道:
“我不要凤炎的,我偏要浪费你的!”凤荧听了,神情古怪地扭曲了一下,接着便用扇子遮住半脸笑道:
“你确定?”
“我确定!”我气在心头,没想这么多便道。
“好,本殿今日就便宜你这个小仙了。”他刷地一声收了扇子,狭长的眼睛眯了眯,好不奸诈。他蹲了下来,直与我面对面,我向后缩了缩,问:
“靠那么近干什么?”
“不是要度灵力么?”他再靠近了一点,笑问。
“度灵力为什么要靠这么近?”我又退后了一点,道。
“度过后你便知道了。”他伸手固定住我的脑袋,我看见他那奸诈的笑容在我面前不断地放大,不禁心慌地拉了旁边凤炎的衣袖喊道:
“凤……凤炎!”
“二哥……”凤炎也出声想劝住,凤荧却继续把头靠近,就在他的唇离我的只有一寸的时候,草坪上忽然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凤荧微微扭过头想看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便趁这一刻挣开了他的束缚,站了起来。草坪上的人都看往空中,我便也往空中看去,只见一朵紫云正慢慢地降落,
而紫云上的人,只能是太子殿下。草坪上的人一众俯下身子齐声道:
“见过殿下。”我便也跟着行了礼。
“大哥。”凤荧和凤炎从地上起来,走向太子,向他俯了俯身子。
“怎么来了?”凤荧难得收起了痞子样,问太子道。
“刚处理完了一些事务,路过讲坛想起许久没有拜访过师长了,便下来看看。打扰你们了?”不知道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总感觉太子往我这里瞥了一眼,我赶紧低过头去。
“自是不会。”听得凤荧答道。
“如此我便先去拜会师长了。”太子干脆地道,我看见眼前那双紫纹黑靴走开了,便才抬头看了看,只见凤荧和凤炎都目送着太子远去。良久,他们才回过头来看了看我,我见凤荧又要往我身边靠近,便立刻念了决跃出了几丈远,朝他喊:
“别又想着动歪脑筋。”
“雍兰,本殿这是为了你好,你瞧你多虚弱。”凤荧对着我,总是一副痞子模样。
“凤炎,我们到别处再继续。”我没有理他,朝凤炎喊了一句,他看了一眼凤荧,便朝我走了过来。
一日课程下来,我走出讲坛的时候依旧看见符亥穿着白衫站在远处等我,朝他走了过去,我刚想念诀腾云,却感到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倒去,然后被谁接住了,闭着眼歇息了一会儿后,我睁眼看见了符亥干净白皙的脸孔,那墨黑的眼珠正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此刻我才发现,原来他长得也蛮好看的。
我轻咳了两声掩饰失态,然后立起了身子,刚想再念诀腾云却听见他道:
“我背你。”我张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他。他却不看我,微微扭过头去,再说了一句:
“我背你,今日习了御行术。”我看着他好久,才又轻咳了两声,表示同意。他背对着我半蹲下来,我犹豫再三还是趴在了他背上,我如今有点强弩之末的感觉,若再勉强腾云,保不了在中途灵气耗尽大家一起坠落深谷。平日看他不算健壮,却不料背部十分结实,我双手扶住他的肩膀,掌心下是他微热的体温,脸蛋居然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他背着我施了御行术,居然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到了六殿的大门前,我从他背上下来,整理了一下衣衫,道:
“御行术修习得不错。”想当初我修习御行术的时候,好像领悟得也没有他这么快。他点了点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便只当他是默认了,走回偏殿的时候,我才想起还没为牌匾题字,便把它拿了下来,想了想在上面写了“雍兰殿”三字,转头看了看符亥,他依旧低着头,仿佛没有看见我题字一般,我也不恼,一挥衣袖把牌匾再放回门上,然后便迈了步进了殿里。
饭厅里,小千和小万已经把饭菜端了出来,这是一百余年来第一次有人为我烹饪,立刻坐了下来夹了一块肉送入口中,虽然这菜式和晚宴的不能相比,却还是比我摘野桃子吃好太多了,我满足地哼了一声。小千小万在上完菜后便退下了,饭厅里只剩符亥一直站在我身边,不说话也不坐下。我看了他一眼,道:
“坐下吧,一起吃。”他听后良久才坐了下来,却不动手吃饭,让我不得不再看了他一眼,一个小仙今日耗费了那么多的灵力在御行术上,应该比我更虚弱一些。想着,我便往他碗里夹了几块肉,他才终于抬头看了看我,神色古怪。我咽下了一口食物,开口道:
“你这人怎么那么别扭?如今闹脾气的人是我,可现在别人不知道的瞧着,还以为我惹恼了你。”说罢我饮了好大一口花露,看见符亥的脸上仿佛有了笑意,我却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笑的,我明明就在生气。
他拿了筷子开始吃着饭菜,饭厅里便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一顿饭后,我满足地叹了一声,站起来
拉了拉筋骨,再看了也跟着站了起来的符亥一眼,我起身往寝室走去。一夜好眠后,第二天我出奇地一早便醒过来,可没坐多久便觉得眼皮直跳,直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了。迅速地整理了自己后,我刚拉开了门便看见了小千“咚”地跪了下来,头磕着地板,声音颤抖道:
“奴婢知错,忘记提醒记载要把载册整理送至司命星君处!”我感到奇怪,扶了她起来问:
“载册不是每七日整理再送至司命星君处?”
