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墨容天的目光望去,冰墨璃只看到天空中微微浮动的流云,并没有发现沐璃,更听不到此刻有人唤墨容天公子,说着我在这里的话。
浅眸微敛,凝落在墨容天神情恍惚的脸上,见墨容天嘴角微微上扬,美丽的弧度是这十年多他从未见过的,他知道墨容天此刻是发自内心的微笑,是幸福安心的微笑,心里划过一丝悲凉,墨容天总是说他的笑容不真实,没有波澜和感情,像是复制别人的,那么墨容天自己的又何尝不是,他们两人这些年到底是谁将伪装变成真实,是谁在暗中将流年交换,又是谁藏着爱情不肯说话。
至始至终,墨容天的心里只装了一个沐璃,看着那双墨眸映着空中浮云的剪影,可冰墨璃似乎在那双水墨般狭长的凤眸里看到与他一样的容颜,那人,眉眼带笑,浅眸如玉,白衣翩跹,却不是他。
冰墨璃听不到周遭议论的喧嚣,看不到肇事者围着他与墨容天焦急的团团转,他的耳朵只听的到沐璃两个字,他的眼睛早已被墨容天身上斑驳的血迹浸染,手一直被墨容天紧紧的抓着,白色的运动服已然血花四散,像是被谁倒了满身朱砂。
“墨容天,这里没有沐璃,只有冰墨璃。”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冰墨璃,沐璃在这里,我听的到。”墨容天温声反驳:“你看,你们长得一模一样呢。”没有焦距的墨眸迎上冰墨璃,墨容天淡笑:“你眼角的泪…怎么还…凝于长睫…将落未落。”
“你眼花了。”冰墨璃敛眸:“我是没有眼泪的。”也不会对你生情的,即使不小心让那种麻烦的东西在我心里滋生,我也会将它连根拔起。
“呵呵…”墨容天虚弱的笑着,眸光微移,看向远处:“沐璃,你看,冰墨璃比长安…还会讲冷笑话…”说着眼睛缓缓闭上,声音只剩下呢喃:“没想到寻到你之时…却是我身死命终之时…沐璃…你是不是因为公子以后无法陪着你…所以只是站在那里…也不过来看我一眼。”
见那双墨眸阖上不再打开,殷红的唇轻动却没有声音,冰墨璃第一次觉得悲从心来,任绝望游走全身,浅眸载满红殇,冰墨璃抱紧墨容天逐渐冰凉的身体,再也无法自抑,失声大喊:“沐璃,冰墨璃不知道你是谁,可墨容天知道,他一直都在找你,千年万年,轮回转世,都只是为你,如果你还在,在这个时空,就请你出来,见他最后一面…”或许错过了这次机会,我们谁也看不到墨容天了。
围观的人被这个白衣青年悲戚的喊话震慑的无法反应,若非当时亲眼看到男人抱着青年被大卡车撞倒,若非肇事者急得直打转,若非救护车越来越近的声响,他们可能还以为这里正在上演一场苦情戏,只是主角有些诡异,竟然是两个男的,虽然心里有些不以为然,可男人为了护住怀抱里的青年,以免青年受伤,将自己最大暴露在卡车面前,让血肉模糊,让生命流逝,这爱不必言明,可任谁都看得清楚。
原来七情六欲是这般滋味,原来担心害怕是这般感觉,冰墨璃宁愿他从来都不沾染这些,如此,墨容天也不会…然而这一切,只因他负气跑了出来,原来那个时候,他已经学会生气,心很疼很疼,他已经分不清是他的心脏本来引起的疼痛,还是看着墨容天昏迷在他怀里所牵扯出的疼痛,耳边传来救护车的声音,还有肇事者让他将墨容天抱起的声音,可他却一动不动,因为他此刻唯一的感觉就是心还在跳,疼了痛了,可他全身没有丝毫的力气,或许今日是他的死期,可他不愿意墨容天跟他一样,心念至此,冰墨璃看着肇事者,微微一笑,说道:“大叔,我没力气,你来帮我,拜托。”
“你怎么不早说呀…”肇事者哭丧着脸:“两个生命,我如何承担啊。”一边感叹,一边从地上抱起墨容天,此时救护车也刚到。
冰墨璃在墨容天一离开他的身体,便再也无法支撑,身子向后倒去,浅眸却看着墨容天被放在担架上,希望一切来得及,墨容天,无论冰墨璃如何否认,可是心却如何也骗不了自己,然而,有些情,只能埋藏,无法见光,这《灼》的独白,原来是我的结局。
墨容天,日久生情,是真的…脑海浮现出第一次见墨容天的情景,男人曾对他说‘你不是他,我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沐璃,男人似乎也说过原因,眼睛里没有温度,可眼睛里怎么会有温度呢…透明清亮的风划过眼底,他似乎闻到淡雅的梨花气息,冰墨璃感到似乎有什么冰凉清透的东西进入他的身体,可还未及细想,便彻底失去意识,也就不知道他也被人抬上了担架。
