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静的夜空中传来隐约的乐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慧净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追随着乐声而去,待到反应过来时,眼前已豁然开朗。
一方清池寂静无声,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呈现一抹银白,不知不觉,原来他已随这满含相思的乐声走到了城北的湖边。
临湖有一座八角石亭,亭下有人正聚精会神的吹箫,萧声里满含情意,他听到的萧声正是来与此人。
敏锐地察觉有人靠近,吹箫的人迅速回头,白净的面容,上挑的眉梢,还有嘴角那抹欣喜的笑意,不正是他那恼人的师弟冷风吗?
他身上依旧罩着那月白的衫子,头戴银冠,眉目素净。一杆竹萧信手握在指间,披着一身溶溶月光,出尘脱俗恍如世外仙者。
可惜,他口中的话,却让他心头火起。
“师兄,你心里果然是有我的。”
虽然心里火大,但慧净双眼眨也不眨,绷起脸,抿紧唇,长袖一甩,掉头就往回走。
“等等……”身后的人欲开口相留,语气中有几分踌躇,又有几分不甘:“我想找人说话,刚好你来了,那就说与你听吧。”
慧净不理不睬,背着手,继续迈步。
“师兄……你就再听我说一次可好?”
那声音里的乞求和哀伤,让慧净猛然止住脚步,慧净愣了下。那人坐在石亭里,侧着身,月光照见他半边脸庞,荧荧润润,晕染出几分光辉。
他并未看他,径自低垂着双目,星光、月光、水光,盈盈将一双眼瞳映得迷离:“师兄可还记得,无尘观常年云遮雾绕,飘渺的白雾悠悠漫过三清大殿上鎏金色的飞檐翘角?香炉里香烟袅袅,带着淡淡甘甜香味吗?
“我记得师兄少时,偶尔会在早课中走神,愣愣地望着前方微笑着的天尊金像神游天外。烟朦胧,雾朦胧,人也朦胧。”
冷风径自低低自语,伸手把石桌上的酒盏拿过,一饮而尽。
慧净站在亭外的石阶上看他,冷风偏过脸,脸上多了一分酡红。这人不会喝酒,酒量小得出奇。
“师兄少时就是这般别扭冷漠的性格,可我却像着了魔似的,就是喜欢你……”冷风说到这儿,已是有些眩晕,丝毫没看到慧净的脸在听到他说喜欢时骤然一变。
慧净阴着脸,胸膛起伏,眼眸中冰雪飘飞,双手紧紧握着剑柄却终究未将剑拔出,什么都没说,他深深望了冷风一眼,扭过头,拂袖而去。
这人……冷风双眼弥漫着水雾,僵坐在那里,呆呆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慧、净、师、兄……”现下他是他的师兄,将来,他会成为无尘观的掌教,亦或者飞升为仙。这一生,慧净师兄都不会与他有任何关联。
一字一字将这个名字在口中反复咀嚼,冷风昂首将杯中残酒饮尽,酒入愁肠,品出无限滋味。
走出几步,忍不住再回头,慧净停下脚步,转身遥望。石亭内的冷风,依旧在那独自对月吹箫,握了握拳,缓缓踏步,终是再也不曾回首。
有些事,强求不来。
回到客栈,午夜时分的客栈大厅依旧灯火通明,虽然只有零星几个行人在那吃酒谈天,钱满柜仍旧守在柜台前,支着下巴发呆。
上楼时,锦语正好从楼上下来,慧净看了眼与自己擦肩而过的锦语,半晌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想起蛇精死前说的话,竟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蔓延至脊背。
锦语下了楼,依旧坐在早上的位置上,看着兀自发呆的掌柜,不动声色地笑笑,美目里满是看好戏的姿态。