“敬记载,本来的规矩是这样的,可新上任的司命星君改了规矩,说的是载册要每日上报,昨日来通知的时候,记载出外了,来人便吩咐奴婢记下,可……”我伸手止住她的话语,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然后来到了书房把昨日记录好的一本载册拿了起来,仔细地翻了翻,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刚想转身去找符亥便看见他正站在门外,朝我俯了俯身子。
“我要把载册送至司命星君那儿,若那些个记录来了便让他们先候着,我去去便回。”说罢我便走了出书房,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再回头补充了一句:
“若辰时末我还未归,你便先替我记下。”说罢我便走出了殿门,腾了云往司命阁飞去。虽然知道司命阁在北方群殿里,却也没用想过用了腾云术仍需要一个时辰才到达,我下了云,整理了一下衣衫还有被吹乱了的头发,我走进了司命星君工作的地方——司命阁,全仙界结界最严密的地方。
刚一走进大门,我便感到头顶上仿佛压了什么,整个人都沉重了起来,迈着缓慢的步子,我走至了主厅里,放下了载册,对着空无一人的大厅行了个礼,大声道:
“五界记载雍兰拜见司命星君。”头贴着寒凉的大理石,没听见回应前我不敢起身。
“记载多礼了。”隔了好一会儿,我才听见一把意外年轻的声音响起。我收了礼,拿起了载册,再次跪下行了一个礼道:
“雍兰昨日迟归,忘却遵星君之言上交载册,特此求罪。”我再次把额头贴近冰冷的大理石,隔了良久,司命星君才出声:
“记载何必包庇殿中小婢?”我微微吃惊,没料到他居然如此清楚,便只能以沉默作回应。又隔了良久,我听见脚步声,然后便从光亮的大理石倒影里看见了一对黑靴。
“本君不是铁面无情之人,记载请起罢。”听得他如此说,我才拿了载册站了起来。他伸手拿过我的载册,翻了几页,然后又道:
“果然。”我微微皱眉,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记载还有工作?如此便先退下罢。”听见他又翻了几页的载册,我闻言再福了福,便又迈了缓慢的步子出了司命阁,踏出阁子的第一步,头上无形的压力便消失了,我舒了一口气。忍不住回头想看看司命星君的模样,却发现厅中早就空无一人了,可想着日后要相处的日子还很多,我便无所谓地腾了云慢慢地回到了雍兰殿。
一日下来,傍晚的时候我腾着云把符亥载回了偏殿,刚下云我便进了书房,取了今日记录的载册,然后便再想出门,小万却喊住了我:
“敬记载,何不先用膳?”我回头看了桌上的食物一眼,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对它们失去了兴趣,看见站于一旁的符亥也正看着我,我摆了摆手,腾了云往司命阁飞去。可让我失望的是,这次再去,接见我的是司命星君的一个帮手,我忍不住问了问司命星君在哪里,那人只看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便退下了。出了司命阁,我回头看了看这座泛着严肃气息的房子,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那个新来的司命星君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