救护车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向医院的地方出发。
“曲终人散,一处欢喜,一处悲戚。”说话的是许久未出现的夜天涯,只见他站在云间,俯瞰着刚刚车祸的现场,清眸里一片淡然与沉寂:“钟离,人间的精髓不是情字吗,为何刚刚那一幕,围观者却只让我看到冷血。”
“我们俩也在围观之中。”钟离踏古微微一笑:“但人间终归离不开一个情字,否则冰墨璃依旧是那个七情不动六欲不生的人。”
“你头发白了。”夜天涯一下子转移了话题,指着钟离踏古斑白的发鬓,眸光微落:“那我的肯定也白了。”
“愿得一心人。”钟离踏古握住夜天涯的手,放在眼前轻声念道:“白首不相离。”
“跟谁学的油嘴滑舌?”夜天涯挑眸,可眼里的笑意怎么也遮掩不了。
“那你可欢喜。”钟离踏古低声问。
“嗯。”夜天涯颔首:“如今我们是两个糟老头了,剩下也不过几年光景。”
“那在我们法力尽失之前,便找一处安身之所。”钟离踏古建议道:“要不我们就去飞羽曾经的世界。”
“什么飞羽曾经的世界?”夜天涯笑道:“舍不得沐璃受苦就直说。”
低眉浅笑,钟离踏古温声道:“我是不放心,可我们能做的都已做了,不过以我们目前这个样子,似乎也去不了其他时空。”
“也是。”夜天涯颔首:“那我们赶快找一处地方落下,否则我们就只能与大地亲密接触。”
“那我们去墨容天的家。”钟离踏古说:“那两男两女恐怕早已接到墨容天和冰墨璃出事的电话了。”
“好。”夜天涯看了一眼血迹斑斑的路面,叹道:“这血真红啊,就像彼岸花。”
苏荏和楼听月他们是接到墨云天的电话,才知晓墨容天与冰墨璃出车祸的事,几人担心中带着几丝愕然,他们借口离开不过是想给墨容天和冰墨璃一个将事情谈开的空间,哪知两人竟然会出车祸。
“姐姐,墨容天和冰墨璃他们不会有事的。”湛星温柔的说。
“我知道。”楼听月安抚一笑,但听墨云天的口气,似乎很严重,不着痕迹的看一眼苏荏,见他脸上也写满焦急,而周青拧眉不语。
“姐姐,墨容天的哥哥墨云天怎么知道我们的号码?”湛星问,她们可是没有与墨二少打过交道的,将目光投向苏荏,莫非苏荏认识他。
“我不认识。”苏荏看一眼湛星,凝眉道:“只怕,墨二少将我们四个人的祖宗八代都摸得一清二楚。”
“果然是豪门子弟的作风。”湛星总结道:“还是我与姐姐好,才不会去干那么无聊的事。”
“真的没干过?”苏荏问。
“没有。”湛星坚定道:“我与姐姐,以诚相交,贵在知心。”
“好一句‘以诚相交,贵在知心。’”苏荏赞叹不已,心下却在想,也不知道是谁曾经私下里打听楼听月前男友江晨的品行与为人的。
几人很快就到了墨容天与冰墨璃所住的医院,打听之下,才知两人都正在进行急诊手术。
远远的湛星就看到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子,男子听到脚步声,便转身对着他们微微颔首。
“姐姐,墨二少看起来好斯文呀。”湛星小声嘀咕。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苏荏反驳道。
“苏荏,你不会用成语就别乱用。”周青皱眉,苏荏是怎么了,为何要如此形容墨云天。
“哼,谁让湛星从未赞扬过我。”苏荏不服气的说。
闻言,周青抚额,看来墨云天也只是躺着中枪,可苏荏你未免也太虚荣了吧。
“苏荏,你呢,长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车见车载,可惜你就一花孔雀。”湛星偏头,对着得意洋洋的苏荏说:“苏荏,你可知在中国,若有人被比喻为孔雀,只能说那人超喜欢自作多情。”
“你…”苏荏气极。
“别说了,墨云天过来了。”周青提醒,他可真为墨容天叫屈,竟然交了这两个活宝当朋友。
唯有楼听月唇角微微勾起,无声道:湛星,你无须如此的,姐姐不怕,他们不会有事的。
“墨先生,你好。”周青礼貌性的握住墨云天伸过来的手。
“你好,周先生。”墨云天也礼貌回应,接着目光落在楼听月身上,开口道:“想必这位就是冰墨璃的姐姐楼听月小姐。”
“墨先生,你好,墨璃让你费心了。”楼听月看着手术室门上的红灯说。
“说到费心,云天倒没做什么,倒是我那弟弟,他一门心思的对待令弟。”墨云天也看向手术室:“竟然连命都不要。”
“抱歉。”楼听月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